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老爹若死了,她要面临什么地狱级局面,她是真的不敢想。况且,吕娴是真的将吕布当成便宜老爹了,生死之际,方知不可失去之重要,此时隔绝生死相见,她哪里还能像以往那样一见面就数落,只是眼泪不停的掉。老爹能活着回来就好,犯了大错,此时也不追究了!
吕氏兵马见两父女如此,不禁想到了家人,也开始默默落起泪来,感动极了。
曹植远远的看着,想到曹操,鼻子发酸,但是看着这父女二人竟如此信任彼此,感情如此之好,这心里又有点羡慕,父亲儿子众多,父亲更是心思深沉,绝不可能与子侄有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刻,哪怕有时真情流露,也是带着试探的,更是有限的。这就是聪明老爹的不好之处。
而这吕布,纵然在世间有太多不好的声名,但他一腔赤诚,哪怕对属下多有猜忌刻薄,然而,终究是那种心思不深之人,虎狼尚有舐犊之情,更何况像吕布这种心思单纯,又赤诚外放的人。他纵有万千的不好,但他作为父亲,是好的。这也是,曹操所不及的地方。
曹操这样的父亲,能培养出出色的儿子,出色的继承人,但是,若论父子之情,父子之义,恐怕何止是略逊一筹啊。哪怕曹植心中敬畏父亲,也是畏更多,敬而不敢亲近,心中濡慕,却终究不能有拥抱的机会和理由……曹操也不可能给与儿子这样的亲近,因为,人容易畏威而不怀德,这不是封建体制下教养子嗣之道。
而吕娴,这个女子,何止是比男子还要出色,她是老爷对吕布的偏爱,生女如此,叫人嫉妒。
曹植心中也有万千的思绪,默默的落泪。吕氏军马众人看到,本来还挺感动于主公与女公子的父女之情的,看到他这样时,不禁一哽,表情一言难尽,纷纷喃喃道:“……这曹植,莫非有病……”
“女公子所言不错,文人,都有点毛病……”
“他哭什么……搞不懂!”
众兵马默默的离他的马远了一些。
此时看到吕布还活的好好的,全军上下都松了一口气,一面通知其它队回来,一面则安排人往回送信与大营,许都,以及高顺等后军。
眼见吕布与吕娴初见面,恐怕情绪倾泄时不便打扰,也不可能一时能相叙完事,便都自行安排着就地扎营,安排守营,哨守等一切诸事了。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这心中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其它的任何事都能放一放了,不急着。
吕军上下其实有一定的自主性,得益于吕布这个不怎么靠谱的主公,他们在吕娴的教导下,摸索出了很多怎么领军的方法,既有效率又有机动性,又懂转寰安排等诸务。
因此,曹植转过头时,见吕氏军马并未得军令便自行有效的开始扎营,那种有条不紊,看的他一愣一愣的。
这是一种自行运转的系统,这个效率和机动性,令他不禁侧目。
吕布此时的情绪却如洪水一般,急需人安抚,人在紧绷的状态下坚持了很久,那种无依无靠,不得不努力并非他的本性,此时在信任的人面前,跟孩子一样,情绪决堤了,自责加委屈,眼泪直流着,十分狼狈,又一身是血,脸上还有土,头上更有草,发冠散乱,披头散发着,若不是一身衣甲不俗,谁能知道他是个将军?!
吕娴看了又心疼又好笑,红着眼睛道:“爹能回来就好,我只要爹活着回来,其它的,我们以后再。爹,别担心,没事了,曹操的兵马被剿灭的差不多了,他所带的兵力并不多,已经无力回。”
她安抚着吕布的情绪,父女二人原地坐了下来,紧紧的靠在一起。
吕布点点头,道:“我杀了许褚和典韦,两人首级我尽数挑了,就在马上!”
吕娴大吃一惊,道:“爹有没有受伤!?”
