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秦霄早早起床,穿上了那套明光甲,佩上了嵌金长剑,准备先去东宫拜会一下太子。
亮金战甲,狮蛮缨盔,虎头长靴,褚红战袍,秦霄摇身一变,成了个英气逼人的金甲将军。
李仙惠照例早早的过来了,看着秦霄像换了个人似的,英武挺拔,好一阵芳心暗喜。但又见秦霄面色严峻,知道他在为李嗣业和紫笛的事情烦恼,轻声劝道:“清者自清,秦大哥不必太过于心焦。仙儿在江南,蒙受那么大的冤屈和灾难,秦大哥不是也将我解救出来,解决了所有的麻烦么?”
“嗯。”
秦霄释然的笑了笑,“没事,这件事情,肯定会很快解决的。我现在先去拜见太子,稍后马上就去御史台,找相王请命,看能不能得到授权,涉查此案。”
李仙惠听到‘太子’二字,脸上泛起一阵淡淡愁云:“众多兄弟姐妹中,父亲从小就最疼我。几年不见,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如何。父亲性子有些懦弱,在外面流放了十几年,回朝这几年来又一直被武三思他们欺负,受了不少苦。不过现在有秦大哥在父亲身边,我便放心许多了。”
秦霄见一不小心,又聊起了李仙惠的家事,惹她伤心,于是马上岔开话题:“稍后,你派几个府里的下人,带些银钱和衣物用品,去长安县衙看望一下李嗣业和紫笛好了。狱卒那里,打赏一些,也让他们二人在里面好过一点。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李仙惠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秦霄流云飞步的走出家门,跨上那匹淡金宝马,片刻就到了皇宫。
说巧不巧。太子李显。今天一大清早又出去了。原来昨天来了新罗和突厥的两批使臣,李显昨天就是在大明宫里。应武则天之命,陪宴接待。今天一大早。已经去了鸿胪寺,说是专门被武则天派去慰问还礼,商议一些事情去了。
秦霄来到东宫左卫率府,见这里已经是聚集了一批将领,大多是昨天到秦霄家赴过宴的,田珍也在例,看来还都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正在议论纷纷。
见到秦霄一身戎装进来,众将不敢含糊。马上站得整齐,齐齐拜了下去。
秦霄走到帅位,叫众将起来。田珍马上说道:“大帅,副率李将军,为何无礼被长安县衙扣押了?我们兄弟们商议过了。准备一起去长安县衙评理,还请大帅主持。”
“不行。”
秦霄果断说道,“你们这一去。只会将事情弄得更糟。这件事情,我自会想办法处理。你们。就当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什么也不要去做。这两天,我可能没什么时间在卫率府里理事,平日的公务,就交由你们了。若没有什么大事,也不必向我通报。”
众将面面相觑了一阵,田珍说道:“卫率的兄弟被抓了,我们这些人,怎么能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干?那些北衙地千骑,历来就瞧不起咱们卫率地兄弟,这次惹上门来,还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么?”其他将领跟着附合:就是、就是。
秦霄闷哼一声,沉声说道:“田将军,众位兄弟,这次,只是一场讼事,涉及人命的刑案。而且你们知道地,对方是北衙千骑,若是你们去闹,只能让事情越发不可收拾,挑起更多的矛盾。到时候,受苦有麻烦地是李嗣业,是我们自己的兄弟。所以,你们暂时什么也不做,像平常一样该干嘛干嘛去,就是最对的。其他任何举动,都是不明智的。明白了么?”
田珍等人看秦霄面色有些不善,也不敢再啰里八嗦,都拱了拱手:“末将明白,谨遵大帅军令。”
秦霄摆了摆手:“田将军,我现在去御史台办点事。卫率府里的事,就交给你打理了。”
“大帅放心。”
秦霄出了卫率府,马不停蹄的赶往御史台。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只衣着华丽的蚂蚁,终究还是要忙碌不堪。在整个皇城和满朝的大将巨僚面前,又是显得那么的卑小和微不足道。想来想去,心里隐隐地有些郁闷起来——总有一天,老子要像在江南时一样,跺跺脚,让整个皇城也抖上几分!
