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能再耗下去了,否则吃亏的,无疑是我们哦。”这样的话应该是很严肃的,可是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是有不同的效果。
红箫没有笑,他还是很认真的,只不过这种认真,是建立在盘子里的葡萄很快就被吃完了、而且还没有下一盘预备着的情况下的。旁边明明就有一把椅子,可是他自己不愿意坐,谁也强迫不了。
喜欢跪在别人的椅子边上的家伙,绝不是出于礼貌,而是一种习惯。
与此相反的,有人就是喜欢坐在椅子上,虽然可能过去不大喜欢被人喂,但习惯这种东西是很了不得的,一旦习惯了,再荒诞的事情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风儿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头恣意地向后仰过去,直到整个身体都塌陷在椅子里。
如此的压抑,混乱,无序。
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自己的心。
有太多的事情应该去做,可是,似乎没有一件是自己真心想要完成的…在奇怪的气氛之下,被胁迫着扮演自己并不擅长的角色,然后在每天谢幕的时候,疲惫得快要昏死过去。
其实只要自己说一句话,什么都可以被取消。
然而这是不行的。失去意义的东西,很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想自己不想被取消的话,最好按照应该做的那样去做。
可规定谁应该做什么的,又是谁呢……
在没有神的国度里,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感到自由…自己是这样,身边的人也是这样……想到这里,风儿忽然支起身子来,随意伸出手,把指尖插进了红箫暗红色的长发里。
很凉,凉而且滑。像在冰水中沁过的蚕丝,美好的、清凉的触感在驱赶手指的不安和燥热…只是,长发的主人似乎没有那么愉快。
“你怎么不笑了?”似有意似无意地问。
“我不喜欢笑,您知道的。”轻轻地,楚楚可怜地答,让人不由得觉得强迫这样的人儿去卖笑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白天笑得太多了么。”
红箫只是低下了头去。
“确实,这样舒服了很多。”
“您指的是?”
风儿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里轻轻搅动着,最后腾出一根指头来,玩味地流连在他尖细的下巴上。
红箫的脸很美,尤其是下巴和嘴唇…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两片薄薄的淡红总是维持着失去了血色的状态,微笑起来的时候,这种病态的美就会被冲淡很多,然而像现在这样,忧伤地、顺服地呆着时,反而让欣赏的人觉得很自然。
“很不甘心吧,你。”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现在被我软禁的那个人,是你的梦想吧。”
“您也是我的梦想。”
“梦想可以有很多,只不过每一个的分量都不相同。”
“…我承认他可能要重那么一点点儿。”
风儿笑了。
“那么对您而言呢,”红箫倒是寸步不让,“我重要,还是他重要一点儿?”
“他只不过是个奴隶罢了。”
“那么我呢?”
“你想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真实的答案。”
“你比一般的奴隶重要很多。”
红箫也笑了:“那么,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同一个立场。”
“所以他们选了你来劝我。”
“您说得很对,”红箫微微低下头去,再一次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表情,“正因为那位陨落的神是您和我都难以割舍的人,所以我们应该能互相理解。现在,同意杀他的人几乎占了绝大多数,我只是来告诉您这一点的。”
风儿一时没有应声。
“一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红箫的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惊醒了尘封在某个人内心深处的回忆,“就连战争的真实原因,也是扑朔迷离,甚至有人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风儿只是笑笑。
“无论是为了什么,您应该知道,神作为光的化身,有着近于无限的分身,而现在这位被囚禁的神,真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束罢了。说了这么多,您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从情感上来讲,他不过是您陨落之后恰巧遇到的人,您真正心爱的人,早在一千年前,就被那些人迫害致死了;从他存在的意义上来讲,陨落的神还有很多,不一定非要从他的嘴里套出什么情报来。目前他最大的用途,就是被杀掉,从而观察那些神的反应。”
“这些是他们的说辞么。”
“是的。”
“那么,你的说辞是什么,我很感兴趣。”
“您真的要听么。”红箫似乎有些为难。
“真的要听。”
“我认为,”红箫抬起了头,目光直迎上从上面俯瞰自己的人,“他的身上,还藏着很有价值的秘密。”
“证据?”
“直觉。”
……
风儿并没有告诉红箫,他也有着相似的直觉。
莫名无疑是陨落的神当中的一个,但是,似乎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却根本说不出来。
其实他的死活,于自己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
只不过是十几年,或者二十几年的恋人而已。与整个漫长的生命相比,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培养出的感情,和一夜情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况且自己,早已没有了和他相处的记忆。
之所以从一开始就下令寻找他,纯粹是因为好玩,又或者是…寂寞吧。
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肯诚实地承认自己的寂寞,这已成为习惯。根本不想知道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未来的路上会有什么。任何生命存在得太久,都会失去乐趣,而最可怕的是,在失去了乐趣的同时,也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