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握住了紫毫的朱砂笔，将折子打开了，一边念诵着一边与徽祁两两照面谈着，大概都是经过了徽祁的准允之后玲珑这才战战兢兢的填一个“准奏”，这倒是非常折磨人的差事。
玲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谨小慎微念诵着，分析着，弄笔斜行小草，不一会儿已经将左面的全部批复完毕，又将带着蓝色符号的拿了过来，看到徽祁浑不在意的样子玲珑放心了不少，这才开始行云流水的做了起来。徽祁看着玲珑，有点儿如痴如醉的意思，说道：“那年你刚刚到潜邸，越女新妆，朕记得你是最害怕朕与皇后。朕有一次晚上去你那里留宿，因是临时到你那里，你还没有来得及卸妆，刚刚洗了一半的脸，清丽绝俗朕这才知道什么叫做铅华弗御，什么叫做半妆美人。”徽祁叹了口气，“一晃六七年，稻未熟麦未熟，只是成熟了一个你。”
那双曾经缚虎之手，如今也是有了一点儿粗糙，当初白纶巾，扑黄尘的脸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以后已经不复当初的英气，玲珑知道徽祁善于隐藏自己的内心，他的内心应当是五光十色的，但是偏偏不会表现出来一点儿，不知道曾经旗亭美酒斗十千的王爷成为了皇上以后是心智慢慢的磨砺消失不见还是已经更加会将自己隐藏的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出来究竟所思所想？
“当年臣妾御前失仪而已，遥想当年，臣妾也是淡妆多态，但是白驹过隙，现如今岁月匆匆，臣妾已经老了，女人之老只在朝夕，只在旦暮。皇上应该到了选秀的时候了，充实后宫乃是势在必行的事情，要是皇上怀念臣妾年轻的时候，臣妾倒是想要在选秀的女子里面帮助皇上好好的挑选一位……”
徽祁摆了摆手，“你知道，有的人注定是无可取代的美丽，你以为这事情是截长补短就可以吗？你在朕的心里面何止是一位妃嫔，要是朕无心于你，你想必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告诉你，你能够与朕走到今天，一切的一切都是朕看好你。”说完以后，叹了口气，“当年事情已经回不去了，朕不过是怀念而已，你倒是很会顺水推舟，要给朕选秀——”
玲珑眸子频回眄睐，看着徽祁，说道：“臣妾不提了就是。”将最后的一份奏折批复完毕了，回过了头看了徽祁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因为没有别人，玲珑这三个头磕的更加是卖力，只听见“嘭嘭嘭”三声，徽祁倒是没有来得及拦阻，玲珑已经抬起了头，“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臣妾不过是一个女子，女子哪怕是蕙质兰心才貌过人终究是牝鸡司晨，臣妾不想要批复奏折，以后的以后臣妾都不想要，臣妾只想在有生之年好好的照顾皇上就是了，皇上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军国大事岂可因私而废公？皇上是勤政爱民的好君王，玲珑一定会从旁协助皇上，但是往后僭越根本的事情臣妾不会再做——”玲珑说完以后犹显不
足，又在云榻旁边重重的磕头，有一种长跪不起的样子，徽祁倒是没有想到玲珑竟然会拒绝自己授予的无上荣光。
脸上有了一点儿嗔怨，“你不愿意帮助朕？朕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有很多事情不可亲力亲为，你可是看到了的，你不可这样婉言谢绝——”徽祁说完以后将玲珑的肩膀按住了，玲珑因为磕头的缘故不但额头上有点儿红红的印记，就连脸庞也是红彤彤的，徽祁说道：“起来吧，朕不愿意你这样子，朕的面前任何人都是可以委屈，唯独你，朕不愿意让你这样。”玲珑闻言说道：“皇上是答应了臣妾？”
“答应不答应，你先起来就是了。”玲珑听到这里，脸上有了为难的神色，少顷又是磕头起来，徽祁摇头叹息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周幽王说点火，褒姒很是高兴，于是有了烽火戏诸侯。”玲珑说完以后，又磕一个头，“妲己不笑，商汤说我杀人你看，妲己于是笑了——”玲珑继续磕头，微微迟疑以后又说道：“杨玉环为了一颗荔枝，跑死了八匹烈马以及无数人的性命，”玲珑又道：“前车之鉴已经有了，皇上就是放心臣妾，臣妾自己也是不放心自己的，皇上要是准允臣妾卸任就好，要是不准允臣妾只要长跪不起了。”玲珑看着徽祁脸上的神色不是很好看，连忙解释，“臣妾没有要气-皇上的意思，只是臣妾心里面想着不能够这样子做，朝中臣子要是知道了自然会用此事威胁皇上的，皇上如今在病中，更加不能对付这些乱党，皇上以为臣妾所言有没有道理？”
