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断其一臂

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泊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众人大惊,齐刷刷的目光落在了被魔头一只手掌扼住了脖颈的少女身上。

女孩一身朴素长裙,身材苗条,长发,清秀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呼吸艰难,动了动嘴唇似乎向众人发出求救声。

音容相貌,栩栩如生。

不!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自己的女儿难不成还会认错?”

“仙人说她是假的?”

惊吓、茫然、怀疑、质问……不一的表情分明写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叶小为漠然而立,并未争辩。只是目光牢牢的锁定了对面周身散发出阴冷气息,有邪恶黑雾溢出的黑袍人身上。他眼神凉如水,一只骨节分明的左手食指轻轻的搭在了剑柄上。

“可惜……时机已过。”叶小为内心悄然一声叹息。

对面,

“假的?”

黑袍人亦是大吃一惊,下一秒,发出桀桀之笑:“你敢诈我!?”

他不信,自认为看清了叶小为的用意,笑声中多了一分嘲讽,扼住女孩雪白脖颈的一只手寸寸收紧。目光残忍而戏虐的观察着叶小为的反应,传递出一种无声的挑衅。

女孩被掐住了脖子,完全不能呼吸。挣扎,反抗,一只素手抓在黑袍人的手臂上,很用力,若是常人尖锐的指甲必定在手臂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然而黑袍人无动无衷,凡间的少女落入修行者的魔爪之中,如同待宰的羔羊。

“老夫烦透了你们这些自诩的正道人士。桀桀……多管闲事是吧?好,很好,给老夫跪下,磕三个响头。说不定老夫一时心软放了这女娃娃也未必。”黑袍下,魔道中人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的狞笑:“别忙着反抗,你们不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吗?不是这些凡间蝼蚁眼中的仙人吗?三息之内,我要你跪在老夫脚下,否则……哼,我倒想看看老夫辣手摧花之后,你这个正道中人,狗屁不通的仙人怎么向这群蝼蚁赎罪!”

两息过后,见叶小为无动于衷,魔道中人施辣手,眼看着那少女极度缺氧脸色铁青,一双眼向上翻露出了眼白。

庭院里,几十号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少女的双亲更是声泪俱下,磕头如捣蒜般求叶小为救救他们的女儿。

叶小为无奈:“你们的女儿在柴房休息,我封住了她的气息。至于眼前这个不过是我的一道符箓所化。”

符箓?

黑袍人目光闪了闪。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来不及反应的目光中,黑袍人一声冷笑,动用纯粹肉体的力量抓住了少女的一只手臂,猛然一撕!

“不!”

“求你了,不要!”

少女双亲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那位妇人更是急火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咔嚓。

少女一条左臂撕扯了下来,血淋淋,滚烫的热血溅在了魔头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嗜血的味道。

民众惊呆了,有一股凉气自脚底板一路涌上了天灵盖。

血?

血啊!

“什么符箓?仙人竟然说谎!”

“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符箓怎么会流出血来,又怎么会……手臂断了,森白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呕!”每一个人都极度的震惊和惊恐,小院中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

黑袍人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滚烫的鲜血,下一秒,脸上狰狞之色却渐渐凝固。

“这味道……”黑袍人豁然抬头,怒向叶小为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意。

“白痴。”叶小为哼了一下,却也无奈。

他转身,院子里黑压压的人脸上带着极度震惊和恐惧惊退了数步。

“我有那么可怕么?”叶小为一脸苦笑,之前的谋划落空,事到如今这张底牌存在与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木剑出鞘。

起。

落。

一道剑气劈入柴房。

只听见“轰”的一声,柴房的门板被劈成了碎屑,满天飞。待烟尘散去,柴房深处,地面上是一片稻草,一席被子,一个少女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散发出来安静的躺在那里,手脚微微蜷曲着,脸庞清秀不施粉黛,睡姿很是安心和恬静。

人群的目光也下意识的落在了少女的一张清秀脸皮之上,全部惊呆了。

众人看了看柴房里熟睡的少女,又看了看魔头手下断了一条手臂的少女。

眉目、眼睛、脸蛋……一模一样!

“不好,是陷阱!”黑袍人无比的警觉,甚至来不及震撼于叶小为搞出的一手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当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以后,第一反应便是中了埋伏。

且在此时,院子里气温陡然下降了半分,一道曼妙的身影自黑暗中御风而来,气息凌厉,仿佛利剑一般迫人。

是赵十三。

“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安敢欺我!?”黑袍人怒喝,一双眼睛仿佛喷出火来。

他不傻,前后一推敲,很快猜到了眼前这个狗屁仙人不过是外强中干,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可自己却被这狗屁小子耍的团团转,利用一个假人将自己拖住,此时远处掠来的一道身形,修为气息之强远在自己之上。

这是准备关门打狗?

