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
云双城抬头看了眼一楼大厅挂钟, “不是定的九点手术吗？”
程颖赶紧拦住瞪眼挥拳的几个侄子，招呼儿子马隆远把他们挡到一边。
马隆远一脸不情愿，“说得不对吗？还试呢？哪个医生这样说话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她又不是医生。云神医请来的助手, 帮着拎包的！她说了又不算。”程颖瞪眼。
几人目光落到俞晶晶拎着的旧包上, 上下打量她一眼，这才勉强退开。
“今天主刀是吉斯医生，刚刚那套方案你们都看过了，不是都很认可的吗？”
“太姥姥的情况你们也知道, 那么厉害的医生看过都说没办法，全靠了云神医才有今天！”
看几人态度松动了些, 程颖苦口婆心地劝。
提到王奶奶的病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吭声了。
王奶奶能睡能吃, 还能上公园溜达，原先走到哪儿都要程颖搀扶, 现在一个人走得蹬蹬响，别提多精神了。
最后一次用完针后，王奶奶去正规医院复察过了，结果非常好。
知道王奶奶做过手术, 还进行过放化疗, 医院医生都说她能抗过来不容易，换成一般人，不仅恢复不了这么好，存活年限也低。
照现在的情况看, 王奶奶至少能往九十五上奔，身体情绪都维持得好，过一百大关也是有很能的。
程刚亲眼看到王奶奶是怎么一点点好转的，对云神医的崇拜也逐渐累计到了高点。
哪怕找来的国外团队制定出了切除方案，保证成功率在九十以上，他还是毅然决然把事情交到了云双城手上，只让医疗团队做辅助工作。
他的信任程度，已经达到云双城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
哪怕让他在家躺着，直接拿菜刀划肚子，怕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今天一早住进医院等着手术，几个孙子知道这事，轮番上场劝说，程刚被说恼了火，大手一挥让保安把人赶走，半句话都听不进。
担心爷爷出问题，几个人根本不敢走，知道程颖下来迎那位神医，不顾劝阻也跟着过来了。
神医看着倒是仙风道骨，有几分气概，可身边跟着的女助手说话却一点都不靠谱。
哪怕被程颖说动了，不再那样坚定阻拦，看到俞晶晶跟着云双城一块进电梯，几个人还是鼓着眼睛，横竖看她不顺眼。
“你们进来干嘛？回去等消息吧。”程颖挥手把人往外赶。
几个侄子带她儿子马隆远根本不听，呼呼拉拉挤进来把电梯塞得满满当当。
“真不好意思，他们……”
云双城抬抬手，“没事，家属可以在手术室外等。”
听到手术室几个字，站在前面的程猛转头，“手术有录像的吧？器材安放到位没？”
“都是外国团队自带的，肯定弄好了，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规矩。”不知谁应了一声。
“那就好。责任划分清楚，出了什么问题，也好说话。”程猛撇了云双城一眼，轻声嘀咕。
程颖抬手拍了程猛一把，“能出什么问题？不会说话就闭嘴！”
俞晶晶转头看了看云双城，云双城也正好望过来。
两人眼神一触，各自移开。
接下来一路都有程家人跟着，两人完全找不到交流的时机。
好在进手术室前有换衣消毒一系列操作，俞晶晶自带的工作服也被内部人员强制剥除，换了一套新的。
两人站在水池前刷手，俞晶晶左右看看，确定这边没有摄像头对着，压低了声音说：“千万别拿手撕，被拍到就不好了。”
“那怎么办？我用不惯刀。”云双城被迫戴了口罩，一把胡子捂在里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让这边的人来弄？咱们只上药？”俞晶晶问。
“不行。”云双城迅速否定，“开了腹后这些人都要清走，站得近盯着看，有很多事都不好操作。”
云双城说得有道理，俞晶晶陷入沉默。
“把摄像头找出来砸了，照不着不就行了。手术做完，再追究也没用。”云双城提议。
“既然是存了心要拍，没那么容易找到。”
俞晶晶知道有一些针孔摄像头，专藏在隐秘之处，或许手术灯上就粘着有，要不监控设备缝隙里塞着，就算找到了想要摧毁也很麻烦。
“那怎么办？”
“我出去看看，你先过去。”
俞晶晶甩甩手，冲云双城递了个眼色，快步离开。
说好了一块上手术台的，临时被俞晶晶丢下，云双城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进了手术室，一群外国人刷地转脸，目光满含探究。
云双城轻咳一声，转身对穿着消毒服的翻译说：“他们怎么还没开始？”
翻译上前问了两句，回头说：“您看哪边下刀比较好？方便操作？”
