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陆芸终于下定了决心去找份工做,大清早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工作才咬着牙出了门,可结果……
意料之中的,本来就上了年纪,又十多年没干过粗活,问她会做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总不能说她会和有钱人家的夫人们互相攀比身上的饰物,说自己儿子如何如何了不起顺便鄙视别家的纨绔子弟吧?
陆芸连着找了两家规模不大不太可能认出她来的铺子,结果都被拒绝掉,还被人不耐烦地轰了出来,心里觉得屈辱,可又因为身上确实没剩多少银子,不做工就没饭吃,只能咬牙硬挺着继续找下一家问,心里还不停得咒骂着,她堂堂秦家二夫人给他们做工是他们占便宜,居然还嫌弃!?他们也配嫌弃她?
陆芸左思右想,觉得这两家铺子肯定是因为门面小,掌柜的没有眼力看不出她和那些穷酸妇孺的不同之处,决定下一家还是找一个铺面大一点的,只要她注意着点,也不至于那么巧就被人认出来。
为了不被人认出,她还特意用了个假名叫彩云。
第三家铺子是个小饭馆,在洛水镇这规模算是不小了,但在凌城也只能算是小饭馆,陆芸对饭馆的规模也是颇为嫌弃,但心里也知道自己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个能糊口的工做,就算再嫌弃也得试试。
好在这家铺子的掌柜并不嫌弃她的年纪大,只是问她会什么的时候,陆芸说她能尝出饭菜的好坏来,让掌柜脸色很古怪。
说来也是,你说饭馆做的饭菜那都是给客人们吃的,你一个来做工的会尝好坏有什么用?客人们舌头也没问题,难道好坏还尝不出来吗?
“掌柜,我吃过很多大酒楼的的上好饭菜,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我尝过饭菜以后可以告诉你哪里需要改进!以后饭菜越来越好吃,饭馆的生意不是也会越来越好吗!”陆芸深怕再一次被赶出去,一个劲儿地推销自己。
掌柜却是半信半疑,怎么看陆芸的打扮也不像是吃过很多大酒楼好酒好菜的人,你要是真吃得起大酒楼的饭菜,还跑到这小饭馆里来找工?
“我们饭馆的饭菜虽然是比不上大酒楼,但味道也都是不错的,来吃饭的客官们也都说好吃,不需要特意请个人来试吃。”掌柜一脸为难,怎么想怎么觉得真请了陆芸他会很吃亏。
陆芸道:“我还可以做点别的!我识字,还可以帮你算账!”
掌柜摇头道:“我这里有账房先生。”就算没有也不可能找这么一个不明底细的妇孺给他算账,账目出问题了怎么办?是知道这女子手脚干净不干净?
掌柜上下打量着陆芸,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不这样,后厨那边还差一个洗碗的,如果你能做,就留下来试试看好了。”
“洗碗?”陆芸愣了一下,胸口涌起一股怒意,居然让她陆芸给人洗碗!?这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而且那种下人干的活计……
“不想做?”掌柜看出陆芸不太愿意,挑眉道:“不想做我也不勉强你,你去其他地方找找其他你愿意做的活好了。”
“不!”陆芸紧张地抓住掌柜的胳膊,“我做!”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用她,哪怕是……洗碗,她也不能就这么走人!谁知道再去其他铺子找能不能找到其他工?若是碰见相熟之人就更没脸见人了。
“不知道工钱有多少?”
掌柜道:“一两半。”
“一两半……”陆芸眉角抽了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没有发火,原本由她打理的铺子的伙计一个月最少的都有三两银,她给人做工却只能赚到一两半?
掌柜道:“后面帮忙的这些就不少了,中午还有两个大馒头吃,前面来回招呼客人的伙计们也不过二两银。你到底做不做,如果愿意做,现在就立刻到后面帮忙。”
“我……做!”陆芸咬牙点头,就算是一两半,她也要赚,至少不能再去找秦牧要银子了,她花了那么多心力培养秦牧,不能最后因为她自己的缘故让秦牧功亏一篑,被连累得失了老爷子的重视。
“那就快到后面帮忙!”
