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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遇到风暴,心里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的时候,你最想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那天姐的话还在耳边轻轻荡着,傅明尘陷入了这个问题里。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姐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肖凛。

可是,肖凛一直在外面飘着,现在也不知道是在南还是在北,她会愿意来吗?他知道姐和她之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平日里只是偶尔联系罢了,那么,这个电话要不要打?

最后,傅明尘还是打了,促使他打这个电话的原因是某天清晨碰到刚从房里出来的姐,她双眼微肿,步伐略浮,却简直要吓死他了。

在电话里,傅明尘将最近发生的事告之了肖凛,而肖凛只是听着,中间不曾插话。

在他说完了以后,他也就安静下来了。

他与肖凛相识多年,虽然不是深交,却还是了解的。肖凛那么聪明,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是不需要明说的吧。

不过令他郁闷的是肖凛听后只是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然后她的手机就再也打不通了。

这到底算什么呢?傅明尘真恨不得手机生出一张口来给他解释一下。

对于傅明泉来说,这场风暴里与她较为发生关系的就是那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手工操作者。

从质疑到退却,不过几天时间。而再招集人聚拢,恳切长谈做工作,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她每天都说得口干舌燥,也禁不住其他人在耳边轻轻煽风点火一句半句的。

好在自她领着这些人后,性格为人都没有话说,便慢慢有了维护她的声音,所以她也是趁着这个良好的风向,赶紧想办法将人心追回来。

没办法,牢已经坐了,就算再是被冤也无济于事。又好在这个时候宁旗再次出现,一是交给她一样东西,二是带来一笔订单。傅明泉虽然也知道他的公司根本是不会要这种编织物的,但还是感激他雪中送碳,先把这些人的注意力转移了再说。

有了事做,又是按件结帐,说闲话的人一下子自然就少了。

当然这只是解决了一部分问题,其他的,傅明泉还得打起精神来去面对。

便是这个时候,她在自家门口,见到了梦里都在想念的人。

肖凛站在那,背着个包,也拎着个塑料袋子,正无力地朝她打着招呼。

“嗨,我要累死了,有没有地方可以睡一觉?”

傅明泉看着她,几乎要涌出泪来。

她怎么会来?

她真的来了?

这真的是她?

问有千百个,却敌不过肖凛眉间眼底的那一点点笑意。

“肖凛……”

背后有声惊呼,正是傅明尘,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女孩真的就出现了。

“呦!”肖凛简单短促地回应他。

傅明尘刷刷几步窜了上去。越过了还站在原地发呆的姐姐,然后极其兴奋又压抑着声音问她:“你从哪儿来?”

他突然有点儿悲哀的发现,自己真有点儿做百合男的潜质。

“我从南边过来,正好走到这。心说反正到了,就来看看。”肖凛拍着傅明尘的肩,“咱们还要站在这多久?”

“原来你本来就在这啊,”傅明尘恍然大悟,继而略有鬼祟地回头扫了他姐一眼,“咳,进去吧。”

等这两个人都进了门,傅明泉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真是……肖凛来了。

跟在两人后面进了屋,看着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着,她便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想要进去放东西,却舍不得的想听肖凛说话。

那边说够了的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肖凛看了杵在那的女人一眼,便对傅明尘说:“我和你姐谈点事。”

“好的。”傅明尘点点头,然后看着肖凛自如地走向姐姐。

那一刻,姐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应该是对的吧。不管怎么样,见到总比没见到好?!

他其实……也很忐忑啊!

和傅明泉一起进了房间,肖凛把手里的袋子随意地搁在桌子上:“来的路上买的,你随便吃。”

这话有点熟悉,这个场面也有点熟悉。

傅明泉狐疑地走向这个袋子,袋子上面的字也正朝着她。

啊?

傅明泉瞪起了眼睛。

在肖凛和弟弟说话的时候,她当然是竖起耳朵在听。她原也以为她真的就在这个市里,并且猜测她下一步应该是打算回家一趟了。

可是没想到。

袋子上有地址,不是这里……

这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肖凛。

肖凛也正似笑非笑的看她。

“想起什么没有?”

什么?

傅明泉便开始想,直到她的手抓住塑料袋发出沙沙的声音她才猛然惊醒。

原来她真的知道……知道自己撒了谎,跑了那么远去看她。

谎言被戳穿的时候总是会恼羞成怒的,傅明泉也不例外。她很快就瞪视肖凛:“你……”

“又扯平了。”肖凛笑咪咪地说。

顿时气都消了。

是的,又扯平了。

肖凛也是从别的地方赶来看她的,只是为什么?

