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面现疑色,陆缜也不客气,上前就把摆在沙盘边角处的一支小小的旗帜给拿了起来,然后将之插上了代表大同所在地的那座木制城池之上:“陛下请看,这一支旗我们可将之视作一万军马,也可将之当成十万大军。
“如此,若是之后有兵马上的调动,比如当地增兵,则可再放上相同的一面旗帜。而像这次般因为某些突发之事而需要大量调动边关军队时,就不必再如以往般重复再绘制相关地图,只消插上几面小旗便可表明一切变化了。”说话间,他又再取过一面旗帜,将之插上城头,这回却是面蓝色的小旗。
经他这么一说,天子和其他那些官员的眼中都露出了欣喜的光芒来。朱祁镇更是猛地一抚掌,赞叹地说道:“妙哪!这确实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如此,兵部和地方上便不需再费太多时日和人生在制图上了。”
“不错。”陆缜点头接道:“虽然我守军时有调动,可这几处边关的山川地理等等细节却是不会变的,所以这沙盘也就能一直用下去。这还不算,我们还可以用一些小棋子或是石头当作敌我双方的军队,在此间进行推演。另外,这些堡寨也是可以移动的,若有废弃或是修建,也可随时变换位置!”
说着,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这番言论,陆缜上用力把其中一座充为前敌堡寨的木头建筑从沙盘上拔了出来。原来这座建筑是用楔子套在沙盘之上,可以随时装卸,方便得很。
天子忙伸手从陆缜那里取过了那个堡寨,在仔细看了看后,又是一阵点头,连连道好:“陆卿如此设计确实叫朕叹为观止哪!好,做得好!”
“陛下谬赞了,臣不过是进了自己的本分罢了。”陆缜忙低头拱手谦虚了一句。而后,又道:“另外,在沙盘还有一桩好处……”
“居然还有好处么?”朱祁镇都忍不住叫出声来,急忙看着陆缜,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陆缜也确实没叫他失望,当即道:“那就是这比地图要安全得多了,毕竟它如此之大,别有用心之徒根本就带不走。”
“不错。”皇帝犹有余悸地点头表示认可,几个月前的那场风波是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陛下,老奴有句话要说。”这时,一直在旁看着的王振突然开口了。此时的他脸色早已恢复正常,不但没有半点恨怒之意,甚至看着还颇为欢喜,只是在不经意看向陆缜的目光里,依然带了几分敌意。
不过这一点皇帝是看不出来的,他很随意地扫了王振一眼:“王先生但说无妨。”
“老奴觉着这沙盘确实有千般好处,但总也有个问题,那就是什么人看它都是一目了然,比之寻常地图可要简便得多了。”王振低声说道。
“嗯?这不是好事么?以前那些地图朕看着就觉着头疼,现在这沙盘看着就清楚多了,深合朕意哪。”朱祁镇有些不解地说道。
“陛下,老奴想的是,连奴婢都能看明白,那这沙盘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能轻易看懂的,这自然也包括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了。虽然陆大人说它不怕被偷,可是它却怕被人偷看了去呀。”
“嗯?”天子闻言明显迟疑一下,随后脸上的激动之意果然稍减,看着陆缜道:“陆卿,这一点你可曾考虑到了么?”
王振又瞟了陆缜一眼,觉着这一回虽然不能否了他,但好歹能恶心对方一把。
可事情的发展却再次让王公公失望了,只见陆缜伸手把刚插上去的那两面旗帜一拔,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才对天子道:“陛下,这便是臣要说的,此沙盘最后的一桩优点了。那些地图上所标注的补防情况是无可更改的,但在这沙盘上却是另一番情景了。只要拔去城头所插旗帜,那谁会知道这城里到底有多少驻军呢?
“所以我们大可以在商议军事时将旗帜一一插上,而等说完一切,就可将之撤去,其保密性可比地图要可靠得多了。”
“好!陆卿,你这一沙盘确实想得周到!”这一回,朱祁镇是真个龙颜大悦了,说话间,还很高兴地上前一拍陆缜的肩头以为鼓励。
这一幕落到群臣眼中,就算是那些朝廷重臣心里也是一阵羡慕。天子何曾如此亲昵地拍过自己的肩头,今日真算是破天荒了。
而王振,这回是彻底没了咒念,只得尴尬一笑,退到了一边。
随后,皇帝又道:“你这沙盘,朕收下了。这是朕自登基以来所收到的生辰贺礼中最最满意的,朕知道这是你的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说吧,让朕如何赏你?”
