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想留下来呢?
夏北风大步的向前走去,没过脚踝的积雪不断地被他踩下,压成了一片结实的脚印。
狂风卷着雪花砸了下来,在空荡的雪地上勾勒出了单薄的身影。
“我想留下来”这个冲动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就被理智强行压了下去。
夏奕伸手按住了夏北风的肩膀,安抚似的用力捏了一下。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盯着那一块已经被踩平的雪地,低笑了一声:“还是说这里就是你搞出来的地方。”
“我不是刚刚说过一遍了吗,这里是冥海和现世交界的地方。”
夏白露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明明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她的声音听上去却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模糊而又缥缈。
“也是当初鸿渊囚禁云泽的地方。”
“我没记错的话,囚禁云泽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夏奕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的医院:“美女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栋楼又是怎么回事吗?”
“这是倒影。”
夏白露后退了两步,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到了自己儿子的身边,却依旧不肯现出身形。
衣兜里有个东西正在热。夏北风意识到这件事时,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那东西。
这里面要是装着一个炸弹,我现在大概已经炸成渣了吧。他握住了从薛晴手中抢来的挂坠,自嘲的笑了一下。
女人极轻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听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为什么东西感到担忧。
“现在想想,当初你们的巫王鸿渊把对手关在这里,还特意留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能够回到过去的钥匙。那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现在的情况了吧。”
夏白露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将透明的手伸到了夏北风的面前。
刚刚落下的雪花在看不见的女人手中迅的化成了灰色的残渣,飘然落地。
某种熟悉的气味从残渣上传来。
“纸灰?”
夏北风疑惑的看着面前“可能站着人”的空气,疑惑的问道。
“没错。”
夏白露将手中残留的纸灰拍落,踩着脚下柔软的积雪从他身边走过。
“你们眼前看到医院,尽是用这些东西组成的。可这里又是阴阳交汇的混乱之处,纵然你是天生天养的妖王,鼻子有多好使,也很难现端倪。”
一行脚印从夏北风身边又挪到了夏奕身边,半空中垂落了一根挂着石头的绳子。
夏北风心中一惊,这才现自己衣兜里装着的东西竟无声无息的到了别人手里。
“也不知道是他安排好的还是巧合。这东西到我手里的那年,我正好遇到了鸿渊,还在无意间救了他一命,不然的话他大概根本等不到出世的机会就灰飞烟灭了。而我转头又去求他救我儿子。如果这都是巧合的话,那大概也只能说是天意了吧。”
挂在半空的石头坠子均匀的摇晃着,刻在上面的粗糙图案在雪花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暗光。
“云泽当初被一分为二,一半关在冥海,另一半附在一只乌鸦身上逃了出去。在外面搜罗了一群妖魔鬼怪为他效力,这间医院就是他们复制了现实那间医院,建造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当然,现实的那间医院跟他们也有点关系。那个所谓的镇邪大阵到了这边,反过来一摆就是个聚阴的阵法。就是因为下边有这么个东西,现世的医院建成之后,请了多少高僧道士做法也没用,该闹的东西还是闹。死在那间医院的人,只能留在原处哪也去不了。他们的身份都在这里被别的什么东西顶替了,留在这个两界交汇的夹缝里,不管是上边还是下边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而你所谓的钥匙,就是这玩意……”
夏奕伸手在面前晃动的吊坠上弹了一下。
“就是能进到这里的地方,对吗?”
“猜得不错。”
夏白露将晃动的吊坠收起,扬手扔向了夏北风的方向:“关住云泽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封死的,鸿渊是怎么偷偷留下的钥匙我也不知道。好像连你从冥海里带出来的那位自己也不记得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带着你们在冥海里乱逛。”
“他不记得的事情多了去了。”
夏奕眼角抽动了两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往事:“要不是当初留下的那本书……他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是说天儿……啊,我说的是那位名叫鸿渊的巫王大人,他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特意留了一把钥匙以防万一,可是死了之后自己也忘了留这把钥匙是用来防止什么事情的,对吗?”
