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你!那你有没有想过,”颜惜的话脱口而出:“我也需要你!”
话落地的刹那,房中瞬间安静下来,云翎抬起头,呆呆看着颜惜,颜惜亦怔怔看着她,似有某种莫名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荡漾开来,宛若翠绿的长春藤蔓一般缠绕于两人心房,牵扯不断。旋即便见颜惜猛然俯下身,紧紧拥住了床上半躺的云翎。
房间静的连一根绣花针落地的声响都听得见,云翎僵硬的坐在那里,任由颜惜的怀抱牢牢的圈住他。他清荷般的华凉气息扑面而来,隔着层层的衣物,她仍能清晰感受的到,他剧烈的心跳与微微起伏的坚实胸膛。
凉爽的盛夏微风穿过镂空的轩窗,将两人耳畔的几缕泼墨乌发吹得翩跹飞舞,那青丝时而绞在一起绕成一团,时而各自分开飘飘荡荡,在墙上投下灵动的影子,如一对缠绵悱恻互相追逐嬉戏的蝶。
“别再那样,别再做那么冒险的事。”颜惜沉静下来,闭着眼,下巴缱绻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嗓音渐渐愈发软和,依稀又透着一丝焦灼:“翎儿,我会担心.....”
他一向人前雍容自得,便是天塌下来也是从容不迫眼都不眨的态度,何曾有过这样的模样,云翎料想着他也是为自己担心受累,便不好意思将他推开,愧疚地道:“颜惜......”
颜惜垂头注视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这一刻,他方才的怒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眼下的他目光极柔和,如三月的暖阳四月的微风五月的细雨,温柔的近乎怜爱。
那样温情脉脉充满关爱的目光里,云翎多多少少有些动容,她抿了抿唇,本来是想好好配合这样的氛围,温婉且感动的说一句,“颜惜,对不起,要你担心了。”结果背上猛地一痛,已到了喉咙里的话陡然一变,硬是变成了一句大煞风景地,杀猪般的嚎叫:“——颜惜,啊!痛!”
颜惜急忙忙松开环住她的双臂,道:“痛?哪里痛?是不是我压住了你的伤口所以痛?”
云翎哭丧着脸点头,那日的断骨之伤虽然有及时的接上,又涂有风清的良药,但毕竟后来的几天都在四处奔波照顾月隐,并未好好养伤,是故一直都未好,但凡稍微用力触碰上去还是会痛。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慢腾腾的从颜惜怀里退出来,歪靠在床头上,而颜惜退坐回贵妃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眼光里依稀有着怜惜:“我不碰你伤口了,你可还痛?要不要再把荆安神医唤进来瞧一瞧?”
云翎摇了摇头,道:“不疼了。”想缩回手,却被颜惜牢牢握住,抽也抽不走,这叫她联想起小时候,七岁那年她也得过一场疾病,躺在床上好些天,身上因为针灸扎的跟刺猬一般,痛的呜呜叫,那时候九岁的颜惜也是像这般,坐在她床沿旁边,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翎儿,你还疼吗?”
她怕他担心,便挤出一副笑,道:“一点都不痛.....”一边否认一边痛的倒吸凉气,直将手下的床单捏的跟麻花似的皱皱巴巴。
当年那小小少年担忧的脸关爱的眼,纵然隔了漫长的十几年光景岁月,可是回想起来,一切还如从前那般熟悉。云翎心底自嘲了一句,矫情什么,颜惜怎么地也算是你兄长,生病了握握手安慰一下,有什么不可以,想当年小时候你还羡慕他长的好看,强行亲了人家好几回呢。
这么一想,云翎便也没再拒绝颜惜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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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快的很,云翎便在下人丫头的重重看守下,在床上百般无聊的躺了好几天,背上的伤每天敷上三次药,紫衣黛衣盯着时辰换药,顿顿不落。又吃了好些滋补助痊的名贵药材,伤势自然好的颇快。
颜惜每天都不请自来的登门而入,时常陪着她这个病号一呆就是大半天的光景。丫鬟们看在眼里欣喜的很,皆道小姐终于跟颜少主恢复了当年亲密的情分,便连颜葵也在旁边偷偷道:“少主这是怎么了,突然对云小姐这么关心?莫非.....是在对上一次云小姐生病之时过门不入的补偿?”当然,不管主子的动机是怎样,他都十分欢喜,因为他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天天来纠缠紫衣,一往情深地做她生命中那个闪闪发亮的神经病了。