知道这些人举着手都在这儿等着自己指挥，云双城忽地有了种神医的实感，腰背也挺直了些。
“我看看。”
云双城上前，立刻有人递出检查报告，上面一堆花里胡哨的英文看得他两眼发直，只有两张拍出来的片子勉强瞧得懂。
片子就照了两颗肾，左边的大小正常，右边的鼓起来一团，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床上被麻晕了的程刚身上罩着布，要开刀的腰腹一块挖了个洞，已经做好了标记，连左右都不用云双城来分。
说问他哪个方位下刀比较好，实际上就是等他发号施令，跟导演喊a一个意思，只用站一边瞧着就行了。
意思意思翻了几页，见云双城一声不吭，主刀大夫手一挥，举检查报告那人就把东西合上了。
云双城带着翻译，明显看不懂报告书说的东西，大家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主刀大夫说了开始，就都聚拢过来。
感觉这些人在把自己往后挤，云双城胳膊一伸，撑开位置。
“急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云双城伸出手在程刚身上按了按。
周边一圈人瞪着眼睛，连翻译也看呆了。
云双城不是一按就完，手还掐进去揉捏，似乎想透过皮肤试出肿瘤位置大小。
幸好是打了麻药，不然他这个力道，非得把程刚按得哇哇叫不可。
“云神医，您这是……”
“行了。从这儿切吧。”
云双城拿手比划了一下，把盖在肚子上那块布扯了扯，从腰侧指了个位置。
回过头，见这些外国人你看我看你，云双城对翻译扬扬下巴，“你跟他们说，就这样切。”
这话根本不用翻译，云双城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主刀大夫站出，跟翻译叽里呱啦一阵交流，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满。
“他们说手术方案是研究好了制定下来的，不能改。”翻译小声说。
“不能改？”
云双城拉下口罩，露出一把胡须，“不能改就叫他们出去，别在这边杵着耽误事。”
云双城态度坚定，咬死不放松，原订九点整开始的手术，翻译跟主刀大夫一通交流，拖到了九点半过了都没开始。
手术室门被推开，俞晶晶探头，“怎么？还没弄好吗？”
“我说让他们照着我指的地方下刀，他们不干。”
“不干正好，让他们走。”
俞晶晶说一挥，说了跟云双城一模一样的话。
别人听不见，翻译却是字字入耳，回头看云神医跟那个进了消毒间又往外溜的女助手嘀咕个不停，心里七上八下没了主意。
一边是国外请来的专业团队，手术方案两个月前就仔细制订后，后期又经过数次更改，力求最完美效果。
一边是临时上阵的神医，只有针灸比较拿手，一来就换下刀位置，入口方向不同等于整个方案都要变。
若是云神医给的方案更好就算了，可主刀大夫说这个角度切入，危险性极大，是压根都不会考虑的做法。
两方僵持不下，翻译出手术室给程颖打电话，让家属做选择。
程颖的回答很简单，一切听云神医安排。
外国团队再不服气，雇主有了要求，也得无条件服从。
按照云双城下刀的位置划开口子，果然出血量极大，一群人焦头烂额递止血钳纱布做按压，连抱怨的话都没工夫说。
“那边有一个，还有顶上。”俞晶晶眼光一转，再次确定手术流程都有摄像头监控，冲云双城递了个眼色，“我出去一下，等这些人走了再来。”
她跟云双城早商量好了，这些人做完初步处理再过去接手，云双城答复得利索，却没想到俞晶晶会临阵脱逃。
说是等会儿再进来，也没个确定时间，出在止了血，一会儿再往外涌怎么办？
俞晶晶说一不二，扔下话就走了。
云双城没法，凑过去看着差不多，就让翻译把人全请出去了。
国外团队走得毫不留恋，看那意思，就是想把烂摊子扔给云双城，看他怎么出丑的。
翻译一步三回头，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可云双城站在台上冷眼一横，口就张不开了。
“怎么样？”看到人都涌出来了，程颖一脸急切地问。
“不知道，云神医一个人在里头呢。他那个助手也不知道上哪儿了……”翻译摇头。
本就对云双城不看好的几个侄子听了这话，七嘴八舌闹开了，医疗团队挤在手术室外，一脸幸灾乐祸。
嚓——
一声轻响，走廊灯全灭，只有绿油油的应急灯在楼道闪着光。
因为是白天，灯灭了光线还算不错，可看到手术室上头灯牌也熄了火，大家骤然惊觉。
“怎么回事？不会是……”
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可都不敢开口。
沉默数秒，楼下一个小护士爬应急通道上来，冲着这边放声疾呼，“断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