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一行在唐三足出门后,就跟照顾后店客房的伙计打个招呼,关了前店,悄然跟在唐三足身后。索一行是老暗子,行事异常小心,即使信物暗号都能对得上,他也要亲自落实一遍才放心。见唐三足从车驾里下来时,像是变了个人,不由暗自点头,心道唐三足应当真是神鸟机构的人,受过专门的训练,换衣服简单,但是外在气质要与衣装相配,得受过严格的训练才行。
索一行外表虽然普通,但在神鸟机构中级别也不低,他同样是名高手,武艺并不低于唐三足。索一行与唐三足都是独立暗子,与神鸟机构地方组织没有关联,直接听从神鸟机构总部,若无重大事情,神鸟机构一般不会启用这种层次的暗子。索一行入职二十余年来,总共执行过十余次任务,次次任务都十分凶险,索一行至今毫发未伤,最大的原因不是他的武功有多高,而是他十分谨慎。
在索一行跟踪唐三足的过程中,还有一人在盯着索一行,此人就是与唐三足同来的两个主要人物之一,神鸟机构执行处统领贾葵。充当唐三足车夫的人,也不是普通人,是琅琊宫第四代弟子的优秀人物,玉称子的首徒天涯子。
黄猛案引起姜靖的高度重视,他的精力几乎全部转移到这个案子上,明面上张椿领衔办案,暗地里神鸟系统、情报司、反盟、延尉都派出大量高手,四处侦查黄猛的下落。
贾葵是贾诩族人,甚得姜威信任,姜威在清查内部的同时,将黄猛案这幅重担交给了贾葵。贾葵不敢大意,启用了多名神鸟系统的高级暗子,倾尽全力寻找黄猛。神鸟系统十分庞大,贾葵又是一名有能力的人,很快循着珠丝马迹,寻到了张椿落脚的中山郡。
贾葵在情报系统多年,行事也十分谨慎,经检验认为唐三足值得信任后,就让唐三足出面为明线,他自己隐在暗处,检验索一行是否完全可以信赖。贾葵认为,神鸟机构确定此人是否值得信赖,不能凭借主观臆断,得讲真凭实据,但贾葵也知道这些高级暗子,每一个都是滑头油子,不会轻易找到证据。原先贾葵的副手绰号大头,聪明能干,与贾葵之间是换命的交情,但是这名神鸟机构多年培养的优秀人才,因为轻信了一名叛变的暗子,在执行任务时不幸遇雄。现在面对如此重案,对手又是让姜靖深为忌惮的黄猛,贾葵不得不小心谨慎。
索一行观察得十分细致,在车夫停好车进门以后,他潜入车内检查一遍,没有寻出什么破绽,又从后门进去,寻了一位送饭的仆役,花了些赏钱,问明唐三足确实在玉梨花房中,这才放心回到居处。
贾葵一直跟在索一行后面,让两名心腹在前后门继续盯着索一行,他又回到春丰楼,大大方方地说来找唐三足。迎宾的还是那位少年,听说贾葵找唐先生,热情地说道:“唐爷现在玉姑娘处,我这就带您过去。”
少年送他到了妓院门口,招呼一名少女交待几句,贾葵并未直接闯进门去,问了几句唐三足的情况,在大厅寻个位置坐下,寻名老妓陪酒,套取这里的相关情况。
不说神鸟机构的行动,再说张椿这边的情况。杨春连续损失三名手下,而且都是朝夕相处的伙伴,心情很不舒服。这天夜上他怎样也睡不好,害怕自己的手下再遭到杀害,晚上起来了好几次,都未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次日一早,杨春没来得及吃早饭,便到各屋串了一下门,见另三位组员都活蹦乱跳,不由长吁一口气,将冯讳三人的惨遇归结到三人得罪了某位江湖大佬。
上午来到公房,原先的一位组员,现在负责中山郡情报汇总的宁平,前来汇报一个异常情况。一位酒鬼前天夜里醉卧街头,朦胧中曾经见过一道黑影,速度很快,如鬼魅般一掠而过,吓得酒意醒了大半,踉踉跄跄回了家。次日听说前夜出了凶案,也未敢说,昨夜与朋友喝了几杯酒,才大着胆子当个笑话讲了出来。
杨春问道:“发现黑影时什么时辰?那个位置?从那个方向往那个方向走?”
