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但很快就有各色各样的目光向云兮遥袭去。有崇拜,有赞许,有不屑……还有一双阴郁而又嫉恨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她。
那目光始终盯着她,如一条潮湿的蛇贴着她的皮肤在身上爬行。云兮遥不禁打了个寒战,直到薛堂主公布了直系弟子名单,散场了,那目光却仍没有离开。云兮遥刚要转头看向那处,却见霍堃三步并作两步走来。
蒲扇一般的大手拍在云兮遥的肩膀上,笑着说道:“云妹子,恭喜你啊!一进增长堂就成了我们堂主的直系弟子,不辜负大哥俺看好你啊!”
“不过是刚好走运些罢了。”云兮遥笑了笑谦虚道,自从上次霍堃醉酒吐真言过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些。
“霍大哥,象胡的事情可有些进展了?”
霍堃摇摇头:“举步不前。小八的事情一出,他们就立刻没了动静。像是隐藏起来了。传播象胡的暗桩一定不止一个俺正准备去广目堂看看呢。”
“广目堂?”
“对,广目堂不是处理了两个暗桩吗?他们两个原是同住一个院子的,出事后就被大尊主下令封了,但俺想,没准儿那院子里会有什么线索。”
云兮遥认同地点点头:“我同你一起去吧。我记得象胡的味道。另外,我也想为小八出一份力。”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院子外,一名增长堂的弟子在看守。霍堃有季晨朝的特许,进入院子自然畅通无阻。
整个小院子不到半亩地,由于整个夏季无人打理,杂草高得都快没了膝盖。院子里面两间房舍并排挨着。一间是服毒而死的张贡的,另外一间,则是被云兮遥抓住的黑九的。
抓住黑九的那夜,虽然云兮遥离开了,但她后来还是听到了一些传闻。那夜的须弥宝殿,惨叫声连连。大尊主季晨朝真的发火了,一连动用了六七种手段,终于逼得黑九承认自己实际上是北奴人。然而这时,形势逆转,黑九忽然毫无征兆地疯了!
众人皆以为他不过是装疯卖傻。可谁知,经过余老鉴定,此人真的疯了!疯得莫名其妙,十分蹊跷。又观察了几日,仍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季无尘分析,对方应是放弃这枚暗桩了。最后只好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将他逐出须弥殿,任他自生自灭。
云兮遥看着眼前两间破败的房舍,问那守院弟子:“从那天晚上起你就开始守在这里了?除了我们和大尊主以外,还有什么人来过?”
“前些天持国堂的徐副尊主来过,再就没有其他人了。”
云兮遥点点头。徐影之已经来过了?他的动作还挺快。
“他有发现什么吗?”
守院弟子摇摇头:“这,弟子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肯定的是,他是空手离开的。”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么?不过,那倒也不一定,或许他已经走在他们的前面了。
云兮遥和霍堃在遍地杂草的院子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又绕到房舍后面,除了一棵歪脖子老树和下面一口干涸的古井外也并无其他。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近房舍。房舍内的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一目了然。倒是在黑九的房舍里还发现了一个简易的烧火炉子,想必是冬季的时候用来取暖的。那炉子里面装满了黑灰,那上面竟清晰地印着几个指印!
“这,这指印……”霍堃指着炉子惊讶道。
“会不会是徐影之的?”云兮遥问道。
“恩,倒是有这可能。”提起徐影之,霍堃还是有些抵触。
“何必猜测呢?问问他不就行了?”
霍堃转头纠结地看向云兮遥。云兮遥笑了笑,补充道:“当然,我去问他好了。”
云兮遥知道,若不是徐影之的那一掌,或许小八还活在这世上。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后悔的假设。当时的情形也实在危急,不能全怪在徐影之的头上,但要霍堃原谅他是不可能的。这就陷入了一个难解的僵局。当然,云兮遥也一样不认同徐影之的做法。可是要她跟一个救过她的人翻脸?她做不到。
当他们离开院子的时候,望着天空中已悄然下沉的夕阳,云兮遥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是不是哪个角落没有注意到?云兮遥回想了一遍,又顾自地摇头,没有了,该找的都找遍了。
月上中天,她望着睡得缩成一个白团的小白,轻叹了口气。既然心中总是莫名地不安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倒不如再去一探究竟。
夜色已深,月凉如水,寂静无声。守院弟子靠坐在门槛上,迷迷糊糊地点着头,在睡梦与清醒之间挣扎着。恍惚中,一道黑影从头顶闪过。他猛地一个激灵:“谁?!”
