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神婆

“神婆”花甲之年了,全村人都很尊重她,也很怕她。村里大大小小的事离不开她,她很少生病,身体比同龄人强,走起路来好像带着风。从不跟别人开玩笑,总是很严肃的面孔。从不婆婆妈妈议论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她很少下地干活,每年村民给她送的粮食吃不完。

衣服装着整齐,没看到穿过补丁衣服。一身的土家族服饰,头顶绕着黑色的粗布包头。藏青色民族紧身衣服,一个扣子斜扣在左腋下。裙子也是藏青色的,打了好多折子,走起路来左右摆动。脚上穿着自己做的花边弯头布鞋。

这种粗布包头,代表着本民族的特征,是本民族不可缺少的着装之一。

本民族的衣服有专门的设备从纺线织布到成品都是手工制作出来的。

设备全是木头方子组合而成,很少用铁钉。这种设备组装很复杂,要求精度高,一般家庭买不起。一台设备一年纺织出来的布料,能解决十家八家人的的穿衣问题。

布料的源料都是自己种的叫做“麻”的一种植物,经过河沟里水泡一周后,取出“麻”支条上的皮纺线,布就织出来了。用铁锅一面煮一面上上青黑色的颜色,冷却后到水沟里漂漂洗洗就成,好多家都会做。

“神婆”从来没说过有鬼,她只说,那边的人怎么怎么说,这边的人怎么怎么讲。

她会毫不客气地辩解,要说鬼两边都是鬼,都这么说对方,倒不如大家都是人,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人都怕鬼,特别是小山村里的人。村里人一般不随便跟神婆说鬼不鬼的事,一提到鬼,她会立马转身走人。

村里有十几个调皮的小男孩在玩耍时,看到神婆过来会一窝蜂围过去:“天灵灵,地灵灵,只见神婆跳假神……。”重复来重复去一边喊一边东跑西跑的。

神婆气得去追,跑不过,直跺脚,嘴里蹦出一句两句吓死人的话:“呸!呸!呸!去死吧!去死吧!”然后会不停地唠叨着,走得远远的。

很多人听不懂她说什么,她说的都是土家族的话,有的老农能听出一二三,意思是:“他们不懂事,他们不懂事,请原谅!请原谅!”生怕得罪了那边的人,怕那边的人生气了不好办事。

要是小孩不懂事在她面前说:“根本就没有鬼!”大人会抓住小孩狠狠的打一顿,打得让她原谅为止:“算了,算了,小孩不懂事。”否则要打到她满意。

村里百十户人家那家都会有病有灾的,死活都要她管,生小孩接生要她管;大人小孩生病求神信鬼的要她管;人死了送神送鬼要她管。

她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亲戚朋友肯定排在前面了,村领导和德高望重的老人也会排在前面,一般人家就看平时表现了。

平时表现就是说,有好吃的不要总是藏着掖着,孩子管严点,少叫点,叫着闹心。

我阿爹算是村里有文化的人,小学读到四年级,鬼神之类的事他半信半疑,就像我们生病,总是请中医老奶奶看,想吃鸡肉都不成。家里就两只大公鸡,要留着给奶奶看病的。

我奶奶生病每次都请神婆来看,我们真有点不明白,我阿爹是怎么想的。神婆跳跳神,叫叫魂,杀个大公鸡信信饭,奶奶又能睡觉,饭量也增加了,病也好了,搞不懂?

村里只有一个老中医自己种点草药,农村卫生条件差生病是常有的事,大人小孩老人都会病,就连猪牛生病都要找她看。只要是有生命的家养动物都要她治,就连那家的猪生小猪也要叫她去接生,老奶奶呀头发都忙白了。

村民家里有人生病,会采取双保险,为的是万无一失,前面老中医看过刚走,后面神婆又到了。病人家长会想方设法不让两个高人碰面,否则会很难看。

不相信不信任都是一回事,谁都得罪不起,真让她们知道了以后就很难请到了,只要不让她俩碰面一般没事。

其实,她俩也知道请了她还会再请她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希望病人早点好。她俩心里不舒服的是,病治好了,不知道是谁治好的,心里不美。每年村民为了感谢她们,都会送些粮食活鸡猪肉之类的表点心意。

乡里医院距离小山村有四十多里路,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山路走一趟要整整一天,早上天不亮出发,到晚上才能到。

村民也有到乡医院看病的,回来说:“他们真不会看病,明明是头疼,他们医的是屁股!不象老中医,头疼就在头上放血!”

小孩最喜欢神婆看病了,每次杀大公鸡求神送鬼,能吃上鸡肉,病好的快。

村民们一年会到乡里赶一两次集,每次下山都担心害怕。少数民族赶集胆小,别人说话自己听不懂,自己说话别人也听不懂。买卖东西用手比来比去的,对方不明白什么意思,让人看不起,怕笑话。

他们最多到街上卖点兽皮,换点盐巴,买些劳动工具就走人。三五成群男男女女好走夜路,有说有笑唱着山歌,还没尽兴就到家了。

“今天早上公鸡叫了木有?”这种事,老中医是不会管的,也管不了!

神婆必须要管,她郁闷地在村民面前说:“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事先通报一下嘛?”这话没人敢问,只有她自己问自己。只有她自己责备自己失职,那边的人怎么不通风报信一下呢?她也觉得蹊跷,在村民面前表现出无奈的表情……。

每家每户找“神婆”看病少不了要杀大公鸡,她走到大公鸡边上,公鸡都会跑得远远的。再杀呀,真是青黄不接了。

“今天早上公鸡叫了没有?”到不是说公鸡杀得差不多了,没几个能叫的了。

读过一点书的人会猜想,难道是太阳被天狗吃了,没按时冒出来,鸡的生物钟给打乱了,不知道是叫好?还是不叫好?过了时辰干脆不叫了?

不信鬼神的人也想不明白:“公鸡不可能不叫呀,怎么一问起这个事,自己还真是说不准”有的只能说:“没事干了,谁会天天去听公鸡叫。”

信神信鬼的人很多,没文化,他们认为:“是神在显灵,告诉人们可能要发生大事了。”有的还安慰自己:“这次还好,公鸡不叫,事先知道了。不像发生在很久以前的那一次,三天三夜公鸡没叫,没一个人知道。”

也难怪那次不会知道,地动山摇的又倒房子又死人,谁有心思去想公鸡叫不叫的事。

想想曾经发生过,天狗吃太阳,地动山摇,三天三夜公鸡不叫的事,除了小孩不懂事好玩外,每个大人的心跳动都不正常。以前发生过,死了好多人,今天又会怎么样呢?个个人心慌慌,等待着神婆来跳神,让她问过明白。

村东头庙房里传来锣鼓声,大家知道神婆要“跳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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