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怎么安?此计你不是自诩设计得天衣无缝吗?怎么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本来父皇的心里就已经有些偏向老六了, 现在老六受了委屈,父皇就更是心疼!”三皇子暴跳如雷,他恨不得现在就让那个挡了他的前路的六皇子立刻消失。
他深深地喘了口气:“幸好当年好不容易解决了大皇子, 若不是我现在站着长子的位置, 父皇怕是早就立老六为太子了!”说着, 他抬手重重地拍在紫檀木书桌上。书桌上未干的笔墨被震得移了位, 滴在宣纸上, 晕染成一朵朵深深浅浅的墨花。
“皇上再如何喜爱六皇子,却有一件事始终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鸿沟。”
“鸿沟?什么鸿沟……”三皇子的话音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睁大眼,眼中暗含着欣喜:“你说的对, 一旦提及九年前的那件事, 父皇与老六之间必然会产生裂痕!”
齐东邪唇角微抿:“所以, 还请三皇子沉住气,不必太过忧心。此事急不得, 还需静待时机。在此期间,三皇子可以继续暗中培植势力,以待厚积薄发。”
“齐大人说得是。”
冰冷巍峨的宫墙内,或许只有御花园才会让人觉察出,不知不觉中春将尽夏已至。微风拂过荷塘里刚刚冒出头的荷花骨朵儿, 荷叶浮动, 带起一抹清香。
浮碧亭内, 六皇子斟酌着落下一子。
“唔, ”棋盘对面的皇上欣慰地赞赏道:“这招下得不错, 比你前面几招要果断肃杀许多。好棋。”
“多谢父皇赞赏。”六皇子程闻广仍低着头,注视着棋局。这一局, 像极了当年大皇子曾与他下过的一盘棋,他刚刚鬼使神差地下的那一招,便是大皇子曾落下的那一子。
“前几日的那桩案子竟是有人故意诬陷,敢在京城内诬陷朝廷命官,真真胆大包天,朕一定严惩不贷。只是,小六啊,你觉得怎么惩罚最为妥当呢?”
程闻广抬头,与正直视这他的皇上双眼相对。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席卷全身。将这个决策抛给他,是在考验他,还是在试探他?然而,皇上明明知道方大人如此诬陷一定是有幕后黑手操控,而皇上却只字不提,并想要尽快结案,此等做法不由得让他心寒。不过,比起几年前皇上对待他的冷漠,如今的形势已经好太多了。
他的大脑迅速运转着,十分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好在此事没有闹出人命。不过,若不惩戒,怕是其他人也会效仿,到时朝廷和京城必乱。方大人罪不至死,不如就革了方大人的职,举家发配边疆,永不得回京。”
“不错,就依你所言。这盘棋局先留在这,改天你我父子再继续。”说罢,皇上起身,留下一盘残局离去。
君心难测,程闻广不似三皇子程闻博那般圆滑,一向猜不中皇上的心思。不过这次,看皇上的面色并无不悦,他似乎赌对了。
傍晚,原本蔚蓝的天空蒙上一层薄纱一般淡淡的灰,只有西方的尽头,刚刚的落日之处还残留着一点橘色的光晕。
程闻广回到自家府里,刚迈入卧房,便看见裴云霓歪在塌上沉沉地睡着,手里还握着做了一半的未来孩子的小衣服。他轻轻走到床榻边,小心地拿开小衣服,俯身在裴云霓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再起身时,就见裴云霓已睁开迷蒙的双眼:“殿下。”声音软软糯糯甚是好听。
裴云霓挣扎着起身,却被程闻广轻轻按回床榻。程闻广蹲下+身,抬手轻轻抚在裴云霓已明显隆起的小腹上:“别起来了,快躺下,好好休息。”自裴公子出事以来,裴云霓一连担心受怕了几日,本就胎相不太稳的她,更是虚弱疲惫。
“好。”裴云霓微笑着又躺了回去:“今天觐见父皇,可还顺利?”
“恩,”程闻广脱下外衣,坐在裴云霓的身旁,想了想问道:“云霓,还记得那日,你在如凤斋里遇见的那个银面女吗?你可有把握把她约出来?”
“殿下要见她?”
程闻广摇摇头:“不,是要见她背后的那个人,金面修罗。”金面修罗来到京城已引起不小的注意,如今余温尚未退却,他此时公然将金面修罗约出会面实在不妥。这才想到裴云霓几日前所遇的那个银面女,能暗中为金面修罗与他传信,此女定是金面修罗身边的不凡之人。
当云兮遥接到裴云霓的信,以答谢救命恩人为由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临仙居一聚时,季无尘便已知晓程闻广的用意。
“你还记得云霓妹妹吗?当初你我定亲,她还躲起来偷偷哭了一场呢。”去往临仙居的马车里,云兮遥靠在季无尘的肩膀上,摆弄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略微苍白的手心里画着圈圈。
季无尘手掌一收,握紧云兮遥乱动的手,举至唇边轻轻一吻,扬眉低头看着她:“你在吃醋?”