“嗯,听说你最近日子过的不怎么好?”

傅明泉心中一暖。看来,是弟弟告诉她的。

“还好,”傅明泉振作了一下精神,“总是要慢慢来的。”

“还好就好。啊,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肖凛眨了眨眼,然后“呯”得一声倒在了床上。

她很困。接到傅明尘的电话后,她当然知道他希望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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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确实想做些什么。

她还记得傅明泉在她的对面流下的那颗泪,她想那段经历一定是最黑暗和伤痛的回忆。可惜现在有人将它撕开,并且被伪善的包装着。

傅明泉这样的人,不应该再对那段往事继续负责,如果她能帮上一点忙,她很愿意。

这个时候,她没有去想太多的东西,那些缠绕在她们中间的复杂的线都被放下,她只是单纯的想伸一把手,如果自己能有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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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来了,没有钱去坐飞机,只好去摇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没买到票,只好半路站,半路和人家挤着坐着过来。

她以为会看到憔悴的不像样的傅明泉,或者是那种马上溺死一见到她就绝处逢生的傅明泉。

结果,这个人只会站在自己面前发呆,完全的不可置信。

心中微麻。大家都很傻。

听到傅明泉说话,认识这么久,肖凛便能明白她真的能挺过去,心下一松,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困得要死。

傅明泉好笑地看着肖凛就这么不雅地倒在她的床上,睡得不管不顾。

低叹了口气,傅明泉爬到床上,替她脱了外套,然后把她塞进被子里。下了床,合上窗帘,关上灯和门,便留她在屋里好好睡一觉。

出去的时候傅明尘竟然就倚在门边。

“谢谢。”傅明泉抱了弟弟一下。

傅明尘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姐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而已了。

晚饭的时候,傅明泉去叫那个还睡得香甜的人,可惜几乎是雷打也醒不来,只好放弃。

再晚一些,月亮都爬了出来,傅明泉才再次去叫她。

打开灯,拉开窗帘,外面月光很柔。

移到床边,傅明泉仔细看着肖凛的睡颜。

这么久没见,有什么变化呢?

还是一样的眉眼,和第一次相见似乎没有变化,和最初自己在她的信中想象她的模样时也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她在这儿。

不管肖凛为什么而来,傅明泉的心中都告诉自己,她在这儿。

她低下头去,轻触着肖凛的唇角,她在这儿。

肖凛醒了。

也不知道是在这一吻的同时,还是吻后,总之傅明泉再抬头时,便看到肖凛睁开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也许是睡得太沉,又醒得太突然,肖凛看着这张靠自己极近的脸,心中也就突然有了一个触动。安静的室内,让她记起一件遥远的往事,那件往事便决定了她的人生。

“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吗?”

傅明泉微微退开些身子,却依然坐在床头。

柴静欢,从来不是她们之间禁忌的话题。她曾想,肖凛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而只有自己,与她拥有一些交集。

这大概会成为自己能留在肖凛身边唯一的筹码。

可悲吗?不,这个词已经不能涵盖一切。

“因为什么?”傅明泉问,没有一点不适。

“因为一场春梦。”肖凛躺在那,眯起眼,“一场八分钟的春梦。”

肢体纠缠,春意无边,却只是八分钟。

傅明泉也曾做了一个梦。

像一场电影,她一饰二人,画里画外。

她梦到肖凛就这么大江南北的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回到了她曾经开过的小店“白水馆”。

就在那一天,她听到肖凛接到的方颐的电话。方颐告诉肖凛,柴静欢去了一个偏远的山区教书,日子平淡而充足。

肖凛决定去寻找柴静欢,并告诉了自己。

她看着自己听着肖凛的决定,最后微微笑着替肖凛整理行装。

肖凛走后,她又看着自己呆呆地坐在窗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会回来了,那个女孩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画面转到飞机场。在候机厅等航班的时候,肖凛似乎眯着眼睛打了个小盹,大概也只有七八分钟。而她醒后竟然泪流满面,放声大哭。最后,她撕了飞机票,拖着行李走了。

画面外的自己,跟着肖凛回到小店,而画面内的自己,还保持着肖凛离开后的姿势坐在窗边,眼睛空洞无物,几乎死在那里。

肖凛的出现,救活了那双眼,那张唇,那颗心。

看着肖凛,她听到自己问:“为什么回来?”