御史台的人,刚刚散了早朝回来,正在处理一些公务。见到秦霄进来,纷纷侧目了一阵。相王李旦仔细打量了秦霄一阵,笑呵呵的说道:“还真是个天生武者,颇有几分大将风采。武状元,名符其实哪——怎么,今天不用在东宫当差么,怎的跑到御史台来了?按例你不用在这里点卯的。”
李旦地话说得没错,御史台,是一个人员流动性很强的部门,有许多官职都是别的府、殿里地官员兼任的。而且身兼文武双职,在武周朝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已故地娄师德、现在的唐休堤等人,就是武将出任丞相的典范。
秦霄拱手行礼:“殿下,秦霄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事,想求殿下。”
“哦?”
李旦奇道,“不妨说来听听。”
秦霄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李旦说起,然后说道:“秦霄想,既然此案涉及到李嗣业这样的五品将军,御史台是不是可以,以查劾官将的名义,立案发帖,派秦霄前去彻查一番?”
李旦面色沉静的思索了一阵,犹豫不决的说道:“从道理上讲,虽然也勉强讲得通,但毕竟有些牵强。御史台,主要是对朝廷和百官起一个监察弹劾作用,重点不是洗冤查案。严格来说,此事应该由大理寺接管比较合理。不过,若是有皇帝陛下的应允,问题就不大了。”
秦霄心里暗骂道:还真是个装逼之神,老狐狸!
其实在来之前,秦霄就想到了。应该是这个后果。以李旦隐忍低调的性子。是绝不会雷厉风行的拍板决定的。事情牵扯到了东宫左卫率,和北衙千骑。一个是李家护卫,一个是皇家御率。或者说,是武家御率。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和可能隐含的政治冲突,他这样地老狐狸,肯定能第一时间嗅出来。所以,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才是他一贯地作风。
秦霄道:“既然如此,秦霄也只好去求见皇帝陛下了。只是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答应?”
李旦抚了抚髯,高深莫测的笑:“难说。”
看来在李旦这里,是讨不到什么确切地说法了,秦霄行礼拜别,离了御史台。往紫宸殿找武则天去了。
照例在外等了许久之后,秦霄终于被诏入到紫宸殿御书房。进到里面一看——还真是冤家路窄,武懿宗也在。正冲着秦霄一阵轻蔑的皮笑肉不笑。
武则天正在批阅一批奏折,恰巧上官婉儿也在从旁伺候。时不时暗暗地朝他递一个眼神,满是警示的味道。
秦霄心里清楚,肯定是武懿宗这个长得像龟奴一样的家伙,已经在武则天面前,先行告过刁状了。
秦霄和武懿宗,两人都静静的拱立在武则天的御书桌前,等候她批完奏章。两人虽然一动也不动,但是都彼比暗暗的较着劲儿,两人中间的空气,仿佛都有些凝窒了起来。
半晌后,武则天批完最后一本奏章,放下毛笔,看了看站在堂中的秦霄和武懿宗二人,长声道:“你们的事情,朕都知道了。怎么,这样地一件小事,也要闹到朕的面前来么?岂不是太过于儿戏了。你们这两个皇家御率的大将军,怎么像孩童一样没有分寸了?”
尚未开庭,先各赏一板子,还真是威赫十足。武则天老辣的手腕,表露无疑。
武懿宗忙道:“陛下圣鉴!左卫率将军李嗣业,和秦霄的家奴,实在是欺人太甚,当街殴打皇家御率,还闹出了三条人命,简直就是蔑视王法,无视朝庭,无视陛下天威。此等恶徒若不严惩,我天朝神威,都恐遭玷污!”
秦霄真想冲起来将他掐把死了才痛快,心里怒骂道:你这死龟奴,还真是能辩!打个架么,你们地人打输了,就把我们说得像是危害了全人类,影响世界和平一样。你也不看看,你那副长相,本身就污染环境!