“哪有,”云兮遥面上一红,抽出手轻轻在季无尘的胸口上打上一拳,娇嗔道:“只是觉得时过境迁,一眨眼,她就已经是六皇子的侧妃,也即将是一个孩子的娘亲罢了。”
季无尘心中也感慨万分:“南儿,若今生有幸,找到千面神医,治好我身上的毒,我们就成婚吧。”若我还能活着,我一定护你后半生幸福安乐。
听了这话,云兮遥有些慌乱,若找不到千面神医会怎样?他会离开她?她从没想过。云兮遥起身直视季无尘面具背后的双眼,急切地想要知道:“为何一定要找到千面神医我们才能成婚?难道如果一辈子也找不到,就一辈子不成婚吗?还是说,若找不到千面神医,你就会怎么样?”
“南儿,我……”
季无尘长眉紧蹙,犹豫着正要说些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下,车外传来阿秋的声音“主人,临仙居到了”。
云兮遥失落地垂下眼眸:“下车吧。”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望着云兮遥离去的背影,季无尘心中千万思绪如翻江倒海奔腾而过,最终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
当云兮遥与季无尘进入临仙居预订包房不久后,程闻广与裴云霓也如期而至。临仙居的包房分为外堂与雅间,外堂主要用于宴饮,而雅间则摆放着各色笔墨纸砚,一般用于文人们斗诗作画,当然,也是一个议事密谋的好去处。
此包间是裴云霓所定,宴请的是季府的云兮遥,女人们之间聚会自然是聊一些家长里短,自然无人会在意这些琐碎的行为。
双方见面后,季无尘便与程闻广进了雅间,而云兮遥则与裴云霓坐在外间闲聊。
“自从上次被女侠搭救,总觉得与女侠颇有缘分一见如故。敢问女侠芳名,云霓也好知道救命恩人为何人。”裴云霓盈盈地笑着,似是卸下了些许防备,面色看起来轻松又自然。
“民女叫云兮遥,娘娘若不介意,唤民女兮遥即可。女侠倒是不敢当,不过是个路见不平的江湖人罢了。”
“姑娘姓云?”裴云霓清丽的眉眼间笼罩着一抹淡淡的哀愁:“云霓曾有一表姐也姓云,她失踪多年,不知如今是否安好。”
“娘娘如此有福之人,想必身边的亲人朋友也会沾了娘娘的光,万事化吉。”云兮遥也不由得回想起过去,姐妹情深,如今却相见不相识。
裴云霓与云兮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季无尘与六皇子程闻广走出雅间已天色渐暗。回府的路上季无尘面色沉重,不知他与六皇子聊了些什么,自他回府就一头钻进了书房,脚不沾地地忙碌起来。
半个月后,京城来了一群特别的人,他们是一群来自突坦国使者,各个白袍蒙面,只露出一双有着灰色瞳仁的眼睛。
据说,他们是受承乾帝之邀参加承烨国特色的流火节的。流火节是承烨历六月的最后一日,为迎接进入秋季的七月而设,用以祈求秋季丰收之意。外国客人远道而来,为彰显承烨国大国礼仪,自然好酒好肉好住地招待着。
不过,这群突坦国使者似乎并不将承烨国朝堂群臣放在心上,甚至在宴会之时,公然反客为主,挑衅承烨群臣的学识。
“承烨国以礼仪之邦自称,各个学识渊博,常常令我等外邦自愧不如。此次前来,我等也学了不少先代圣人之语,存了讨教之心,不知可否如愿同承烨国的高人们辩论一番?”说罢,突坦国使者学着承烨的礼仪,对一众朝臣们行上一礼。
“促进两国文化交流,自然是好事,想必各位大臣们也甚是赞同,早已跃跃欲试了吧?”既然突坦国使者已提出这般要求,承乾帝自然不好当面驳了那使者,这样岂不是显得自动认输,承烨无能人了?
承烨国的众朝臣们自然称是,但心里却各个打起了鼓,这突坦国使者们显然有备而来,据说他们已经请来了早已隐居许久的能人,想来他们是要趁此机会打承烨国的脸,给承烨一个下马威啊!
给国家丢脸之事他们谁也担当不起!想到这里,朝臣们一个个的冷汗直流,生怕被承乾帝点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