宁平道:“我刚才去问过此人,说是在甄家货仓附近,大约午夜时分,从甄家货仓方向往郡衙方向,黑影共有两个,一个大块头,一个小块头,并未从街上走,而是飞檐走壁,直接从屋顶走的。从动作上看,黑影十分从容,应是十分熟悉路径。”
杨春琢磨一会,道:“你通知杨秋,让他潜入货栈,打探一下情况。”
杨秋是杨春的弟弟,但与白净的杨春不同,杨秋肤色很黑,块头很大,若非两人眉眼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别人很难相信两人是亲兄弟。杨秋也是杨春这组的组员,杨春接任情报官以后,杨秋负责情报外勤方面的差事。
杨秋接到任务,寻个不常出外差的伴当,换上半旧的粗布衣裳,两人步行来到甄家货场。货场管事听那伴当说的是本地话,又看两人块头不小,道:“是来找活的吧,正好今天来了不少石炭,你们两人负责一马车。”
杨秋身怀武艺,又是穷苦人家出身,对干粗活并无惧意,当下两人领了铁锹,来到卸车处,脱下外衣寻个干净地方放下,便到了分到的马车上面,开始往下卸货。
旁边一个大块头的苦力过来,骂骂咧咧,说是抢了他们的活,让他们领工钱后拿出一成。伴当刚想上前争执几句,杨秋瞪了他一眼,直接扬了扬了一锹石炭过去,那大汉吃了一大口煤灰,想过去争执几句,见杨秋手执铁锹,威风凛凛站在高处,吐了口唾沫,骂了声娘,灰溜溜地走了。
杨秋见伴当露出不解之色,笑道:“你没在底层混过,经验不足,新到一个地方,必须比别人凶,否则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两人都身强力壮,不一会将这马车的货卸完,伴当很少干这种粗活,喘了几口粗气,小声说道:“这当差没有几年,身子骨竟然弱成这样。”
杨秋不及回答,却见一人从远处露出身形,随即往里面跑去。杨秋仔细一瞧,原来有人偷了他们的外衣,骂了一句,随在后面追了上去。
那人跑得飞快,杨秋和伴当也追得飞快,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前方却出现了几个大货屯,杨秋知道只要此人往货屯里一钻,要想找到此人得大费一番功夫。杨秋瞅瞅附近无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挥臂向前丢出,将这偷衣服的贼打了个趔趄,这才追上这人。
等将这人翻过来,正准备劈头盖脸狠揍一通,一看这人正是方才吃了他一大口煤灰的大个。杨秋想了想,将拳头放下,道:“干什么?想进去服两天苦役?”
大个子刚才吃了亏,这才偷走两人的外衣想报复一下,猛然听杨秋这么一说,这才想到这样犯了王法,脸色顿时大变,讨饶道:“只是跟两个兄弟开个玩笑,这样吧,中午我请两位吃顿饭,算是不打不成交!”
杨秋心中暗喜,却故意装成一幅严厉模样,伴当开始装好人道:“大哥,都是穷苦人家,就别为难他了。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初来乍到,这里的情况得有个人跟我们好好说说不是。”
杨秋从大个子手中接过外衣穿上,道:“若非我兄弟求情,非要将你告官不可。”说完,松开手,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个子爬起身来,道:“我姓刘,叫刘阿大。”
杨秋狐疑地望着刘阿大,道:“你不会种地?”
刘阿大道:“不是不会种,是没地种。”
帝国现在拓疆无数,边州都是地广人稀,内地汉人报名去边州者,每人至少会分五十亩土地。杨秋道:“那你为何不去边州?”
刘阿大期期艾艾,脸色一红,道:“汉人能分到地,我……”
杨秋不待刘阿大说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道:“你是高句丽人?”
杨秋说完,心中就开始盘算,高句丽族人掳为奴籍的虽然不少,青年男子大多当兵或服苦役,到了一定年限就会脱去奴籍,女子大多指婚给了边州官兵。若是父辈还未脱出官奴身份的,十有七八是皇族后人,杨秋是东宫外勤,信息十分灵通,想到这里触起一人,道:“你父亲在衙门门房?”
刘阿大惊讶地望着杨秋,不明白关于父亲的事,这位外地人如何会知道。杨秋笑笑,重重地拍拍刘阿大的肩膀,道:“说起来,我们也是同病相怜。”说到这里,杨秋压低声音,道:“你看我像汉人吗?”
刘阿大仔细打量一会,也看不出杨秋那里不像汉人,但若杨秋是汉人,又怎么会问出这话?与汉人相像的异族,除了高句丽人、东倭人,部分南夷和羌人也与汉人相似。刘阿大外表憨厚,但是心思不少,暗想此人不是高丽人,东倭人极少有奴籍的人,若是杨秋是异族人,极有可能是羌人或南夷人,南夷人个头小,看杨秋这个大块头,十有七八是羌人。刘阿大说到这里,道:“你是哪个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