陆芸强压下心力不断冒出来的屈辱感,连连点头,低着头道:“好,我这就去帮忙。”
陆芸刚要往掌柜走的方向走,后面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陆芸?”
陆芸浑身一僵,根本不敢回头,只是眼睛瞪得老大,心跳加快,怎么会,怎么会被人认出来!这声音也有些耳熟,该不会是……陆芸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那人见陆芸不敢回头看她,更加确认自己没认错了,“还真是陆芸啊!你这是……要在这家铺子里做工?洗碗?堂堂秦家二夫人居然沦落到要给人洗碗吗?”
陆芸?这名字对于凌城人来说可是耳熟的不能更耳熟了!所有正在馆子里吃饭的,刚走进来的,外面路过的,还有馆子里的伙计包括掌柜,纷纷死死地盯着陆芸看。
秦家前任二夫人陆芸吗?面前这个面色憔悴,一脸狼狈的妇孺?怎么可能!
陆芸听着这人惹人眼的声音,知道躲不过去了,恼火地扭过头磨着牙叫道:“胡杏!”
胡杏抱胸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丫鬟,看着陆芸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露出解气的笑容,扬着下巴道:“胡杏也是你叫的?你应该叫我孙夫人。”胡杏的夫君也是凌城商会里的一位商户,在凌城有好几家铺子,也算是很了不起了,虽然和秦家没法比,但在孑然一身被赶出来的陆芸面前,足够俯视她了。
饭馆的掌柜也认出了胡杏,和对待陆芸时不一样,很殷勤地过去笑呵呵得叫了一声孙夫人,把人请了进来。
胡杏当然不是打算在这里吃饭,纯粹想给陆芸难堪罢了,进来坐在一张空位上,掌柜立刻让人送上茶水,丫鬟站在身边贴身伺候着。
陆芸曾经也是过着这样被人捧着,有人伺候的生活,曾经的胡杏也是捧着她的其中一人,可风水轮流转,她也有了被胡杏甩脸色的一天!
“她真的是陆芸吗?这么多天都没人见过她,没想到在这儿能看见她!”
“你们看她身上穿的,还有脸上的皱纹……这哪里还有当初耀武扬威的秦家二夫人的样子,原来不抹胭脂水粉的陆芸是i这般模样的,真老……”
“她好像是来这里做工的?掌柜的刚才说要雇她到后面洗碗?这种恶毒的人怎么能请来做工!要是这家馆子真让陆芸留下来,我以后可不敢再来这里吃饭了,谁知道这恶毒女人会不会在饭菜里动什么手脚。”
“对啊!她在后头洗碗可是有很多机会能动做好的饭菜的!”
掌柜的听着些人的议论声不禁擦了擦汗,他要是知道这妇孺就是陆芸他怎么可能留下陆芸!别说这些人怕陆芸再做些不该做的,他也怕被陆芸拖累得出问题啊!
胡杏痛快的笑道:“听见了吗,陆芸,你还想在这里做工?就怕你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害人吧。差点害了唐老板不说,现在又想祸害更多人了吗?”
胡杏的夫君也是开酒楼的,和天香楼当然不能比,但也费了不少功夫才能和云记合作卖一些果酒,她也听说了很多云记的事情,也很喜欢杨家班的戏,本来起初听她夫君说唐云瑾如何如何了不起时还嫉妒过,怀疑自家男人是不是看上唐云瑾了,可后来知道唐云瑾身边有人,还是秦家少爷以后就放心了,也对唐云瑾一个女流之辈能撑起云记,还写出那么多有趣的戏本心生佩服,对于从以前就瞧不起她们这些不如秦家的夫人们的陆芸也是厌恶的很,如今终于也有了能嘲笑她的机会,怎么能不觉得痛快!只可惜了其他人没能亲眼见到啊!
陆芸铁青着脸道:“胡杏!我已经成现在这样了,你难道还要来落井下石?别忘了,牧儿可还是秦家大少爷,你真以为我会一直在外面吗?”
“你的意思是你总有一天会回到秦家?”胡杏哼道:“你觉得秦家还会再一次接纳以这个害人精,然后让凌城的人对秦家再一次失望吗?”