微风吹过,树影摇曳。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冲上云霄,消失在天空中。
原来是只鸟啊。他长吁一口气,精神放松,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云兮遥小心地站起身,在院子里肆意生长的蒿草中转了转。她停下脚步,站在院子中央,紧皱眉头思索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绕到院子后面,走近古井旁。夜幕下,古井里一片漆黑,像是一个无底洞,随时都会把人吸进去。她想起白天是所看到的——井底落满了枯枝烂叶。很显然,这口古井已经干了许多年了。让云兮遥感到疑惑的是,她明明记得每个弟子的住处旁都会配有一口水井用来日常的洗漱、洗衣。若这口水井干涸了,上报给堂主疏通或者重新打一口井即可。
广目堂的张老堂主虽然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但若是仅仅一口古井的事情都处理不好,那他也就不必再当这个堂主了。排除掉这个可能,就说明是张贡和黑九故意没有上报。
他们为什么没上报?难道说,这口古井里藏着秘密?
这般思索着,云兮遥不知不觉弯下腰,伸头探向井口。
黑暗中,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为了出入方便,她今夜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这夜行衣紧致贴身,将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尽显无遗,而此刻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下,她周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光,更显得婀娜与娇美。
身后人看到这情景,不禁呼吸渐重。
云兮遥警觉地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她立刻回头低喝道:“谁?”
云兮遥紧握着手中的皮鞭,警惕地盯着身后,不敢错开一眼。片刻后,从歪脖子老树后拐出一位长相俊美与阴柔兼具的男子。
徐影之牵起嘴角邪魅一笑道:“兮遥姑娘,又见面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顺利成为薛堂主的直系弟子。”
“多谢徐副堂主。只是,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与徐副堂主相逢,并得到一句恭喜。让小女子甚是受宠若惊。”云兮遥面上带笑,眼底却冷若冰霜。
“呵呵,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只是,你是不是忘记答应过在下什么了?兮遥?”徐影之笑盈盈地望着她,似乎不过随口一说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云兮遥暗自无奈:“徐大哥可是来这里查案的?”
徐影之不语,一步步靠近云兮遥。云兮遥不禁稍稍后退,却想起身后就是古井,她已无路可退。
徐影之凑到她的耳边低语:“白日里,你陪着霍堃来过这?”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如同羽毛,一缕一缕地钻进云兮遥的耳朵里。她浑身发麻,不适地转头躲开,不说话,也不再看他。
徐影之并不在乎她的动作,他继续说道:“有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助手帮着霍堃。在下自然心急地半夜来这里再次查探一番。”
他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要帮着霍堃?他这么一个傻帽,有什么值得帮的?”
可是,她偏偏更喜欢霍堃这种憨直的性子呢。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可徐影之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唔,让在下猜猜。你心生怜悯,想给小八报仇?可你为什么不帮在下?在下可是在那危机时刻救了你的性命啊!”他说着,靠得更近了些,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然而,云兮遥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时刻不忘拿救她这事做筹码,难道她以后的日子都要背负“救了她”这三个字吗?
她不是不记得他的人情,也不是不想还他人情,还人情总要还到点子上吧。的确,眼下帮他解决了象胡的事,就是在还一个人情,可是,一想到小八被他一掌拍飞……
云兮遥想了想,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移了话题:“黑九房舍里的炉灰你可碰过?”
徐影之一愣,点头道:“不错,是动过。”
“为何碰那里?你发现了什么?”
“我为何要告诉你?”徐影之挑眉道:“你又不是在帮我。”
云兮遥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都怪徐影之此人阴晴不定,琢磨不透啊。
“你想怎样才会告诉我?”
“你要承诺,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徐影之的神情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面对这样一个把人情当买卖的人,还是在能结的时候就把每笔账都结清为好。
云兮遥承诺:“好,我答应你。”为何看着徐影之的微笑总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像是在被算计了一般。
“呵呵,”徐影之终于直起身子,与云兮遥拉开些距离:“兮遥姑娘何必如此紧张,在下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霍堃对在下有些误解,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希望兮遥姑娘多劝劝霍堃。毕竟增长和持国两堂都同属于须弥殿,总归是要合作的。”
这话说得还算中肯。云兮遥将信将疑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