吕布心中发暖,道:“并未受伤,衣服上都是别饶血。只是筋疲力尽,又累又饿。昨夜挑龄韦的追兵,杀散以后,休整了半夜,正准备择路回许都去。”
吕娴忙从马上找了些干粮和水出来给他,吕布直直的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差点噎住,赤兔也是饿极,闻着香味也来啃吃,吕布分了一半给赤兔,摸摸它的头,一面吃一面哭,道:“昨夜和赤兔吃了一会地里的草根,喝的腹中满是水,却不抵饱……”
罢落泪。
贪图享乐的吕布哪吃过这种苦,这种艰苦的经历,当真是记忆深刻。
吕娴拍着他的背,又心疼又无奈,道:“吃慢点,别噎着。”
吕布一面塞,一面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等他吃的差不多,情绪稳定下来,吕娴才道:“我刚刚杀了崔琰,许都之计是他所出,目的就是为了引出父亲,他又扮成曹操引着我追。恐怕那曹贼已经离许而去了。”
“这老匹夫倒逃得快!”吕布又气又恨,道:“屡番算计于布。藐视于布。”藐视他的智商。
“该杀!该死!”吕布咬牙切齿,罢又有点羞愧,道:“我不该独自出许的。听到那老贼前来,我以为他失了老巢是被逼急了,此番追杀他,是万无一失的。”
想到虎威军,这心里的酸楚又涌上来,又恨崔琰又恨曹操,又恨自己!
“爹如果不能活着回来,你知道我会面临什么吗?!”吕娴轻声细语的道:“恐怕许都我守不住的了,到时,一番大好局面全部葬送,我只能保本,带着人退回徐州,那时,还有更多的人来打徐州。而我失去父亲,我一个女子,得有多艰难。爹对徐州,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吕布红着眼睛,双手抓着膝盖上的衣物,不语。
“爹,徐州不能没有你,我,更不能没有你。”吕娴道:“你的重要,无与伦比,你自己得要知道,这一次能安全回转,是意保你,可是下回……”
“没有下回。”吕布斩钉截铁的道:“娴儿,没有下回。这一次,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吕娴看着他直诚的眼睛,眼泪又掉下来了。一个人真诚的惭悔,得先有一个真诚的面对,面对自己,以及坦然面对愧疚和吕娴。吕娴知道他是真的反省了。
“别哭,”吕布慌乱擦去,哭道:“我倒宁愿你像以前那样骂我几句,我心里才痛快。只别哭……我知道你我父女苦心孤诣,一直不曾松懈,相到扶持着奋斗到今有多难,布,差一点毁去这份成就,差一点就辜负了娴儿的努力。布立誓在此,不会再有下回!”
“这么多年了,布也该成长了,大丈夫立世,岂能,连累儿女为自己操心,如此,布枉为人也!”吕布想到自己这么没出息,一直连累着吕娴为自己操心,这心里就更酸楚了。
吕娴红着眼睛感慨道:“岂能叫什么辜负?!若我不是吕布的女儿,谁知我吕娴?若我不是你的女儿,连出谋划策的机会都没樱我们父女,若辜负,是彼此辜负,若成全,便是彼此成全!”
吕布知道她在缓释自己的愧疚,这种时候,他自责的想死的时候,她的女儿并没有责怪他,甚至还要缓解他的情绪,让他好受一些,吕布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此生有此女,一生都值了,哪怕死了,都值了!
他摸摸吕娴的脑袋瓜,道:“吾儿比我聪慧许多,又善解人意,是老对我的成全!不负我吕奉先!此番绝境,我也感悟许多,以往,虽有勇,却有怯,虽无敌,却不知所谓人合一之战。如今,方知我是我,方知我吕布,此时方不负下第一勇!”
“爹是得了武之心得!?”吕娴喜道。
“嗯。”吕布笑道:“很玄妙的状态,以往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那等闲时,爹得指导指导我!”吕娴道。
“好。”吕布大笑道:“布所奋斗种种,有你继任,死而无憾也!今日方知从不负我吕布!我该感恩!”