其他人也点头,秦家要是再把陆芸接回,那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若真有这么一天,怕是离秦家从三大巨头的高度跌下来的日子也不远了。当官的需要得民心,经商的又何尝不需要?没有老百姓捧场,哪儿来的银子赚?没了雄厚的财力做后盾,商贾之家还能剩下多少影响力?
胡杏之所以敢有恃无恐地嘲笑陆芸,也正是因为早在陆芸被赶出秦家的第一天,她的夫君就给她说过,陆芸怕是再也没机会重新做回他的秦家二夫人了。
胡杏嗤道:“秦牧的确还是秦家大少爷,可他既然是秦家大少爷,为什么你这个当娘的却沦落到要给人洗碗的地步?怎么?他不知道你现在落魄成这样了吗?还是连他都对你失望之极,不肯认你了?”
“当然不是!我的牧儿怎么可能不认我!”
“那?”胡杏看着陆芸身上虽然有些脏但仍然看得出料子不错的衣裳,眼珠子一动,忍不住哈哈笑道:“该不会是你一直做梦想着早晚有一天能回秦家,所以被敢拿出来了还不知收敛,花钱大手大脚,秦牧给了你银子也都被你花光了,你没脸再去找他要才不得已出来做工吧?”
陆芸一脸被说中的表情,不用她回答,包括胡杏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了,看着陆芸的眼神越发轻蔑不屑。
都被赶走了居然还不知收敛得想过好日子吗?秦家大少爷接济自己得娘肯定给的不会少,可陆芸被赶出秦家这才多久?不到半个月而已吧?居然就已经穷到需要出来做工的程度,银子都花到哪儿去了?吃喝能花多少?八成是都用来买了些没用的东西,吃的怕也还是山珍海味吧!
胡杏看向掌柜,“掌柜的,你真打算把陆芸留下来给你做工?”
掌柜立刻道:“我之前不知道她是陆芸才会留下她,现在知道了可不敢要她。”
“掌柜的!”陆芸惊怒。
掌柜也虎着脸道:“你之前还蒙我说叫什么彩云,根本就是知道我如果知道你是陆芸根本不会留你吧!你自己做过那么多缺德事,心里也该明白,不会有人敢留你的。”
陆芸青着脸说不出话来,只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掌柜的,你之前说要给陆芸多少工钱来着?”
“我们后面的帮工都只有一两半的工钱。”
“一两半?”胡杏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一阵耸动肩膀笑了起来,“真是太可笑了,你陆芸居然会答应做只能拿到一两半工钱的活计,你真的缺银子缺到了这个份上?”
像这类只能拿一二两工钱又很累的活计可以说是在城里最下等的,凌城有专门的商会,又有码头经常有其他地方的船只带着货物过来,商业方面很是发达,相应的想找个合适的活计做也很容易,这类共钱少又累的活计反而很难找到愿意做的人,因为都嫌工钱太少了,陆芸虽然十多年没在外面做过工,好歹也该知道这些事情,她既然肯做,就代表她确实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了。
不过想想也对,其他稍微轻松一点陆芸又做的了的活计,怕都会碰见认识的人,而且多半都是陆芸曾经很看不上眼的人,让她去给那些人做工太难了,所以只能选择这种小铺子,能做的工选择也非常少。
“陆芸,听见掌柜的说的了吗,这家饭馆是不会要你了。”胡杏喝着茶水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看着陆芸,哼道:“真是想不到啊,过去那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陆芸今天却连这种只有一两半工钱的活计都会遭人嫌弃。”
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夸张,她也没特意暗示掌柜不准要陆芸,在陆芸的名字被人知晓以后就注定,掌柜绝对不可能留她,其他铺子只要陆芸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同样不会要她。
陆芸阔别数日,再一次有幸感受了一次和在天香楼的那天相似的感觉,说不出的耻辱!那天好歹只有客人们小声地议论,没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如何如何恶毒,可现在有胡杏在,却是真真切切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偏偏她也知道这份工来之不易,不想就这么失去,所以也不好在掌柜面前表现出愤怒,说不定她忍下来了等胡杏走后,等这里的客人们走后和掌柜说说好话,再告诉掌柜只要把她留下,以后秦牧不会亏待他,掌柜会留着她呢?