黑袍人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盯住了叶小为,暗骂一句混账东西!

然。

赵十三人未至,气机却先一步锁定了黑袍人,小院中瞬间剑拔弩张。

黑袍的神色一变,想要拍碎假人泄愤的那只手也是直接僵在了半空之中,因为他察觉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若是自己执意要以泄私愤的话,恐怕又会平白浪费了撤退的时机,陷入危险之地。

黑袍倒也果断,见风向不对,一掌将假人打出,身体急速的向后方掠去,想要退走。

“何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叶小为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松了一口气。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同样是剑若惊鸿,身形如一道风般向黑袍人消失的方向迅速追去。

叶小为只是起灵境界,但身轻如燕般飞檐走壁,自然也不是问题。在自己身后,赵十三很快将自己反超,眼前一花,徒留一片香风扑面。

“师姐,莫让这魔人逃了。”

其实赵十三到了,叶小为大可不必再跟,不过想要斩草除根,容不得一点差池,多一个人也多了一份把握。

黑袍人速度奇快,周身魔气翻滚,如一片黑雾腾空。他迅速的回头,见赵十三手中的火凤,瞳孔骤然一缩:“火凤!万古宗的人?”

好生惊艳的一个女娃娃。

黑袍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如此玉骨冰肌的仙子一身修为又是这般精湛,若是饮了她的血,食之脑髓,必可早就魔功大成。

“即知万古宗,还敢留在此地行凶作恶,今日决计留你不得!”赵十三冷声回应道。

“放肆。你不过修行十余载胆敢藐视老夫。万古宗又如何,待老夫他日见土重来,这青阳镇的凡人必杀他个尸山血海,鸡犬不留!!”

黑袍人怒吼,赵十三视他如土鸡瓦狗的语气,险些将这穷凶极恶的魔头气昏了头。

这话他可不是说说而已,眼中的嗜血之色,足以令凡人颤栗。

“你找死!”

赵十三一声断喝,速度陡然加快几分,惊的黑袍亡魂皆冒。

“妈的,年年打雁今年让雁啄瞎了眼,真真是流年不利。”他也是卯足了劲头亡命奔逃。

越是修行,那么修士的感觉就会逐渐的发生改变,变得更加的敏锐。

从赵十三身上,黑袍人嗅出了一股子危险气息,令他心生警觉,否则的话也不会一个照面而已甚至没有交手就选择逃跑。

但这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黑袍心中也计较的清楚,以二人的修为和速度差距,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自己就会被追上!

所以黑袍也是当机立断,飞行中陡然亮出了一件法宝,只见光芒一闪一个凡间女子被黑袍擒拿了出来。

“去。”

黑袍一掌拍在少女后心之上,只见少女吐出了一口黑血,身体当作稻草人一般笔直的朝后放飞去,试图阻挡片刻。

打出这名少年,黑袍也在心痛。这是他寻遍了青阳镇才寻到的一个罕见的灵秀体质,原本打算留待他日,修为突破时,吸干了精血,食了脑髓,以作突破之用。如今竟然浪费在了这里,只为争取一刹那的逃跑时间。

黑袍人一脸阴沉,眼神中嗜血之色愈发浓郁,他要青阳镇的人永远都活在恐惧之中,知道自己的手段!

少女喷了一口黑血笔直的朝赵十三飞来。

不可避免的赵十三追杀速度顿了一顿,心中也不禁涌起滔天怒火。

火凤在下一刻,直接出鞘,发出了铿锵剑音来,清越无比。

一剑向飞来的女子斩去。

噗!

鲜血四溅,尸体一分为二。

身后正在赶上来的叶小为皱了下眉头,传音道:“师姐……”

“她已经死了。”赵十三并未回头,冷声回应。

叶小为:“……”

他自然知道之前黑袍的一掌已经断送了女子的性命,可毕竟人死为大,这么一剑斩了,真的好吗?

另一边,赵十三果断的一剑之后,迅速发力,速度又快一分,隐隐追上了黑袍人。

铿!

火凤剑出,一道嘹亮的凤鸣之音。

后背袭来的强烈杀意,让黑袍的心中也是震撼不已,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然而黑袍人尚且来不及反应,一道剑光已经在他的后背轰然炸开!

