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如此东吴国主，何必效忠？
这下为难了。
以往的糜芳就像是一只咸鱼，特别是成为江陵太守之后。
仗着主公“小舅子”的身份，莫说讨伐东吴，就是战场上，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甚至，不夸张的说，比起过往的峥嵘岁月, 他对重振糜氏一族一方巨贾的目标…更感兴趣。
这也是关羽看不上他的原因。
这人——俗！
可现在…
关羽看着他那因为“讨吴”而“望眼欲穿”的眼睛。
关羽突然发现这个糜芳也是有闪光点嘛！
别看他又土、又肥、又圆，可请命做先锋时的样子，还是很英武的。
——『这“讨吴”先锋，将来能用！可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啊！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马良眼珠子转动，站出一步，当先提议道：“关公啊，良有个不情之请…”
诸葛瑾缓步走入朝堂，他的儿子诸葛恪也跟来了，却是站在门前，不能上前…
比起其它的公卿，为首的张昭与鲁肃，更是提前知道，这一次廷议的目的。
孙权扫视过一圈大臣，鲁肃、吕蒙、蒋琬、甘宁…还有那消气了许多的凌统，孙权威仪棣棣的走到那驴的面前，亲自牵起了这驴行至诸葛瑾身前。
整个朝堂上的气氛格外的沉寂且悲壮！
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关羽对糜芳自然也越发的亲切起来。
“子方放心，这次虽不能讨伐东吴，但…关某向你保证, 若有朝一日，我大军挥师东进, 子方必是关某的先锋将军，这份功劳，谁也抢不走！”
“来人，将那东西带上来！”
“不过子方放宽心, 这亏不让你白吃，就当是那孙权碧眼儿欠你的, 有朝一日，真的打下石头城, 那孙权碧眼儿的一切都是子方的！只要子方愿意，就是把那碧眼儿的妻妾统统纳了，关某也绝不阻拦！”
诸葛瑾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平视前方。
他也好奇，这诸葛恪要添什么字。
而这本没什么，甚至就在昨夜“逍遥津”的战报传回前，众人依旧认为诸葛恪是奇才，他这一计是奇策！
这些内容，让诸葛瑾眼眶微微一红，他立刻又抬起眼睛。
过了片刻，他依旧笑着道。
他孙权是东吴国主，他不能背上那“无能”的骂名…
他也是醉了…
就这样…暗藏杀机的廷议落下了帷幕。
这…
孙权笑了，“卿何罪之有啊？罪在这头蠢驴，哈哈…孤想请卿牵着这头驴在大殿上绕上一圈如何？”
孙权一摆手，“孤没有问你！”
当即，鲁肃只觉得脑中一晕，身子一闪…脚步一个踉跄，病弱的体躯险些栽倒。
吕蒙看了蒋钦一眼，蒋钦则望向凌统。
“咳咳…”
当然，在马良看来，关公的面子，云旗公子多少…还是会给一些的。
诸葛瑾磕头如捣蒜…
诸葛恪连忙道：“小子也替家父谢过吴侯，可…孩儿听闻，驴有三叫，方才上殿时，此驴‘啊啊啊——呃——’的叫声，那是求救之叫！”
照理说，这是一个尾大不掉的难题。
可终究，这骂名需得有人去背啊！
多了没有，免个几千斛，如此一来，糜芳岂不是对关公感激涕零，这份关系的纽带可不又加深了嘛？
关羽眼珠子转动，沉吟了片刻，方才吟出一个字：
他虽然不奢望能少给一些，但…终归还是盼着关公替他去求求情。
恢弘的吴侯宫殿，门口的仪仗吹起了号角，敲响鼓钟。
孙权扬手，示意道：“给他笔！”
“关公带着子方去向云旗公子求求情，云旗公子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多的没有…少的总是能免除一些呀！这也让子方心里多少好过一些。”
只是，这份屈辱，他诸葛氏一族的族人，何曾受到过？
众人止不住的大笑，鲁肃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诸葛瑾颤巍巍的抬手，就要去牵驴。
“子方不是外人，但说无妨。”关羽扬手示意…
——『诸葛子瑜生了个好儿子！』
言及此处，诸葛恪挺直了胸脯。
殿上卫士起身应诺，宫门敞开。
却见哪怕是此刻的凌统，尤自怒目圆瞪，还在为他死去的那三百亲兵而愤恨不已。
诸葛瑾也吃了一惊，只是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而诸葛恪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无动于衷。
马良这话可说到糜芳的心坎儿里了。
诸葛恪咬着牙，其实，此刻的他后槽牙正在“咯咯”直响，他是恨的牙痒痒啊！