这话的份量可就很重了,一般来说,天子要赏赐臣下都是直接决定,哪有问对方想要什么的,足可见这一回他是有多么满意和高兴了。当然,这样的说法做臣子的也往往最难应对,因为谁也不好掌握为君者的心意,不知该讨要些什么赏赐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当然,这样的问题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比如——
“臣做这一切只为向陛下贺寿,不敢有其他要求。而且做出这沙盘来也非臣一人之功,无论兵部相关官员,还是那些工匠都是出了大力气的,所以陛下若真要赏,自可赏他们。”陆缜这番以退为进的策略,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果然天子闻言又是一笑:“陆卿你也太谦虚了,朕还记得几年前的那艘飞艇,当时也着实惊到了朕哪。也只有你这样能想能干之人,才能推陈出新,不断造出让人惊喜的好东西来。那些帮你之人固然有功,但你却是首功之臣,朕岂能有功不赏而寒了天下臣民之心?”
“这个,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臣确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陛下能恩准。”
陆缜这话一说,胡濙略皱了下眉头,而王振却是一喜。若是他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虽然现在皇帝一定会满足了他,但事后自然会有些不痛快,那将来就好做文章了。
“你说,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拒绝。”不等胡濙给陆缜打眼色,皇帝已经接了话了。
陆缜忙郑重其事地再次拱手为礼,这才道:“臣所以造此沙盘,除了有感于数月前的那场风波外,更是因为知道边关将士对敌之不易。故而臣希望能略尽一点绵力,还请陛下将此沙盘以朝廷的名义推广天下,那臣便心满意足了。”
“唔?”皇帝闻言便是一呆,其他那些臣子也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做赏赐,这哪是什么赏赐,分明就是在为朝廷设想了。
胡濙的脸色再次展露笑容,深深地看了陆缜一眼,这个年轻人果然没让自己失望。而王振则垂下了眼睑,把失望之色藏了起来。
半晌之后,天子才摇头道:“这算什么赏赐,即便你不说,朕也会让人将之推广到各处去的。就像当初那飞艇一般……”
“陛下圣明,别的臣已无所求。”陆缜忙称颂了一句。
但皇帝明显不想就这么算了,可一时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封赏来。毕竟对陆缜,他并不是太了解。而一般的财物赏赐,似乎又有些拿不出手,难道要给他封个文官的勋位么?
就在天子纠结的时候,邝埜站出来开口道:“陛下,臣倒是有个想法。”
“邝卿请说。”
“陆缜他现在虽是职方司员外郎,但却担着郎中之职。而自从该司郎中纪彬因病离京之后,此职便一直虚悬。以臣之见,不如以此番之功升他为郎中,如此也算名正言顺了。”
皇帝一听,便当即点头:“邝卿此言甚是。陆卿听封……”
于是乎,这么一座花了数月才制作完成的沙盘给陆缜带来了不小的好处,不但让皇帝再次加深了对他的印象,而且也从五品的员外郎被提拔成了从四品的郎中,此时的他已经有资格穿上代表高层官员的红色官服了。
当这一消息在几日后为朝臣所知时,再次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要知道,除了那些世袭或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武官,本朝是很少有二十多岁就能当上四品高官之人的。就算是年轻有才,在科举中考上状元的才俊,也得经过数年磨练,才能爬上如今陆缜的位置,而那时,他们早已是三十五岁以上的年纪了。
可以说,这次陆缜的迅速升官,实在惹来了太多人的眼红,背地里也多了许多非议之声。不过他们的这些声音显然是没什么用的,真正的威胁,只在那位天子身边的亲信太监。
可出乎不少人意料的是,这一回王振也没再出声和生事,似乎他已经接受了对付不了陆缜的这一事实。
只有他身边最最亲信之人才知道,其实他是因为另有一件大事要做,才暂时放过了陆缜。而这件大事,很快就将在朝中卷起一阵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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