一时间,黑袍可谓是猝不及防。

哇!

半空中,黑袍人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的魔气在翻滚暗淡。

赵十三第二次起剑,手中的火凤剑则是直接一剑斩落而下,不留丝毫余地。

顿时一道赤红色的剑芒在夜空之中显得是璀璨夺目,向黑袍直接斩杀了过去。

在生命的寒意之下,黑袍也是迅速反应了过来,顿时他整个人都好似在颤抖着,内心在恐惧着。同时他很清楚,自己被炸的发麻的肩膀和血肉模糊的后背是无法去计较了,现在如何躲过那致命的一剑,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黑袍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动了起来,他的速度虽然不慢,但终究也没有那剑气快!

“嗤!”的一声,那是金戈划拉过血肉的声音!

顿时那黑袍也不禁是惨叫了一声,叫声同样也是无比的凄厉、痛苦!

月光之下,只见一抹鲜血溅射而起,一个手臂飞腾在半空之中。

虽然赵十三那一剑并没有能够将黑袍直接击杀,但是他的手臂却是被直接斩落而下。

重伤之下,黑袍人更是怒吼连连,转过身一手直接挥舞而出,顿时只见无数的黑色光芒向赵十三激射而去。

赵十三立即挥动手中之剑,那些黑芒也是相继被斩掉,但同时却是升腾出了黑色雾气来,其中诡异,赵十三也是下意识的后退。

下一刻,赵十三便就意识到这是在拖延时间,但是当她冲出黑雾之后,却是不见了那黑袍之人。

“什么?”赵十三大惊。

不一会儿时间,叶小为也追了上来,他看着不远处的手臂,眉头也不禁是为之一皱。

“天魔遁法,这可是魔道中不传之秘,刚刚那个不入流的家伙,竟然也会……”他呢喃道。

计划出现了偏差,原本他认为赵十三出手,那黑袍人是断然无法逃掉的。可这家伙竟然精通天魔遁法。

“我终究还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搏命厮杀,在山上虽然会和同门切磋,但如今看来,还是远远不够的。”许久之后,赵十三也是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道。

她在自责,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真正的交手之后,赵十三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在山上所修炼的技艺,终究不是杀人技!

叶小为也是苦笑一声,心中也清楚,这赵十三初出茅庐,对有些事情难免是没有见过的,自然不清楚深浅,也就难以做到完美了。

这也怪不得她,毕竟人心险恶,何况这天魔遁法可非比寻常,乃是魔道中人的不传之秘,只是奇怪那黑袍人竟然习得,而且运用的这般随心所欲,不由得叶小为眉头紧皱,望着黑袍人消失的地方,眼中如一眼深潭浮浮沉沉。

“那个假人,便就是你的手段?还真是不简单啊。”赵十三继续说道。

叶小为听了这话,也是无奈的苦笑一声,道:“没办法,我的修为比不得你,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我也只能是制作一道符箓来代替那女子,以防不测。不过如今看来,还好留了这一手。”

听了这话,赵十三也是微笑着颔首,在这一点上面,她还是非常佩服叶小为的。如果不是他准备了这么一手的话,那么那女子,恐怕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当然,说这些都没多大用处了。魔道之人向来残暴,这一次吃瘪,甚至还被你斩下了一臂,恐不会善罢甘休,会迁怒青阳镇的村民们。”叶小为说着,眉头也不禁是紧皱在了一起。

这才是最为难缠的一点啊,若是那黑袍人真的前来报复的话,那些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招架得住呢?

赵十三道:“既然我们插手了,自然也应当管到底。”

叶小为听了,也是微微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若是不将那魔门之人斩杀的话,那么青阳镇的人,恐怕将会很难存活下去。

二人在合计了一番之后,也是没有去追踪那魔道之人,而是直接返回了青阳镇,毕竟若是那人杀个回马枪的话,那还真是猝不及防。

路上。

“师姐……”

“是想说我不应该一剑斩了那女子?那女子在我出剑之前已经故去且不说,你可知若我当时有半分犹豫,因此放走了魔头,会有多少和那女子一样的无辜百姓遇害?你怪我出手无情我不怪你,可是如果因为救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却害了成千上万更多人的性命,此为不智也,你懂吗?”

“呃……我只是想问师姐会不会女红?那个……我刚才追上来的时候衣服被树枝刮破了,一直光着屁股在半空跑……有点凉。”叶小为尴尬的摸了下鼻子。

赵十三一个趔趄,差点从半空摔下去。

……

……

赵十三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叶小为真正想说的是——其实,那个女子,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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