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新年没多久,京城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中没有缓过神来,皇帝新颁布的政令便引起轩然大波,最惊的,还是牢牢的把握着大权的世家大族,这下,就连斗得最狠的姜家和王家也不斗了,纷纷和同气连枝的几家琢磨对策。
开科取士,这哪是开科取士,这分明是断了世家的所有野心和生路,若真是开科取士了,以后哪还有他们这些世家说话的份,皇帝这是要把他们打入泥里啊。
世家中有出息的世家子有,但是更多的出在旁枝,嫡系的多被宠得无法无天,更擅长吃喝玩乐,若是失了他们的庇护,一切用实力来说话,他们的儿孙哪里能守住诺大一个家族。
开科取士并没有限制任何身份,换句话说,只要你想,你有信心便可以参加开科取士,凭真本事得到上头的赏识,从此青云直上,一脚踩入富贵门。
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少平时受尽嫡系欺凌的旁枝会参与进去,若是让他们得了势……
这后果,众世家掌权人都不敢想。
虽然这事的由头在柳卿这里,但是这些纷纷扰扰却是和她没什么关系,难得的一个休沐,天气又很给面子的放晴了,平时总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人正打算出去透透气,说起来,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各种事,已经很久没这么闲过了。
可是准备工作还没做完,便被打乱了行程,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柳卿直朝那人身后的人飞眼刀,心里狠狠腹徘着,这人是不是看不得她闲?
卫孚避开视线,这真不能怪他,他也没想到皇兄一时兴起会提出来到柳府走走,按皇兄的原话是,“名字都要听得耳朵起茧了,间接的来往也有半年了,才华更是狠狠的见识到了,可是这本尊却是从没见过,不趁着现在这还有闲瑕的时候去见上一见,更待何时?”
说起来,他也郁闷啊!原本打算趁希及休沐时叫他出去走走的。
“皇上,这便是柳卿柳希及了。”
柳卿觉得自己这一刻的膝盖是硬的,怎么都跪不下去,也不知道世家子见皇帝该是怎样,干脆就行了个学士礼,不知者不怪么。
“见过皇上。”
皇帝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柳卿几眼,对这人的好奇都快要满溢出来了,这么年轻的人啊,怎么就有那般见识,写出那些东西来,他清楚的记得当他拿出那几份条陈来时,自己信任的那些个臣子都是什么神情,大概以后很长时间都会记得。
怎能不震撼,这么大一举措,若是实施得好,就算以后子孙不争气,只要多用几个好官,这江山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不会落于世家之手,或者被世家所制。
若是柳卿知道皇帝有这想法,一定会仰天大笑三声,用了开科取士的朝代那么多,怎么没见哪个朝代永存下来?该灭还是给灭了,再多的贤臣也抵不过一个奸佞小人和败家皇帝。
开科取士有利有弊,不过对于现在的大预朝来说绝对是大利小弊,只要用对了考官,挑出来几个名臣贤臣不在话下,那样的话,大预朝至少还能兴盛几十年,也差不多就是她能活的岁数了,至于以后……谁管得着呢!
“一直想见见你,一直没见着,算起来,朕都有四个孩子在你门下了,朕一共也就十二个孩子,哈哈。”
十二个其实也不算少了,这还不包括牺牲在后宫斗争下的,看样子皇帝在女人肚皮上也挺努力的,柳卿腹徘着,口里却客客气气的,“皇上可是多说了一个,正式收在门下的只有三个,还有一个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而已,在下自认没本事教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他们所求的不一样。”
“倒是挺自谦。”皇帝不置可否,抬眼打量这屋里的装饰,处处都显得精心雅致,一眼看去不觉得如何,细细打量却能感觉出那份低调的奢华,这屋里的任何一样摆设都不比他宫里的差,只是没有皇宫的那般显眼。
柳卿把客人迎在前院的暖阁,她那书房现在堆得不成样,而且有些东西她也不想被皇帝看到,这都离这么远,皇帝总不能开这个口吧!
