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枪到底是什么,凤羽珩给章远的解释是:“一种长枪,枪上藏有机关。
”
章远觉得甚是靠谱。
乾坤殿的内殿凤羽珩不是第一次睡,好在今天睡的是西侧殿,不是东边儿天武帝专用的那个。子睿表示不愿意当电灯泡,主动跑到东边儿去跟姚显挤了。玄天冥凤羽珩二人到也不再担心,踏踏实实地睡了一晚。
东侧殿那边,章远搬了把椅子坐着床榻边,瞪着一双死鱼眼瞅着床榻上躺得极没形象的三个人,两个老的一个小的,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面实在太魔性。
这是龙床啊!龙榻龙床啊!以前九殿下跟济安郡主睡也就睡了,今儿这是怎么个情况?太医都睡上来了,这大顺的天威还能不能有点儿原则底线了?这画面要是传到外头去,指不定得传得多难听呢!
守夜漫漫无心睡眠,章远抱着个垫子歪靠在床榻边的雕花木厢上,尽情地脑补着“民间传说,天武帝与太医姚显同床而眠”的故事……
皇帝宿醉,次日早朝取消。这对于大顺的官员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只要九皇子不在京中,天武帝十天有八天得出状况,各种不上朝的招数层出不穷。但他有一个最要命的本事,就是不管怎么作,大顺都不会死。不上朝吧,可是朝中大事他全知晓;不理政吧,可是天下政务哪一样也没落下;看似不着调吧,可说出来的话却总是会令朝臣们心惊肉跳。
章远往前殿去跟众大臣传了散朝的话,再回来时,就见天武帝已经醒了过来,正伸手跃过姚显,把躺在另一侧的子睿给抱到自己身边。他赶紧过去搭了把手,天武瞅着已经睁开眼神态却依然朦胧着的子睿,嘟囔了一句:“还挺沉。”再捏了他的小脸一把,又道:“怎的吃这么胖?云麓书院的伙食是不是太好了?”
子睿嘟着嘴巴迷迷糊糊地说:“我这阵子被人劫了,都瘦了好多。”
天武不再说话,把这孩子往身前一搂,伸手就把那只受伤的小手给抓了起来,不停摩挲着,心里挺不是滋味。
子睿就觉着皇帝摩挲着自己手时的样子跟他姐姐可像呢,叹气的动静都一样一样的,他不由得仰起小脸儿,跟天武说:“都不疼了。”
天武点头:“朕知道。”可手还是在不停地摩挲着,子睿便也只能任由他去。不过天武到是不再闷着,主动跟他唠起嗑来:“这手得养一阵子呢,就先别回萧州了,你姐姐过阵子也要往大营去,没工夫照看你。不如就留在宫里吧,宫里安全,又有好吃的,保管把你喂得胖胖的。”
子睿没搭留不留在宫里这个茬,但说到书院他到是来了精神,想跟天武唠唠,但又觉得对方到底是皇上,这么唠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这孩子眼珠转了转,试探地问了天武一句:“皇上,你说,咱们既然已经在同一张床榻上睡过一睡,是不是多多少少也能算是……朋友了?”
天武一愣,随即道:“你个小不点儿才多大个人,跟朕讲朋友?”
子睿低下头,“要不是朋友,这嗑可就没法唠了。”
天武一听这话,赶紧就改了口:“行,朋友就朋友,你说吧,什么事儿啊?”
子睿笑了起来,再度仰头道:“皇上朋友,我以后不上学了。”说完,见天武脸色似乎不大好,眼睛都瞪圆了,立即又补了句:“我姐姐和姐夫已经同意了!”
谁知天武并没有像凤羽珩一样一听说他不上学了就翻脸,他圆瞪的眼睛里多半是吃惊,然后是好奇:“不上学了你要干什么?”
子睿说:“上战场啊!我要学习兵法,将来还要带兵打仗。”他一边说一边扬扬自己的手,“不就是断了一根指头么,姐姐说了,等咱们打进了千周,我就去把老封家所有人的手指头都给收割了来。”
“哎呀!”天武一拍大腿,冲着章远连连感叹:“看到没?这才叫姐俩。”说着还安慰子睿:“这孩子,让你受苦了。”
章远补了一刀:“别光用嘴说,整点儿实惠的。”
对这话,天武到还真是挺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可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颇有些苦涩。“也不知道能补偿你些什么,这些年下来,赏赐这个,赏赐那个,无外乎金银,无外乎权势。可朕也没觉得那些得了钱财之人活得有多好,而得到权势的,反到颇有一些借势为恶,到是催得命短了些。”他拍拍子睿的头,叹道:“朕老了,最想给你的,其实就是带着你在这偌大皇宫里面疯玩疯跑,带你看看朕几十年前偷偷埋在地底下的酒,给你最好的吃的,至于其它的……天下早晚是你们年轻人的,跟着你姐姐姐夫,总不会吃亏。”
他这话说得颇为伤感,章远听着怎么总有点遗嘱的感觉呢?他拧着眉劝道:“说点高兴的不行吗?什么老不老的,你看看姚太医,岁数可比你大多了,人家都没说老,你一天天总老个什么劲儿啊?”
