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后,方宁放下了裤子,毕竟大白天的,露出小腿不好。好在膝盖上的伤口已经干了,也不是那么疼了,不然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坚持到南边。
其实方宁去虎跳关更多有一时的冲动在里面,只是说走就走。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路上的艰难,待她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了方向。索性沿途并不缺少人家,她问着方向一路向南,倒也不曾迷路。
可是一个姑娘一个人行路到底也是不安全的,这不,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方宁就遇到了三次打劫,两次小偷。至于对付小偷,方宁还算绰绰有余,但是面对半路打劫的山匪时,她就很吃亏了。双拳难敌四手,第一次他侥幸躲了过去,可是第二次却差点被山匪劫财又劫色,幸亏半途杀出一个蒙面少侠,救走了她。
原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侠客,方宁还没来得及道谢,对方就不见了踪影。等到她第三次再遇到山匪,蒙面少侠也再次出现的时候,方宁才知道对方不是那么简单。
又一次,蒙面少侠打倒了不自量力的山匪,正要离开,方宁却突然朝着恩人撒了一把泥沙。尘土飞进眼睛里,饶是蒙面的人武功再高,也难受得直掉眼泪。方宁趁机去扒对方的面罩,不想对方还是灵敏的躲开了。
一时间很气愤,方宁大吼:“二哥,我知道是你,你以为蒙着个面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蒙面少侠正要离开的身形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稳住身形快步离开了,压根不理会方宁在后面的呐喊。
其实方安一直都跟着方宁,自从他们离了禹城就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那日从皇宫离开后,到江湖上流浪了一圈,发现心中还是不舍自己的亲人,才又回到了禹城,谁曾想暗中正巧发现方宁他们离开禹城,便跟了一路。看着大哥和小妹他们开开心心的,他一颗心才算稍微得到一些安慰。
看着方宁半夜偷偷溜走,他担心着,便跟了出来,不知道小丫头一路向南到底是要去哪里。后来发现她在问路,才打听清楚她是想去虎跳关。
虽然之前一直在江湖上漂泊,但是赵琰去了虎跳关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一合计,便猜到方宁是去找赵琰的,便决定一路保护她。
方宁似乎认定那人就是自己的二哥,一路上状况不断,几遇到危险,蒙面少侠都会出现,只是不给方宁丝毫机会承认自己是方安。方宁的小把戏玩的多了,方安也看出来她是在故意逼自己献身,后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迟迟不现身。
方宁还是乐此不彼的玩着,总是希望能和自家二哥相认,可是事与愿违,蒙面少侠好像是多长了一个心眼似的,最近好几次看到方宁涉险都没有出现。带着淡淡的失望,方宁又继续了自己向南的路程,时不时的盼望着她家二哥可以出现。
终于,她等到了机会,离紫荆城不过百十里路程的时候,方宁又遇到了坏人。
原本方安以为又是方宁的小把戏再逼他现身,可是一会儿之后再听外面的动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到他出去,才发现方宁已经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绑起来了,正要离开。
“站住,放下她!”这还是方安这么久来第一次开口说话,方宁立马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高兴地叫了一声:“二哥,救我!”
对方似乎嫌弃方宁太吵,一记手刀劈晕了她。方安看到妹妹受委屈,心中怒火横生,提着剑就杀将出去。似乎是低估了黑衣人的实力,方安打的有些吃力,对方有五个人,他根本讨不着好。
没过一会儿,方安身上就已经负伤了,左手臂上和胸膛上各有一处道上,手臂上的那道伤口尤为严重。血水染透布衣,带着血的肉翻卷出来。疼痛刺激着方安的感官,也刺激着他力量的爆发。
咬着牙辟剑上前,灌注全身的内力,再次与敌人战到一块儿。爆发的力量十分惊人,一下子打蒙了拿群黑衣人。不一会儿就已经放倒了两个,剩下的三个也是挂伤了……
一场战斗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方宁醒来的时候,发现地上除了五具尸体,再无其他人的影子,方安又消失不见了。
感觉到了方安不愿意见自己,她的情绪变得有些失落,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垂着小脑袋。好一会儿之后,方宁才慢慢抬起头,擦掉眼角的泪花,方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二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很想你,兄长也很想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我们都欢迎你。忘了告诉你,我们决定去桃源了,你要是想通了,就来虎跳关找我吧!”