门口的宦官扯着尖锐的嗓子：“宣诸葛瑾上殿！”
心念于此，“砰”的一声，孙权拍案而起，他指向诸葛瑾。
可谁曾想…
鲁肃惊慌的抬头看了孙权一眼，心里嘀咕着：『主公是要借羞辱诸葛子瑜，将逍遥津的败果彻底翻篇过去么？可…这对诸葛子瑜…太残忍了！』
大臣们惶恐的肃立在朝堂上，俨然，大家都听说了那“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消息…
——『诸葛子瑜，抱歉了！但，孤没有选择！』
“哈哈！”孙权的表情也由怒转喜，他止不住的笑道：“好一个诸葛瑾之驴，既如此，这驴就赐给你们诸葛家吧，圣人言‘见贤思齐’，诸葛子瑜千万要铭记，见此驴亦要好好的‘思虑自醒’一番哪！”
孙权看着诸葛瑾，眯了一下眼睛，面露复杂的表情，诸葛瑾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向孙权跪下俯首叩拜：“臣诸葛瑾拜见吴侯，吴侯千秋无期。”
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这小子会给他这个当爹的面子么？
——“啊呃——啊——啊呃——啊。”
此前, 他几次致信诸葛孔明, 其中就提到这江陵太守糜芳与关公是面和心不和, 私下里对立着呢！
这样下去，对于荆州，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呃…
说到后面，已经是挚友、兄弟间的口吻了。
这越想，关羽竟越是心有余悸！
…
只见诸葛恪跪地恳求道：“小子拜见吴侯，小子想替家父向吴侯求一只笔，在这驴的头上添得两个字！”
当即，关羽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莫名的，因为一个赌盘，因为关麟那一掷千金的豪赌，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糜芳也是性情中人哪！』
讲到这儿，关羽似乎觉得还差点儿意思，连忙补充道：“还有，子方…关某今日就许诺给你，若你先锋军破了石头城，那东吴国主的私财、私库、田产, 一应都是你的…”
“臣…臣遵旨。”诸葛瑾就是太“明哲”了，孙权想的，要做的，他全能看懂。
没错，正是“之驴”二字…
孙权是笑着开口的，可其中的锋芒，任凭谁都能听得出来。
不知道为何，这头驴突然兴奋了起来，叫个不停。
他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那头驴，那头写着“此乃诸葛瑾”的驴，孙权狠狠的道：“你没听到么？孤问的是这头诸葛子瑜！”
“哈哈哈…此乃诸葛子瑜之驴，这字添的好啊！”
诸葛恪竟真的在学驴叫…
——“倘东吴国主不能夺下合肥，湘水为界之约就地废除，至此之后，荆州与东吴无干！特此布告荆州百姓。”
只不过，方才侃侃而谈的诸葛恪，此刻却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像是一下子就变得阴郁了许多…
东吴，建业。
“臣牢记…”诸葛瑾连忙拱手。
他抿着唇，踟蹰了许久，方才靠近父亲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诸葛瑾这才反应过来，“臣拜谢吴侯…”
那时候，人人提及诸葛恪，俱是“蓝田生玉”，毫不吝惜赞美之情。
也有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望向诸葛恪，有一种说法，这合肥赌约，推波助澜，是诸葛恪提出来，告诉他父亲的。
就在这时。
孙权朝左右使了个眼色，有宦官捧着那“合肥赌约”的“布告”在朝臣面前一一走过。
——“之驴！”
原本的五个字，现在变成了七个字——此乃诸葛瑾之驴！
此事虽东吴早已传开了，但听到诸葛瑾的话，还是在朝堂上引起了一片轻微的唏嘘惊叹。
一些人昨夜都没睡好…
这是江东的某种仪式，用激昂、振奋的声音，引领那些死在逍遥津的英魂找到归家的路。
言及此处，关羽愈发的语重心长，“子方啊, 你也知道我那儿子的性子, 你方才也说愿赌服输了，从他手里讨回去这钱粮怕是不容易！”
“准了！”
所有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且慢…”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而起，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是诸葛瑾的儿子诸葛恪。
“云长…”