夏北风接过钥匙,仔细端详着上面意义不明的鬼画符,看的眼睛都要酸了,依旧没能从上面现什么端倪。
“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干嘛?”
夏奕踢了一脚堆在脚下的积雪,却见它们飞到半空时就化作了细碎的纸灰,再次落地是又变回了晶莹的白雪。
“还别说,这幻术弄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他跺了跺脚,将鞋子上的纸灰震落:“差点连我都骗住了。”
飞炎立刻为他奉上了鄙视的眼神。
“当然这种水平的东西也就在这地方能唬一下人,放到现实的话我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只是这地方阴气太重,我才一时被瞒过去了。”
他斜着眼睛瞪了一眼正欲开口讽刺的飞炎,阴阳怪气的喊道:“某些个什么都看不出来,只会打架的的牲口就不要在这种地方挑刺了。”
“你老实点。”
夏北风将飞炎的脑袋塞进衣兜吗,不耐烦的说道:“要想挂在我身上就别折腾,不然你就跳出去自己飞。”
飞炎闭上了嘴,不服气的从衣兜里探出头来,瞪了夏奕一眼。
夏奕毫不客气的回瞪回去。
“这上面写的是……指引我回家的方向?”
夏北风冲着夏奕扬了扬手中的挂坠:“是这个意思吧。”
夏奕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钥匙嘛,不就是回家用的。”
绿娆用力的拨动了一下琴弦,吸引了无视她许久的几人注意:“还特意把这话写在钥匙上,,鸿渊大人是怕自己健忘吗?”
“说不定还真是。”
夏北风笑了一声,将“钥匙”连同飞炎的脑袋一起塞进衣兜里:“他怕自己从冥海里出来之后变白痴了,就把重要的东西写上用途。”
“结果这把钥匙能打开的却是这个鬼地方,这是他的家吗。”
绿娆摇着头,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语气却十分欢快:“还好他活着的时候喜欢写日记,把自己的生平都记了下来。不然的话失忆了之后找到把钥匙,一开门现是自己的老对头带着一群小弟cos医生护士玩情趣游戏,那可就好玩了。”
“他写的那可不是日记。”
夏奕伸手在她的琴上敲了两下:“那书里不光有以前的事情,还有以后许多年的事,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到那么远的。”
“可能是知道自己死定了,就开始不顾一切作死了吧。“
夏北风笑着摇了摇头:“以他的性子,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就是不知道他算没算到自己这么多年以后还有转世的机会。”
谁知道呢?
他转头望着身后的医院。
一个年轻的护士端着托盘匆匆忙忙的自窗前走过,即便被风雪模糊了视线,也依旧能看出她年轻姣好的容貌。
还有在惨白的灯光映照下若隐若下的骷髅形状。
怎么跟x光似的,这位美女你都现原形了,表演能力不行呀。
医院的大门被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推开。
看模样这人似乎是在扮演一个医生。
他满脸的疲惫,一手按着后颈,用力的转动脖子,另一只手则伸进了白大褂下面的衣兜里,摸出了烟盒和火柴。
哦,对了,这个时代打火机也不是人手一个的,还有人在用火柴点烟。
那医生娴熟的划着了火柴。
火光的映照下,他的下巴上似乎有长长的白色胡须随风飘扬。
难不成还是个山养精?
夏北风心中正疑惑着,就看见那大夫将手中的火柴一扔,抬眼向院子中的几个人望来。
“你们几个,是来这看病啊,还是探病啊!”
悠悠飘升的烟雾在半途中遇到了什么无形的硬物阻挡,自动分向两边飘散。
还真是个山养精啊!
夏北风盯着医生头顶被烟雾出卖的两根羊角,不仅没有因为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而高兴,反而觉得有点蛋疼。
这么一群妖魔鬼怪凑在这里开医院,图个什么呢?
到你们这来治病的人都被你们下锅炖了吧!