肖凛像在笑,又像在哭:“我走了,不一定能追上她,却一定会失去你。”

梦醒后,傅明泉枕着湿透的枕头,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也算是个童话般的结局。

我们都做过梦,与爱有关的梦。

傅明泉伸手轻轻覆盖住肖凛的眼,感觉到她的睫毛扇动了几下,刷着自己的手心,麻麻痒痒的。她垂下头去,复而盖住肖凛的唇,轻触与轻离间,低声说:“那你就当这也是场春梦吧。”

也许是梦,也许是那语调如弦,撩拨得人心中无比柔软。肖凛没有偏移开头,被动地任傅明泉吻着。这个女人吻的小心翼翼,每一寸靠近都透着克制的试探,每一寸加深都似会随即抽离。

就这么磕磕碰碰的。

连接吻都不会的女人。

肖凛心中涩涩地想着,闭着眼,感觉到覆在眼上那只手的温暖,心潮泛开又渐而沉淀。

一吻结束,傅明泉放下了那只手,与肖凛静静相视。

“我有个东西送给你。”傅明泉突然说。

肖凛愣了愣,便被傅明泉拉了起来。

刚才那个吻,好像没有发生过,又像发生的太自然,更或者,两个人都习惯了消弭这种情况下的尴尬。

傅明泉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肖凛。

肖凛打开盒子,里面竟然倚着一瓶香水。

只是,这瓶香水造型独特,令肖凛一看后心中微震。

“这瓶香水名叫‘弱水’。”傅明泉说,“原以为没有这么快能给你。”

弱水……

或者应该叫一瓢弱水。

这只香水瓶是水晶材质,造型就是一只古朴的葫瓢样。它的盖子在瓢把上,整个瓢基本没有底,完全是倚立在盒子中。

当初傅明泉向宁旗提了一个要求,便是要定做这瓶名为“弱水”的香水。除了香水瓶是全手工打造外,里面的香水配方也是有她亲自参与完成。世间就算有相似的香型,也不是出自她之手,而这瓶香水,只有一个人能够拥有。

肖凛拧开盖帽,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便若隐若现了。

“我不懂香水,也不抹香水的。”

“没关系,你就把它放在你房里。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喷上一点来见我——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果直到这整瓢弱水都蒸发掉了,那么也许有一天你可以另取一瓢……”

“……先放着吧。”

“好。”

这瓶香水,暂时被摆在了桌子上,映着窗外一点月光,静默无言,通透玲珑。

弱水沉浮,嗯,任凭谁予谁求。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不占地盘的后记:

历时十月,犹如分娩。

《弱水》写完了,它缘于我一个瞬间的念想,比那个八分钟的梦还要简短。随后我便写了个一百字左右的大纲,其实到真正写完时,其内容与大纲已经是相去甚远。

这篇文很有争议,一辈子该执着的不管不顾的只爱着那个人,还是可以去取另一瓢来饮……这似乎与道德无关,只与人心所向有关。很早说过这篇的主角只有肖凛,柴静欢与傅明泉,一个走远,一个走近,这大概是每个人可能经历的过程。我写了一段看似很完美的初恋,是对“初恋”这个词的敬意,因为她常是人生是最美好的东西,也许到了老了,还会拿出来偶尔回忆。另外,也写了一个没有结局的柴静欢。分开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就是处于不知道的状况,你离开,你要为自己的离开负责,不管为什么,原因是什么,已经如此。或者有人会觉得我对她太残忍,我不否认。不过,不会继写她的故事。最后的这一章,像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其实人总是要勇敢的迈出那一步,我想她其实有在努力。留言里有人说,敢于再爱才是真勇气,相信很多人都缺少。

然后想说的是,看文的人大概只想轻松一把,没能想被我拖进了一个小小的旋涡,对于被虐到的人真是十分的抱歉,尤其这个文是在过年的时候完结(话说过年后正要新气象,私以为结在这个时候还挺是时候= =!)。

关于楔子里的内容本章有交待,隐藏的很深,希望有人能看到。

关于留言里的“接吻吧,暮暮”并不是指这章里的内容,而是秦筝所猜到的“结文”的谐音,于是以后就成为“结文”的代名词吧。

关于《弱水》,就此结束,不会再写。这个文不管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文而已,代表的仅仅是我在这里面想说的话,与以前的文,与以后的文都没有任何关系,不是我文风的转变的方向,所以不必担心再有这种纠结,写文,毕竟还只是写文而已。我只是要尝试不同的写法而已,一成不变应该不算优点吧。

接下来要休息一段时间,下一个文是古文,继续换一种风格行事,虽然貌似有些乱七八糟的内容,但绝对不算虐,我保证。我需要一点缓期过渡一下,归期目前未明,隔些天再去看我的专栏吧。

最后感谢大家十月里的相伴,充分的包容了我的任性,鞠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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