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爷,瞧你这模样,你是朝北大去吧!”
坐在叮当作响的电车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扭头和管明棠搭起了话来。
“嗯!”
点点头,管明棠倒是没有否认,汽车在半路上抛锚了,因为赶时间的关系,所以才会乘电车。
“您是北大的学生?”
“不,不,我那有那本事!”
北大?那可是北京人大学,自己一小城小户人家,那能上得了北大。
“嘿,少爷,是去北大办事?您不知道,早些年,我就在北大干过!”
一见这人不是北大的学生,瞧那样子,显然更不会是助教什么的,那人的话顿时就多了起来。
“哦?”
随意应一声,管明棠看了一眼车外,应该快到了吧。
“怎么,你不信?我民国十年那会,可就在北大了,一呆就是七八年。”
或许是觉得的做车太过无聊,坐在旁边的男人开始在那讲起了他在北大瞧着的事情,听说的笑话,这北平人能侃果然是有传统的。
“……你不知道,那时候,那些个学生自己管理宿舍,结果把宿舍搞成不收费的旅馆了,甚至还有不少学生把亲戚朋友都带到学生宿舍住,那里宿舍那是什么宿舍,都成大杂院了,甚至还有宿舍升起火来……”
还有这事?原本没什么兴趣的管明棠,到是摆出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听着这人讲起了当年的“趣闻奇事”。
北平人能侃,这是世人共识,见有人开了头,一时间车厢内的就热闹了起来,甚至就连那卖票的售票员,都跟着插起嘴,说道起北大的故事来。
“嘿,你这人,尽说旧事,你怎么不说讲义那事!”
“讲义?进义还能有什么事儿?”
“那北大的学生上学都要用讲义,那些讲义学校印刷,然后以低价给卖给学生。那么厚的讲义,就一毛多钱,根本就没赚钱。”
坐在坐位上的售票员伸手比划着厚度,然后瞧着管明棠说道。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些学生连这点小钱也不愿意花。当时的校长姓,姓蔡,就是姓蔡,就去年年底在南京被打的那个,说一定要给讲义钱,他们居然骚动了不少人闹事,还发动了罢课。”
这会那售票员像是说笑话似的提着这些事。
“当时那蔡校长可能也真的忍无可忍的,就对学生说。你们能罢课,我们老师还要罢教呢。随后,说宣布教师们也罢教。你瞧瞧,这学生罢老师的课,教师罢学生的课!”
“嘿,这叫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旁人的冷嘲只引起车厢内的一阵轰笑,对于这些“奇闻”管明棠更是闻所未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不是,啥鸟都有,那领头的几个学生们听说校长不屈服纷纷大怒,聚集了数百人冲击校长室,一些人还在校长室门口打砸。碰着这事,人能不恼嘛,他就突然冲出校长室,对闹事学生大声喊道。谁敢过来?我和你们决斗!你们还别说,那校长虽说瘦巴巴的,可挽起袖子要打,学生们开始打退堂鼓。但后面一些背地里面鼓捣的家伙还不停的说。别怕,同学们,我们来扔炸弹!听着这那位蔡校长更是狂怒,大声对学生们喊着。我是从手枪炸弹中历炼出来的,你们如有枪炸弹,尽不妨拿出来对付我。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不用去猜,管明棠都能猜到结果。
“恐怕自觉自取词穷的学生们气势泄了,应该都散了吧。”
“瞧您,还顾着那些人的面那,您是不知道,那些洋学生,嘴上说说可以,真动手,嘿……”
售票员笑嘲着,一厢人可不都笑出声音来。
“可不是,他们也就是嘴皮上动动,去年不是有几百个学生去南京请愿,要求蒋,蒋什么来着出来谈话,要求立即抗日。那位大官出来以后,答应抗日,还问到那些学生。我决定领导你们去抗日,愿意参军,跟我去前线的就答应一声。你们猜怎么着?”
“谁能想着,刚才还极为激愤,恨不得火烧政府的学生们顿时鸦雀无声,答应着还不超过一成……”
“瞧您说的,那他们成天喊着抗日什么的,自己却不敢,那可不是在忽悠咱们嘛!”
“可不是嘛!把咱们忽悠上去打仗,他们自己倒是躲得远远的了!”
是对还是错?