武则天平静如水,对秦霄道:“秦霄,你以为呢?”
秦霄道:“打架闹事,事出有因,双方各有过错,秦霄不敢护短。打架一事本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那人命案,甚是有些蹊跷。秦霄已经略做了一些调查,当时斗殴之时,李嗣业等人,并未伤及千骑卫士的要害。可是当他们全都被拘回长安县衙时,却又无端暴毙了三人。秦霄认为,此案必定另有内情。”
武懿宗咆哮如雷,差点跳了起来:“秦霄你什么意思,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照你那意思,哦,倒是我的不是,我千骑卫士地不是了?谁没事自己想死呢?还不是你的人干地!”
“放肆!”
武则天沉声低喝,威严无比,“什么‘你的人’,‘我千骑卫士’,皇家卫率,倒被你分割得清楚了!”
武懿宗连忙拱手低头:“臣知罪,陛下息怒!臣也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望陛下恕罪!”
武则天瞟了他几眼,不作理会,转头看向秦霄:“秦霄,你的意思,此事该如此处置呢?三条人命案,发生在京城里,弄得不好,事态发展下去就会越发恶劣,将会造成不良影响,严重影响皇家卫率的声誉和威信。说说你的意思。”
秦霄深吸一口气,说道:“以微臣的意思,定想请陛下选派得力之人,专司查验此案。”
武则天不动声色,语气平平:“那你以为,何人可担此大任?”
“微臣不才,愿毛遂自荐主动请缨,前去审理此案!”
秦霄看到,皇帝身边的上官婉儿,似乎像是听到了某个噩耗一般,不堪忍睹的闭了闭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秦霄心里一阵诧异:婉儿这是怎么了?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么?
武则天依旧是那副天塌不惊的表情,淡淡道:“秦霄,朕知道擅长推理查案,对你的信心和能力,朕丝毫也不怀疑。但是,此案涉及到你的属下和家人。你就没有想过,需要回避一下么?”
上官婉儿连眨几下眼睛,朝秦霄递去迫切的眼神。
秦霄实在是弄不懂上官婉儿的意思了,这个案子由我来查,莫非还会没有好处么?此时也来不及细想,于是对武则天说道:“陛下,微臣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微臣以为,微臣并不会循私枉法,包庇自己人。此案个中蹊跷缘由,微臣也知道了个大概,想要查清,并不困难。像这样的案子,越早查清结案,越能缩小不利影响。愿陛下明鉴!”
武则天静了半晌,对武懿宗说道:“武懿宗,你的意思呢?”
刚刚被武则天怒喝了一阵的武懿宗,弯着腰,摇了摇头:“臣没有意见。全凭陛下决断。”
秦霄心里不由得惊疑起来:这倒是奇了!这死龟奴,怎么一点意见也没有,居然没有跳出来反对我去查这件案子?他就不怕,我的判辞会偏袒己方么?
武则天道:“既然如此,秦霄,朕就准你以御史的身份,去查这件案子。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一定要做到公正无私,不要让朕失望。好了,朕有点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秦霄和武懿宗拱手谢恩,退出了御书房。
离了御书房没几步,武懿宗捏着几根鼠须,阴侧侧的说道:“秦霄,本将叫你去左金吾杖院画签点卯,为何一直迟迟不去?”
秦霄不卑不亢淡然说道:“昨日奉旨走马上任,今日就到大明宫里来了。暂时没有时间去拜会武将军。”
“没有时间?哼!”
武懿宗歪着嘴,眼鼻都快要皱到一处了,“我看你,分明就是藐视本将!秦霄,别怪本将没提醒你,像你这样的无名小卒,本将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臭虫还容易!”
秦霄心里,早把武懿宗的话当成狗叫放屁了,无动于衷的说道:“那武将军,有空就多去捏捏臭虫蚂蚁吧。秦霄事务繁忙,先走一步了。”
武懿宗看着秦霄的背影,心中又妒又恨,好一阵怒火中烧,不由自主的使劲扯了一把胡须,疼得直咧牙,恨恨骂道:“臭小子,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