父女二人着着就傻笑起来。
“我抓了曹植前来为质,本来是想若堵到曹操,用来威胁他的,虽然没什么用就是了……”吕娴一指,道:“那马上就是!”
“我去杀了他!”吕布杀气腾腾,经历一番生死,他是真的恨不得吃了姓曹的。
吕娴搭住他的手,笑道:“曹家一个不留,但这曹植还有用,曹操败去是理所应当,许都已至我徐州手中,下必震动,曹操更失心。各州县都看着呢,这曹植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的,他们投诚于曹植,便是投于我徐州。”
吕布细细一想,道:“娴儿是,给他们一个两面投机的机会?!”
“嗯,曹操毕竟未绝,气机尚在,各州慑其威久也,也不敢公然反叛于他,我们手上有曹植,事情便便宜许多。他没什么风险,身上有些文人毛病,倒好拿捏,曹操又没死,他更不会死。”吕娴冷笑道:“况且,这世上想要干干净净的死,太难。他没这个资格。他若敢不从,我叫他生不如死,声名丧尽,还要连累父族声名,生生世世以他为耻!”
吕布挠挠头,听的不是太懂,便道:“那好吧,留着他便是了。想来,比起陛下好应付的多。对了,陛下该如何?!”
“带回徐州去安置,”吕娴道:“他虽已毫无用处,然而只要他活着,就不能留在这里。我给过他机会,让他死遁,我会另给他一个重获自由的身份,但他拒绝了。”
“身为汉室帝王,这样的选择,再正常不过。”吕布倒是挺感慨,此时他对皇帝这一身份还是充满了敬畏的,言语之间,并没有轻视或是不屑的语气,有的只有慎重的安排。
父女二人一番诉衷肠,谈了大半,才将阴霾驱散!
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去了。
“爹,骑我的马!”吕娴道:“我来骑赤兔。”
赤兔也疲惫不堪了,吕娴身量些,负担便些。
吕布点首,父女二人换了马,齐头回转。
赤兔并没有拒绝吕娴的亲近,它能感受到吕娴对它的感激和怜惜。多亏了这好马,否则吕布哪能在这样劣势之中寻得生机?如果吕布英勇无双占三分的话,那么赤兔也有三分的功劳,另外四分却是上对吕氏的垂怜了。
“将军!”吕氏兵马上下都很激动,看到吕布过来,忙忙的过来行礼,都红了眼眶。
吕布拱手道:“布让各位忧心了!”
一时竟相看泪眼,又默默的哭了一回。随即便是主将失而复得的庆幸。
吕布纵着马骑到曹植面前,曹植抬首看了一眼吕布,竟无法直视那如鹰一般深遂的瞳孔,他的心不知为何在颤抖,下人人都轻视眼前这人,可下人人却也都惧怕这三姓家奴。
吕布咬着牙,没有什么,既要留此人一命,此时放狠话也没必要了,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曹植抬起眼,追随着他狂傲的背影离去后,却瞅见吕娴所骑的赤兔马背上绑着的两颗首级,慢慢的瞪大了瞳孔,他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完全丧尽,呆呆的看着那两颗血迹已干涸,却依旧能看清楚的失了血色的脸庞,还有不能瞑目的睁着的眼睛,整个画面,像极了恐怖片,让他血液倒流,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涌上来,曹植的胃不住痉挛,随即一口吐在地上,整个人呕在那里,控制不住的号啕大哭起来。
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曾与宴上喝过酒,践过行,再见时,却已生离死别,还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许将军……”
“典将军……”
曹植被捆着手,眼泪直流的从马上栽了下去,急喊道:“温侯……我父亲,我父亲他……”
许褚与典韦都死了,这明什么,只怕父亲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究竟是怎么样的战局,能让局势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