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到门口傅晗菲便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烟味混杂着酒精味扑面而来的气息,她有些奇怪,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门是虚掩着的,将门轻轻推开,那股刺鼻的气味更甚了,它们窜入她的咽喉直达肺部,引得她想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咳嗽,但她生生忍住了。
走进屋子,客厅里只亮着非常昏暗的壁灯,各色衣物散乱地堆放了一地,茶几和沙发上更是乱七八糟,乱到她都无法想象他一个那么爱干净的人是怎么忍受下来并在这样的环境中长住的。
可那个人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他正颓靡地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上海夜景,在他的旁边还有着数不尽的烟头和酒瓶。
傅晗菲本欲轻轻走过去,但她却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易拉罐,听到声音那个身影才回过头来,见到她时他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慌张,他连忙站起来,似乎是想掩饰这一切,无奈面前的余腥残秽实在太多,以至于他一时不知该从哪里收起,竟就这样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见他如此模样傅晗菲却没有任何指责,她只是沉着脸游走于沙发、阳台、洗衣机、垃圾桶之间,默默地为他的放纵收拾着残局。
见此情形那个人也不好意思起来,忙上前来要跟她抢着做,但她却无视他的存在一般置之不理。她的手脚麻利颇为麻利,不一会儿便把这个地方收拾出一点原来该有的样子来了。
那人见状立马红了脸,无言地低下了头。
傅晗菲一屁股在自己擦干净的地板上坐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开口道:“远森哥哥,你这是何必呢?喜欢就去追,这不是你当年教给我的道理吗?更何况,明明是你和她认识在先,你们是理直气壮的,你怕什么?”
她的话一出口,路远森眼中的那点羞赧便倏然消失不见,他看着她,满是不可置信,脱口而出的话语甚至带着一丝诘问的味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他如此傅晗菲的底气瞬间去了三分,她撇着嘴讷讷说道:“过年的时候我不是找你借托福资料吗?我在你房间发现的端倪。”
路远森更大惑不解了:“我明明已经把以前存在过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了。”
傅晗菲却是一笑,语气变得促狭起来:“人算不如天算吧,你漏了夹在墙缝里的那叠纸。”
路远森却并没能通过她这只言片语从脑海里搜寻到有关的记忆,见他紧皱着眉头傅晗菲又是一笑,可她的语气却变得淡然起来,眼神也不知不觉地飘向了远方:“那是你们当年投志愿时一起做的分析,各个城市、各个大学、各种情况都条分缕析地列在上面。”
听到她的话路远森的脑海里突然就炸了一下,那些隐藏于记忆最深处,那些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轻易触碰的地方就这样被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钩带了出来,又一次毫无保留地出现他的脑海中,让他那被酒精迷醉的脑袋突然就头痛欲裂起来。
可他痛苦地样子却没有博得傅晗菲半丝同情,她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语气甚是平淡,却字字珠玑:“远森哥哥,你曾经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哥哥,我跟那么多人吹嘘过你以前的那些丰功伟绩——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因为一个人考到一所省重点高中的年级前几名,你也能在和家里人翻脸,一分钱都拿不到的的情况下,却为了那个人咬牙坚持在北京生存下来,可是为什么,现在那个人明明就在你身边,你却只能以这样糟蹋自己的方式来度日?”
她的话让路远森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他却没有搭腔,也许是不好意思,也许是嗤之以鼻,可傅晗菲却视若无睹他的这份沉默,继续说道:“那天在木木的百日宴上我看得清清楚楚,但凡她在你视线范围以内的地方,你连眼睛都挪不开,你或许骗得过别人,但你骗得过自己吗?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如果你打算一直这样人前装作毫不在意、高高在上,人后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混下去,那我真是看不起你!”
说完,傅晗菲也不顾他依旧迷离的眼神,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转身便往门的方向冲去。
当关门声“啪”地响起时,路远森仿佛被人从梦中惊醒一般身躯一震,回想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他眼中的迷离与怅惘渐渐地消散而去,复又变得坚毅起来。
他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鲜少联系的号码,短暂的沉思后,他还是点下了拨号键:“喂,陈师傅,拜托你件事,请你帮我留意一下林烟这几天的行程。”
没过几天,路远森刚和合作银行的工作人员开始谈判时那个电话便打了过来,看到来电显示时他的心间便有几分明白,于是冲对方示意了一下,便站起身往窗边走去,一滑向接听陈师傅那略带兴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路总,今天刘姐不在家,我刚刚把林女士送到徐家汇这一带便找借口走了。”
虽然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但路远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在他的唇边荡漾开来:“好的,我知道了,多谢你。”
电话那边的陈师傅也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可隔着电话路远森也能感受到他的语气中蕴含的那股笑意:“诶,好,那我就忙我的事去了啊。”
挂了电话,路远森眺望向不远处徐家汇一带的商业大楼,看着楼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路家人基因里根深蒂固的狩猎感瞬间便在他的心间泛起,与此同时,一股角逐的滋味涌上他的心头,一如当年在晚风时他誓要超越林烟的成绩时那般。
随后,他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因为层层乌云而变得昏暗的天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在他的唇角一闪而过。
这雨,终究是要下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