孙权的话痛心疾首，讲到这里时，他加重了语调，“万幸，这一切祸端的源头，孤找到了，便是江陵城洪七公布下的那合肥赌约，今日召集诸位爱卿，便是要给诸卿一个交代，宣——诸葛子瑜！”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此番，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诸葛恪身上。
就连孙权也忍不住拨动了下他那紫色的胡须。
糜芳的话让关羽哑然了，他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孙权缓步走到朝堂宝座上，许多文臣几日不见主公，发现他变得憔悴了许多，也更阴郁了许多。
——“善！”
终于，诸葛瑾脚步一顿，转过身，满是担忧的望向这“蓝天美玉”一般的儿子，“恪儿这是怎么了？”
“看来…我家这驴是想母驴想疯了，小子恳请吴侯允准我与父亲告退，既是吴侯赐驴，我与父亲当为这驴择一枚良配啊！”
——『已经不是外人了么？』
他俩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一只浑身黑漆漆的毛驴被领了上来，众人纷纷望向这毛驴，却见毛驴的头上贴着一张字条：
——此乃诸葛瑾！
叫声罢，他继续道：“除此之外，‘啊——呃——啊——呃’的叫声则是受惊之叫，此时的‘啊呃——啊——啊呃——啊’乃是驴子的求爱之叫！”
噢…噢…
——“如此东吴国主？毫无担当！”
这不聊不要紧，一聊之下，两人越发的投机…不知自觉间，两人竟有一种同仇敌忾、并肩作战、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感觉。
甚至, 马良都隔空嗅到了一股“暧昧”的味道。
伴随着“啊啊啊——呃——”的奇怪叫声。
鲁肃剧烈的咳嗽起来，奇耻大辱…这于诸葛瑾无异于奇耻大辱啊！
诸葛恪接过笔，再三拜过孙权后，方才起身，顺着“此乃诸葛瑾”五个字往下又添了二字：
诸葛瑾几次问他话，回应的均是沉默。
马良微微一顿，继续道：“看到子方与关公如此和睦，良心里高兴，替你们高兴，也替主公高兴，此番…子方特地前来，虽提及那愿赌服输，可终归赔付的数目太过庞大，不妨…”
诸葛瑾也稍稍侧目看了一眼，那布告上的文字跃然眼中。
糜芳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云长还能为我着想，方感激涕零，然…云长是看扁我糜芳了，我…我只要钱，女人什么的，只会花钱，还是…还是赠给云长那四公子吧，他有钱…他养得起！”
呃…会吗？
会不会，这小子大庭广众之下不给他这份面子，那他关公的脸…可就…
满朝群臣俱是替诸葛瑾捏了把汗。
孙权开口了，言语间多出了几许冷冽，“你可知罪？”
此刻的诸葛恪拱手朝向父亲，“吴侯厚爱，赠父亲一头驴，父亲也的确当领此驴绕殿一周，以示主公对我诸葛家的厚爱！”
那边厢，诸葛瑾与诸葛恪牵着驴走在回府的路上。
此番妙笔生辉，一下子让所有公卿都笑了，那原本紧张、悚然的朝堂气氛宛若拔云见日一般。
所有人带着惋惜之色望向诸葛瑾，这惋惜中难免会带出几分同情。
——『重财轻色！』
——“若东吴国主北伐汉贼，能夺下合肥一郡，荡寇将军关羽当履行‘湘水为界’之约，从此江夏、桂阳、长沙三郡归于江东；”
孙权一声吩咐…
孙权则是向望向那驴，他愤愤然的张口，朝那驴道：“诸葛子瑜，你可知道，你此番丧权辱国！”
忍，他忍了！
他不得不忍！
就在这时。
不等诸葛瑾把话说完…
“平身。”
——『好一个添字得驴！』
…
言及此处，他不忘望向诸葛瑾，“子瑜有子如此，也难怪‘蓝田出产美玉’，还真是让孤惊喜啊！”
“近来，我东吴接连出了几件大事，合肥一败、逍遥津又败，是我东吴之不幸，长沙、桂阳、零陵三郡，这到手的城郡，却又让了出去，甚至，如今道义都站在了刘玄德那边，借荆州一事从此彻底封存…”
应该会吧？
“臣知罪！”诸葛瑾如同能读出孙权的心思，他展了展眉：“臣受‘洪七公’蛊惑，将此‘合肥赌约’报送于吴侯，这才有东吴的推波助澜，将消息散播于江东、荆州、益州…致使合肥整个南境约定成俗，更至使合肥一败后，长沙三郡再难讨要，借荆州一事也无从提及，臣有罪。”
“——臣死罪！”
此言一出，满座又是一阵大笑…
这边厢，孙权心满意足，散朝后，他特地留下鲁肃商议如何善后这烂摊子。
而孙权之所以再度拿出这“布告”，他的目的再明确不过，就是要甩锅，将“十万大军丧胆还”、将“合肥十万送人头”这事儿彻底掀过去。
诸葛瑾忙回道：“臣被宵小奸佞蛊惑，中了奸计，致使东吴蒙受损失，主公…臣…”
——“父亲效忠于他…有…有意义么？”
此言一出，诸葛瑾一把捂住了诸葛恪的嘴巴…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