天武白了他一眼,再告诉子睿:“将来以后你要是当了大将军,可得好好管管手底下的人,不能让他们蹬着鼻子上脸啊!”
章远气得直翻白眼,子睿也对这二人相处方式颇为惊奇,不由得问道:“那皇上朋友为何要这样的下人陪在身边?”
天武闷哼一声,“我吃饱了撑的。”又别拧了一会儿,再开口道:“其实是闷的。”
却不知,这一番话刚好落进已经早到东殿门口的凤羽珩和玄天冥耳朵里,玄天冥沉了脸,拉着他媳妇儿快走了两步进了屋来,开口道:“也不说教孩子点儿好的。”
凤羽珩却扯了他一把,主动上前轻声说:“父皇不老,您还没把母妃给追回来呢,怎么能老了?”
一提起云妃,天武又来了精神,依稀记得昨儿好像章远说起过云妃,赶紧问道:“昨晚上怎么回事来着?”
章远把那宫女来此之事又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依奴才分析,云妃娘娘心里还是有您的,贫酒伤身,人家知道为你的身子着想,就你自己不当回事
。”
玄天冥瞪了章远一眼,心说这哪是安慰,这不就是给他爹支招儿呢么!
果然,章远话音一落,天武立马就道:“朕明白了,这么的,你把地窖里那几坛子酒都启开,朕今儿跟老姚还得继续再喝!没准儿能把翩翩给喝到这边儿来。”一边说一边还踹了姚显几脚,“醒醒醒醒,别睡了。”
姚显到底年岁高了些,不如天武酒量好,再加上两人总凑一块儿喝,纵然姚显已经不是几年之前的灵魂,这阵子也跟天武喝出了一点儿阶级感情。所谓好哥们儿在一块儿喝酒,那就不能掖着藏着,不能耍滑,所以姚显干脆提前连解酒的药也没吃,就一心一意跟着天武一起喝酒,这才导致醉得比天武还深。
凤羽珩实在无耐,只得苦求道:“父皇就饶了外公吧,再说,儿媳这次回来还有事要外公帮忙。儿媳的贴身暗卫受了重伤,还中了毒,等着外公给解毒呢。”
天武好生失望,眼瞅着姚显都醒了,却不得不点了头,放他回去。可随即又把目光投在了凤子睿身上,子睿吓得一哆嗦,赶紧往凤羽珩怀里钻,小嘴不停地道:“你别看我,我还小,我还只是个孩子。”说完,觉得没有震慑力,干脆补了句:“我也还有正事要办呢,我那个爹给千周人报信要我姐弟二人性命,如今虽说危机已除,但子睿这断指之仇,却还是要跟他清算一番的。”
小孩子说话脆声脆气的,但态度却十分坚定,那股子对凤瑾元无尽的仇恨之气又再度迸发出来,连天武都感觉得到。
天武一听说凤瑾元干的这个事,虽说依他对凤瑾元的了解也并不觉得意外,可还是心里厌烦得紧,于是摆摆手道:“去吧,只要不把他弄死了,随你们报仇。”
子睿一愣,他不知千周龙脉地图一事,所以在听说天武执意要留凤瑾元一命时稍有诧异,不过也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从龙榻上爬了下来,站到凤羽珩身边。
姚显也对自己莫名奇姚就在龙床上睡了一宿表示有些接受无力,悻悻地爬下来,脸色有点儿尴尬。不过天武可没有这个觉悟,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姚显和凤子睿在龙榻上睡一宿有什么不对的,还热情地招呼着姚显下次再来。
玄天冥受不了他爹这个没心没肺的劲儿,赶紧用一个正经问题把气氛又给拉了回来:“活捉了一名千周精卫回来,扔到御王府了,你看这人怎么处置?”
天武问他:“你们有用吗?”
玄天冥摇头,“没啥用。”
“那就斩了吧!”天武说得十分轻松,但他越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说明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越是认真,“交给京兆尹,扔到午门去斩首。告诉天下人,这就是大顺的态度,”
玄天冥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千周与大顺开战,北界叛变,这些事情不只是朝廷中的事,天下百姓也有权知道,并加以防范
。这次正好,借由此斩,借由这些千周人在大顺船支上动了手脚,害死无数大顺百姓一事激起全国怒气。千周,于他心里已然是囊中之物。
玄天冥唇角轻挑,邪笑了一下,带着他媳妇儿和子睿转身就走了。
凤羽珩歉意地回头跟天武摇了摇手说再见,再冲着姚显使了眼色,姚显赶紧也跟了上。天武怔了许久,直到那几人都走没影儿了,他这才一拍额头:“完了,老七那事儿忘了跟他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