“都这个点了。”
那医生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露出了一身的破绽,还在假装自己是个真正的人类一声一般,低头看着手表皱眉。
“探视时间早就过了,你们大概也不是来看病人的。那就是来看病的了吧。”
他重新抬起头,向身后的医院大门指了指:“挂急诊走左边。”
“我们不看病。”
夏北风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目的,也不敢随便撕破脸皮,就这么大喊一声“你这妖孽,看我来替天行道”,然后一个人冲上去。
那场景看着倒是挺帅的,只可惜这地方正好是人家的老巢,那样直接上去的话怕是直接就被一群不知道什么玩意抓起了“行道”了吧。
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是蠢死的不是。
“不看病三更半夜跑医院来干嘛?”
山羊医生抽着烟,嘴上虽然说着“没事就快点回家吧”,但眼神却分明在表达着“你们要不去大医院挂一下精神科试试”的信息。
如果这间医院跟那间医院是一样的话,那么……
夏北风的目光落在了一楼的走廊尽头。
手术室的红光依旧亮着,紧闭的金属大门边却没有焦急等待的家属。两排空荡荡的椅子在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之间显得格外的寂寞,就像是正在等待这什么人坐在上面一般。
“我们是来看病人的。”
他十分礼貌的冲医生略微欠身,指着医院的大门说道:“不是住院的病人,是手术室的病人。昨天听了消息就往回赶,没想到路上遇到了雪崩,差点没回来,耽误了一整天这才到,请问您知道手术室在哪吗?”
“哦,那个生孩子生了一天的孕妇是吧!”
医生恍然大悟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笑呵呵的冲着他们点头:“我就说嘛,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手术怎么会没有家属来,那可是早产啊!手术室进门右转的尽头,你一进门就能看见红灯。”
果然如此吗?
“谢谢了。”
夏北风暗中露出了一丝笑意,冲身后的夏奕使了个眼色,大步向医院大门走去。
夏奕转头看去,只见身后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剩下了一直向自己肩上扑来的蝴蝶。
跑的倒还挺快。
他伸手接住了飞来的蝴蝶,跟在夏北风身后向医院中走去。
与站在门口的医生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眼前一花,似乎是看到了一头正在嚼着草的老瘦山羊。
前方的夏北风已经打开了医院的大门,温暖腐朽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身边的山羊一闪即逝,再次定睛看去,他却只看到了一个吞云吐雾的秃顶男人。
“你能快点吗?”
夏北风回过头,面色焦急的催促道:“要不是你在路上磨磨蹭蹭的,我们也不至于遇上雪崩。现在好不容易到医院了,你都不能快走两步……”
“好啦好了……”
一声吐了一口烟,笑呵呵的在一边劝到:“到都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先进去再说吧,外面多冷啊!”
夏北风瞪着眼睛冷哼了一声,直接松手关上了门,将夏奕扔在了外面。
“哎呀呀……这年轻人脾气可真是……”
医生伸手拍着夏奕的肩膀安慰道:“家里有人做手术,口气差一点也是正常的,你别太放在心上,快点跟他进去吧……对了那孕妇是你们什么人?”
什么人?
夏奕还没搞清楚夏北风的意图,就无端的被他抱怨了一阵,正想火,听到这话倒是明白了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山羊,又转头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一行脚印看去。
“是我妹妹。”
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顺着夏北风的瞎话编了下去。
“刚刚那个暴脾气的是我大哥,他确实有点着急了,我也不会为了这种事生他的气。”
不生气才怪!
他看到门里冲着他张牙舞爪得瑟的飞炎,抬手推开了门。
“一声你抽完了烟就早点回屋里吧。这大冬天的太冷了,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小心感冒。”
山羊医生疑惑的“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已经燃尽的烟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我再喘口气就回去了,晚上查房沾着一身烟味不好。”
他看着夏奕松手关门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丝困扰。
烟头上最后一丝火星也彻底熄灭,他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用力的碾了几下,也转身走进了医院。
遗留在地上的烟头已经被踩得扁平,变成了一滩灰白的烟灰。
狂风吹过楼门,卷起了地上的烟灰,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之后,化作白雪重新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