心里定了定,柳卿一点也没有初见天颜该有的紧张,对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人来说,皇帝就是书上一幅大腹便便的图,完全是静态的,眼前这个皇帝虽然没有大腹便便,算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人,但是对她来说,实在没有威慑感。
“不知道皇上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用得上在下。”
“朕早就想来这柳府看看了,以往有什么事都是通过闻听,今儿个有时间便想着过来瞧瞧,事嘛,确实是有点。”
若是这人愿意入朝多好,哪里就用得着费这么多周章,偏偏这还是个用功名利禄诱惑不动的人,皇帝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个人,还是该烦恼。
柳卿都懒得遮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卫孚忍俊不禁,忙低头装作喝茶,免得笑场。
“公子,三公子来了。”柳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看到来人是谁后,柳卿便让他去请人了,现在来得倒挺是时候,就是门口被皇帝的人占住了,没得皇帝开口一时进不来,真是……这明明是她家,自家的人进出却要受到管制。
柳卿也不开口,只是望向皇帝,一脸你决定的表情。
皇帝为自己理解到的意思怔愣住了,突然就忍不住的大笑起来,这人,这柳希及实在是……
怪不得闻听一有空闲就往这柳府跑,和这样一个人相处,确实是轻松愉快的,他也不藏着揶着,就明明白白的表现给你看……
屋里屋外的人都有些莫名,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只有卫孚心里隐约明白,眼角眉梢也跟着带上了笑意。
终于是笑够了,皇帝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丝巾拭了拭眼角,朗声道:“行了,进来吧。”
柳全一脸淡定的在柳卿身后站定,并没有因为面对的是皇帝而有半分变化,惹得皇帝看了他好几眼,身边的人想喝斥,却是被他拦了下来,在战马上打下江山的皇帝,眼光自是有独到之处,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明显就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柳卿身边有这样的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自从知道这柳卿极可能是柳家放到外面试炼的人后,他都把发生在柳卿身上的事当成了理所当然,柳家培养出来的人自是和常人不同。
阙晓潜恭敬的行了大礼,皇帝收回眼光,仔细的打量这个连过年都没被允许回宫的三小子,不到三个月时间,改变却是极其明显的,以往的天真已经被完全打散,再也不见分毫,总是收敛不住情绪,压不住浮躁气息的模样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完全超乎他年龄该有的沉稳。
他是皇帝,就算是老臣见到他也会紧张,会害怕,会战战兢兢的生怕他挑他们毛病,怕落在身上的罪名,可是从进屋到现在,三小子除了表现出来的恭敬外,再也看不出其他情绪,收敛得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戴了张完美的面具,这……是柳卿教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这里呆得可还好?”
阙晓潜嘴角弯出个弧度,恭敬里带上了些儿子面对父亲时的孺慕,“回父皇,儿子在这里很好,您不用担心,柳先生和府里的人对我都很照顾。”
瞟了低头喝茶,看都不看他这里的柳卿一眼,皇帝想不佩服都不行,把三小子放到柳府来果然是对的,“哦?!柳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回父皇,柳先生很忙,除了每天一起用晚膳,闲瑕时和儿子说上几句,并没有匀出更多的时间来给儿子。”阙晓潜说得坦率得不行,柳卿确实从头至尾就没有特意教过他什么,全靠他自己从他的话里头去琢磨,时间长了,他倒也习惯这种教学了,甚至还能从中找到乐趣。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这先生当得没有尽心。”存心似的,皇帝如是道,他想看看儿子这张面具戴得够不够稳。
阙晓潜神情不变,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父皇如此说倒是误会柳先生了,柳先生太忙了,上午耗在私塾,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还要处理府里的事,能和儿子一起用晚膳,儿子已经很满足,有些东西根本不用手把手的教,更不用把道理揉碎了口耳相授,只要用心,就是先生什么都不说,儿子也能从中学到不少。”
不急不缓的话说得全是开脱的话,但是却又没有任何可指责之处,甚至都不能说这是求情,而是点出事实,皇帝满意极了,原本打算再过段时间就让三小子回宫的打算也自然而然的搁浅了,这柳卿很能调教人。
比起那些满口圣贤的皇子师,这柳希及完全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这还是在他不怎么教的情况下,三小子就有这么大进步了,若是他用心教了……
他已经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