站在北大的校门外,瞧着那曾让自己向往无比的校园,管明棠的心下浮现出这么一个问题,这次来北大,是为了研究所一事,可在路上听到的那些话,却让管明棠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了,好不容易做出这么一个决定,可谁料想……
“既然来了,那就去吧!”
未进校园,管明棠便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气氛,一股爱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树上、那宣传栏上,那墙上,到处张贴着抗日标语,身处其中所感受到尽是浓浓的爱国氛围。
不论如何他们的呼吁总能够唤起一些民众!
感受着这爱国的氛围,管明棠在心下如此对自己说着,恰在这时,一队举着横幅喊着口号的学生,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这又是一次爱国游行。
“耻于唇间,荣于行动!”
不知为何,管明棠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可看着那些抗日标语,管明棠却又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为什么选择北大,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响亮的歌声在校园内回荡着,那歌可不正是自己的“剽窃之作”嘛,摇头轻叹一声,问明校长室的位置后,管明棠便走了过去,今天自己来北大是为了拜访北大的校长蒋梦麟,是为了研究所的事情。
“适之,你怎么看?”
在送走管明棠之后,蒋梦麟看着胡适问道,同时又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傅斯年,他们两正是他的参谋,事无大小都是就商于两位。
“这管哲勤的举动,到是总出人意料!”
放下手中的北方公司成立研究所的立项书,胡适到是有些感慨,虽说至今未见管明棠,可或多或少,通过报纸甚至学生,他还是知道一些与这个年青人有关的事情。
“孟邻,你答应他了?”
摇摇头,蒋梦麟对傅斯年说道。
“没有一口答应,只是答应考虑一下。”
“由北方公司与各校机械工程等工科科系共同组成机械研究所专事机械研究,公司承担教授科学研究所需经费,并将其转化为工业生产,……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理论与生产相结合,物求推进中国机械工业与他国差距……学生于研究所研习期间,公司每月支付不少于五十元薪金……”
念着立项书中的一段,而后傅斯年又念到。
“中国欲求现代之发展,必须以科学技术之进步为先导,欲发展科技,必须汇集全国有限智力于一体,从事共同研究,从而寻求快速吸收他国先进科技,并化为已用……如果18世纪是科学院的世纪,19世纪是大学的世纪,那么20世纪正在成为研究所的世纪。”
在傅斯年提到此处时,无论是蒋梦麟或是胡适无不点头赞同。
“……科研与教学工作结合在一起,在研究过程中培养下一代科研人员……因研究所为公司创办,可有效的将科研与工业生产结合,从而可使研究成果迅速转化为工业产品,使国民经济以及国民生活,真正受益于科学进步……”
念出几个要点之后,合上那份项目书,傅斯年却是感叹道。
“这管哲勤,单凭这份心思,怕国内就难有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了!”
感叹归感叹,更为重要的是他的请求——希望北大派人参加研究所,从而聚中国之智力于一体。
“想来,接到这份报告的,并不仅仅只有咱们北大吧!”笑问着,胡适又补充道。
“论工科实力,北大一不及唐交大,二不及北洋大学,甚至不及燕京,以管哲勤的雄心,恐怕不仅限于北大!”
“北大、清华、燕京、交大唐山分校、北洋大学,在华北,但凡能数得着的大学,可他首先来的却是北大!”
蒋梦麟看着两位好友说道,不过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却尽是无奈之状。
大学之间,向来以实力说法,北大工科或许于二十余年前便成立,可却逊于交大唐山分校以北洋大学,管明棠为什么会选择北大?为什么会先来北大?这个问题或许心底的忧虑正是答案。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
隔窗传来的歌声由远而近,闻那歌声,蒋梦麟、胡适、傅斯年三人却是相视无言,终于,蒋梦麟叹了口气,然后看着两位好友说道。
“当今北平各所大学,聚集全国六成大学生,而今,国事如此,社会人心浮燥,学生言必称抗日,而无心学业,他们却不知,越是值此民族存亡之机,越需专心学业,以备将来国家大用,他日中国为东北与日本决战,必须求以工业进步为先,适之、孟真,咱们一起同工科的教授们谈谈吧!”
如果丢一块石子在一池止水的湖中央,一圈又一圈的微波就会从中荡漾开来,而且愈漾愈远,愈漾愈大,此时谁也无法意料在静水中,投下这么一块石子,会在这一池止水中掀起什么样的微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