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腿的烂泥，在日光照射下已经黏住。裤腿上黑黄交杂，斑驳得仿佛刚插秧回来的农夫。
林牧和三百陷阵营预备队便这样狼狈地出现在罗县之南。
他没有怒火攻心，直接叩门，而是谨慎地让随行的张一水潜了进去，从罗县的沙县小吃打探消息。
好坏两方面都有。
好消息是，文聘所带来的一千人马损失惨重，目前城内也就两三百骑，并且不少还负伤在身，他本人倒是没有大碍。
坏消息则让林牧有些开心不起来。
陈大有当时的陷阵营预备队全军覆没，真的做到了“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的口号。
全体寂默。
“尸骨有否收殓？”沉默良久，林牧发问，声音有些沙哑，微微哽咽。
“这……”张一水有些迟疑，不敢开口。
“说！”林牧瞪了他一眼，双目有些发红。
“文聘让人放一把火，将尸体都烧成了灰，撒了……”
其实挺正常的，本来就不是他自己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犯不着费事好好收敛。可一直放着，又容易发臭，或者生出些脏东西来，放把火烧干净是最省便的事。
但听在林牧耳朵里，就是不一样。
“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怎么敢！”
林牧情绪有些激动：“文聘，文聘……”
他状若疯魔的样子骇了张一水一跳，赶紧劝道：“主公，那人所为，也无可厚非，总胜过暴尸野外，为野兽所食吧……”
“闭嘴！”
林牧的面容有些狰狞，然后紧紧握拳：“我要他，死！”
张一水张了张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道：“主公，我们该怎么做？”
“去告诉里面的人，给我打开城门，我要杀进去！”
“就……这样？”
林牧笑得有点可怕：“区区几百人，若还畏首畏尾的，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身后的陷阵营预备队闻言，心中俱是一暖，主公刚刚用的词是“弟兄”。
命比草贱的年代，有几个上位者肯把他们当做人来看待？更没有谁会觉得他们是弟兄。冲这一点，为主公卖命，值！
张一水深深看了一眼林牧，他觉得，自己主公身上有哪里发生了变化，不一样了。
在吕家庄的时候，他还是大家的姑爷，是个文弱书生，常常被一些粗汉取笑，轻蔑他是个没用的读书人，所以才会被小姐挑中。
而靠着一手神出鬼没的生财之术，大家渐渐改变了看法，但多数人也不过是觉得，他有些小本事罢了，不过看在他尽心为吕家庄谋财路的份上，不再对他有什么轻蔑的言语了。
等到去了长沙，练出了玄甲兵，轻松搞定艾县，开始有人觉得，主公有帅才，能治兵，但也仅此而已，想亲自上阵打仗，还差得很远，毕竟，那个时候，骑马都能骑到吐的主公，是军中人尽皆知的笑谈。
可从宛城回来后，主公就悄悄发生变化了。
他本来是白面书生的样子，在日日勤练之下，有了一身腱子肉，面庞虽然微微黑了一些，却显得更为健康。不知不觉，已经是个有着威猛气概的美男子了。
现在，他说出要跟罗县里的文聘军硬碰硬时，张一水居然下意识地并没有觉得他不自量力，反而非常自然。
看看那群预备队，也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要知道，领头的将领，可是头一次单独领兵、曾经被视为弱鸡的主公啊！
林牧却是沉下心来，为自己的第一战做准备。
敌军是文聘又怎样？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历史上虽然名气不如五虎将之类大，功绩与战绩却相当彪悍的一位名将。在刘表手下时，只身防御荆北，在曹操手下时，又能力抗蜀汉与吴国的侵扰，烧过关羽的战船，击退过孙权的进攻。
光从他死后的谥号是“壮”，你就能想到这是何等的猛人。
但是，此人显然有些偏科。
比起他的防守，在开疆拓土与主动进攻上，文聘可谓乏善可陈。换句话说，这是个有些保守的人，同时，性格比较谨慎，不太会倾向于冒险。
对付这种人，硬碰硬反倒是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
只是，自己如今的武艺，能压得住文聘么？
林牧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罗县的细作营们效率很高，次日入夜后便悄悄开了城门，招呼着林牧等人进去，甚至没惊动其他任何人。
文聘是在榻上被人摇醒的。
“将军，敌袭，敌袭啊！”
“不必惊慌！”文聘起身披衣，皱着眉头问了声，“对方什么来头？”
“不……不知！”那人讷讷，显然是被夜袭吓到就马上来禀报了，根本没有了解过详细的情况。
文聘有条不紊地穿戴披挂，同时道：“既然敢来夜袭，且事先没有惊动任何人，看来，这罗县里，还有不少细作在。”
等取了枪，跨上马，他又冷笑了一声道：“蒯异度劝我不要迎敌，只怕心存不良。此人都已经杀进城了，再不迎敌，岂不是将罗县拱手相送？走，随我杀敌！”
经历了最初短暂的混乱与惊慌后，文聘手下的骑兵都已经纷纷准备完毕，气势汹汹地杀向城门口。
和陷阵营预备队的血战尽管惨烈，代价沉重，但收获也是明显的。
他们蜕变成了一个更好的军人，是真正见识过战争残酷一面的当事人。
没有人觉得，他们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偷袭就败退。正相反，如此绝境下，他们更为兴奋，犹如嗅到血腥味的海里鲨鱼。
林牧他们冲击地很顺利，眨眼间便冲出好远，同文聘军与深巷中短兵相接。
“南阳文仲业，枪下不杀无名鼠辈！”
他凛然出列，瞬间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杀气。
林牧丝毫不惧，大声回道：“大汉长沙太守林牧在此，谁来受死！”
林牧？
文聘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便是一阵兴奋：一条大鱼啊！如果，林牧落在了自己手里，那相当于长沙群龙无首，彻底陷入瘫痪，这功劳，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居然不期而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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