“这样好的机会你竟然不要嘛？”徽祁难以置信，这不是一般女子孜孜以求的吗？这不是一般人都想要的身居高位南面百城吗？为什么送给了她，她一点儿都不稀罕，究竟是为什么？
玲珑说道：“臣妾可以从旁襄助皇上，至于让臣妾做这首当其冲的事情，臣妾实在是不可僭越，一之谓甚，以后就更加不可以了，皇上——”玲珑几乎是哀求起来，恳求的语气让徽祁也是动容，那冰山一暗的冷眸看着玲珑说道：“好，朕准允你就是了。”
“臣妾谢过皇上，皇上是明理之人，更是天纵英才的真龙天子。”玲珑连连开始说好话，徽祁笑道：“你让人哭笑不得。”
“是皇上让臣妾哭笑不得。”玲珑毫不避忌的看着徽祁，“皇上是多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两人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然后都笑了，玲珑笑的很是开心，徽祁笑的很是甜蜜。好久没有这样如释重负的微笑了，以至于两个人都有点莫名的欢愉，不过过一会儿欢愉就不存在了，这一切很多人都不清楚。就像天外的雨一样，没有人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停止。
“昔年你用绿屏萧吹奏声声慢，琴心先许，朕欲与你绾合欢双带，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刚刚入宫的才人，朕已经看出来你的资历，绝对不是池中物，你做事情朕是非常放心的，你不
会让朕失望的对吗？玲珑？”徽祁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玲珑有点儿捉摸不透，他又是要暗示什么，还是徽祁已经发现了谢云霄的存在，玲珑惊疑不定但是心里面的惊慌失措一点儿也不表现出来，反而是有点儿莫名的感慨，“皇上最近追忆多了，皇上还年轻，为何这样龙钟老态呢？”徽祁淡淡的说道：“年轻吗？不要紧，经历过一些事情就老了，朕老的格外快一些，你应该也是发现了，朕的眼角眉梢全部在塌陷，这就是皇上，众人都说皇上好，有很多不得已之处究竟是谁见了？”徽祁说道。
玲珑知道徽祁所言非虚，看一眼徽祁，他的老化程度并不比任何人慢，而是快到了一种让人惊骇的程度，劳心者治于人，劳力者受制于人，他是劳心者，自然是格外的老的快一点。玲珑不忍说破，笑道：“皇上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让臣妾帮着皇上排难解纷，臣妾已经说过了但凡是有一口气儿就不会让皇上失望的，皇上殚精竭虑的不知道想什么？”
“不会背叛？”
“不会，也不敢。”
“究竟是不会，还是不敢？”徽祁问道。
“不会。”
徽祁听到这里不禁冁然，“朕今日吓到了你，是朕的不是了，朕给你赔一个不是，往后你可不能吓着朕。”玲珑连忙点头，“臣妾对皇上一片冰心，从里到外是可以看得透的，要是某一天臣妾吓到了皇上，一定是不会的。”玲珑忽然想到了谢云霄，不过，这就算是背叛吗？
徽祁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容里面多了点儿乐观少了些许的憔悴与落寞，淡淡的凝视着玲珑的绝世姿容，说道：“你生的好皮囊，朕看到你秀色可餐，一天就连吃饭也是可以减少的，只是你生的这样朕格外不放心。”玲珑这才算是听到了徽祁的意思，连忙问道：“皇上，您——知道了？”
她与谢云霄的事情，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这么快徽祁就知道了，玲珑心里面暓乱起来，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玲珑表现出来一种无所适从一种莫名的惧意，一种催动着自己浑身开始颤抖的冷然，就像是外面的猫儿从心里面满满的爬了过去一样，玲珑心里面开始畏惧，做出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徽祁迎视着玲珑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面有惊痛，但是更多的是理解，“你生的美人胚子，朕理解——”
“皇上——”玲珑想要自圆其说，但是想了会儿终究是无力的摇了摇头，“皇上，并不是您看到的样子，皇上要相信臣妾啊——”
“玲珑？”
“嗯？”
“你看着朕的眼睛，”徽祁将玲珑的脸扳正了，说道：“你不用在乎旁人，你看着朕的眼睛。”玲珑第一次有了畏惧，她一直以来是敢与迎视着任何人眼眸的，但是今天偏偏是不能够，玲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过了今天自己就会完毕，明天……不，没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