这天晌午,颜惜一如既往的来了,还带了些小玩意给云翎解闷,云翎在床上瞧着玲珑可爱的小玩意,烦闷的心霍然开朗了许多。
下人们都自觉的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两人,颜惜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着,含笑的瞧着她逗弄着那些小玩意。云翎这几天药膳补品吃到撑,故而脸色明显比前些天要好看许多,明朗的金色阳光从朱红镂空的雕花格子缝隙中漏进来,照在她雪白的面容略微红润的脸上,透出暖玉一般的色泽。那样灿烂斑斓的夏花光影中,她侧着脸,微翘的下巴到锁骨之间的弧度优美,乌眉清目,睫毛细密而纤长,扑扇之间在墙上投出一弯羽翼似的暗色剪影,颜惜抚着骨瓷茶杯的手滞了滞。
他一向晓得她生的美,却也理智的知道,她是个美人,却绝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这些年他因由家族生意,走南闯北,四处游历,从寒冰千里的塞外到炙热无比的漠北,从繁盛熙攘的京都到香艳传奇的罗泽海,这一路上他见的美人多了去,比她更美的,更动人的,更妩媚的,更娇俏的,更明艳的不乏人在,可是世事却偏偏这般蹊跷,那些美人美则美矣,也许见面的时候会令他惊艳赞叹,可转眼之间,那些面孔便会如雁过无痕般的不留一点印记,任她们生的再美若天仙勾魂摄魄,他也不大记得周全。而对她却不一样,他清晰记得她每一点的模样,从她四岁初见他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那些似水流年匆匆而过的绵长光景里,她的微笑冷漠娇嗔愤怒都似木桩上一圈圈的独特年轮一般,在他心底拓印的清清楚楚。便是那疏离的几年中,虽然不常见面,可是夜半入眠的时候,午夜梦回他亦时常见到她,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她的姿势她的身影,她抱着一大捧红彤彤的娇艳山茶花于鹅卵石阶中回眸一笑,亲昵地唤着他:“颜惜哥哥,颜惜哥哥......”
那些梦醒时分惆怅转醒的岑寂夜里,他偶尔会不由自主的恼自己,恼自己一面烦她厌恶她,一面又忍不住回想起她,便是连与曲箜篌呆在一起的三个月,他亦丝毫没忘掉与她在一起的任何点滴。他悟不通透,为何她在自己心底如此清晰深刻,那日听得一位得道高僧说,今世情缘之果,皆由前世之因所定,如此说来,当真是他与她前世有何牵连,今世便这般遇到一起,离不开,忘不得,放不下,欲语却还休。
“唉,当真前世欠你的!”颜惜坐在贵妃榻上瞧着云翎,心底不由喟叹一声,嘴角却弯着一抹暖暖的笑意。
云翎还在床上饶有兴趣的摆弄着小玩意,笑的很开心,突然一枚细细的东西递到了眼前。云翎定睛一看,差点叫出来。
——白玉芙蓉簪。
云翎疑惑的去瞧那根簪子,随后沿着握簪子的手瞧上了颜惜的脸。
“干嘛这个表情?你认不出来吗?”颜惜睇她一眼,道:“这是你的簪子!还愣着干嘛?不要了吗不要本少可就拿回去送岛内的夫人了!”
“别别!”云翎按住了颜惜正要收回的手,围着那个簪子上下辨认了几遍,终于一把将簪子捧回了手心,惊喜地道:“咦,真的是我的簪子,是我的白玉芙蓉簪。”
颜惜道:“亏你还认得出来!拿好了,下次别再当出去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云翎连连点头,她满脸带笑的握着簪子,问:“可我那天明明是当出去了呀,你是怎么找回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当到了哪里?”
颜惜轻轻瞥了她一眼,说:“你别管我是怎么拿到的。总而言之,我既然将它拿回来了,你便不能再随便给出去了。”
云翎用力点头,颜惜满意地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搁在了云翎的枕边。
云翎拿起来一看,发现也是一枚簪子,那发簪不知是碧玺还是水晶做成,通体莹润无暇,流转着幽幽的光泽,顶端托着一朵水粉色宝石雕成的莲花花骨朵。雕花的巧匠手艺极好,水红的花瓣姿态琢磨的尤为细窈精致,纤纤细细的经络都每丝每毫都雕刻的活灵活现。花骨朵的造型亦颇是巧妙,含苞待放的模样,欲开未开的绽出几朵花瓣,其它又拢在一起,绽开的花瓣缝隙中微微露出一撮嫩黄蕊心,娇艳欲滴,当真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云翎赞了一声:“好漂亮的簪子!”爱不释手的端详了一会,当下也不讲什么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既然拿来了,一定是送给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