只要她不出现在前面,掌柜到底留没留她谁知道呢?
可胡杏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奚落陆芸的机会,仍然不遗余力地变着法地羞辱她,露出一脸很勉为其难又一副施恩的嘴脸,道:“也别说我看你落魄了就对你落井下石,我胡杏可不像你陆芸那么下作。这样好了,原本要是今日我不来掌柜的被你蒙在鼓里本该是会留下你的,既然这工是因为我才让你做不成的,我也不会亏待你,不如你跟我回去,给我当个丫鬟好了,虽然上了些年纪模样也一点都不讨喜,但是好歹也识字,在秦家自己不动手也该见过丫鬟怎么伺候你吧,端茶递水磨墨应该都不成问题,工钱我也可以按照我们孙家其他的丫鬟给,一个月二两银。”
别看这二两只比在饭馆洗碗多了半两,可当丫鬟比洗碗轻松多了,而且吃住都管,偶尔主人家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得点赏钱,就算是在凌城这样的消费高的地方,二两银也能剩下至少一半。
虽然孙家不缺丫鬟,但要是真能让陆芸给她当丫鬟,每天都能看着陆芸伺候自己时一脸屈辱的样子,就算每月要多花二两银子也值了!就算是秦牧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比起让陆芸在饭馆做更累工钱更少的活计,她这也算是在‘帮’陆芸吧!就陆芸这种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人,怎么可能做的了洗碗的活计,就算她愿意,干不了几天身体怕也受不了得累倒了,到时候还不是被人赶走的结果?
胡杏打着如意算盘自觉这个主意非常不错,可却不知道这句话彻底让陆芸脑子里的最后一根神经断裂,忍了半天的怒火终于破土而出再也忍不了了,连着这些天来受的苦,感受到的屈辱,一块儿爆发出来,一股脑儿地冲着胡杏而去。
只见陆芸狰狞着脸一字一句地叫出胡杏的名字,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胡杏扑了上去。
“啊——!”丫鬟吓得尖叫,周围也一下子乱作一团。
“打人了!”
“打起来了!掌柜的,快拦着啊!”
“这陆芸居然还敢打人!果然是还不知悔改!”
“疼,疼……松手,陆芸!你这个贱人,还不松手!”胡杏被陆芸扯着头发,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脚下也毫不留情得对着陆芸一通踢打,“小红,还不给我来帮忙!把这贱人给我拉开!”
丫鬟小红紧张地站在旁边来回窜,试着想把陆芸拉开可刚碰到陆芸的胳膊就扭头过来的陆芸凶狠的眼神瞪得连忙后退,一脸惊慌。
陆芸那眼神仿佛要吃了他一样,让他根本不敢靠近,只能急红了眼地喊:“夫人,我,我来不开她。”又看看周围的人,喊着,“你们快点帮忙把他们拉开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各自讪笑两声却没一个人过去拉架,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有钱人家的夫人打架,准确说是前任有钱人家的夫人和另一位夫人,这种场面可不那么常见,看两个妇孺打得毫无形象,衣衫凌乱,头发也被对方抓得乱七八糟,那场面……很有看头,比去戏班子看戏都热闹!
这些人不但没人去拉架,还在边上喊着,“孙夫人,踢她,用力踢这恶毒的女人!我们支持你!”
“对啊,孙夫人,你也抓她头发,拿牙咬她!咬!”
丫鬟听着这些人的叫声只能急的在原地打转,满头大汗地想着要不要回去叫人过来。
本来掌柜是想让伙计把人拉开的,可陆芸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也觉得及其厌恶,再加上这些客人们看的很高兴,孙夫人除了一开始被陆芸吓了一跳,接下来的表现也不必陆芸差,反而更显凶狠,也没了劝架的心思,也带着看热闹的形态旁观了起来。
直到陆芸和胡杏打得脸上都开始出现青紫,衣服被对方扯得都开始露肩膀,让那些男子不禁瞪大眼睛吞口水,场面越发混乱的时候,才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官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