说完,方宁才又去找到掉在草丛里包裹,带着它重新上路。她希望二哥可以听到自己话,也希望他能够回到家人身边。
可惜方宁的想法是好的,她却不知道此刻躲在暗处的方安早已经昏死过去。虽然方安勉强杀掉了五个黑衣人,但是他自己也被对方重伤,也撑着帮方宁解开捆绑的绳索之后,他就觉得呼吸不稳。
趁着自己还没有倒下去,方安赶紧躲了起来。身上的伤口没有得到处理,还在滴着鲜血,渐渐的方安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昏死了过去。
这一切都藏在暗处,方宁不曾发现,她只是以为英勇的二哥像往常一样灭掉了坏人,又躲了起来。
方宁一个人再往前走,没有再遇到过什么危险了。那场意外之后,一路上风平浪静,导致方宁原来还有些沉闷的心思也慢慢消失了。
两天后,方宁终于抵达了紫荆城。风尘仆仆,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于看到了紫荆城三个字,方宁的心完全被兴奋占据,圣旨忘了此刻自己有多么的狼狈。
如今是两军交战之际,进入紫荆城也变得十分严格。城门口设置了关卡,来往的行客都要例行检查才能进入紫荆城。
方宁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出门的时候忘了看黄历,明明她属于正常的那种人,偏偏守城的人却要将她扣留下来。
没想到已经到了赵琰的跟前还遇到这样的事情,方宁差点没有跟守城的人打起来,不过她好歹还有几分理智。眼见着想见的人就在眼前了,可是偏偏半路还生生钻出来一个阻碍来,方宁唯有竭力争辩。
“我说小哥,我为什么就不能过去了?”
守城的士兵的领头正是被贬为百夫长的高城,他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方宁,看她一身邋遢,满脸嫌弃地推开了方宁:“去去去,哪儿来的小叫花子,大过年的,进城干嘛?走开,别耽误别人进城。”
一听,方宁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被嫌弃了,气得将包袱拿着包袱就走。可是走了两步之后,想到了赵琰,她又叠回去:‘小哥,就让我过去吧!”
“走开走开!”原本被降职高城心里就不痛快,又被派来做守城门这样的事儿,高城自然是带着情绪的,无缘无故的总喜欢为难来往的百姓。今天大概也是方宁出门忘了看黄历,正好撞到高城心情不好。
“小哥!”方宁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角,可是却忽略了自己此时盯着一双满是尘土的脸,又是一身男装。这样的举动更是惹的守城人不耐烦。
“来,哥几个儿,把小叫花子丢开。”说完,几个魁梧的大汉就围了过来,抓着方宁的小胳膊小腿就让将她抬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将她朝着路边一扔。
摔在硬邦邦的地上,方宁疼的龇牙咧嘴,咒骂了拿群人一顿。捡起摔在地上的包袱,也没注意到包裹里调出来的东西,拍干净灰尘就转身离开了城门。
方宁寻了一处破旧的城隍庙,躲了进去,打算在这里过夜,顺便想想要怎么进场。若是绕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人生地不熟的,方宁也不敢轻易冒险。夜里,风雨突至,狂风乍起,惊得人难以入睡。
睁着一双无神的眼,望着城隍庙外的雨,心中突然一阵委屈。蹲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头轻轻靠在膝盖上。她突然很迷茫,自己为什么要冲动之下来虎跳关,真的是为了赵琰吗?可是那个人的士兵却连城门都不让她进。委屈的泪水悄然而至,一点点沁入她单薄的裤腿。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哭够了,方宁抬起头,擦干眼泪,决定了明早她就动身往回走。她要去桃源了,才不去见什么赵琰,管他是生是死都不关她的事儿了。
可是想着想着,方宁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到底哪儿还不舒服,她也说不出来。
赵琰一向在方宁的身边扮演的角色都是保护神,可是突然间为了他受了这么多委屈,也能理解她为什么哭泣。只是方宁自己却不知道罢了,她还在懊恼着自己的情绪突然就突变了起来。
大雨还在继续,夜色浓重,也不知道几更天了,方宁睡意全无,望着屋顶漏雨的地方,一滴一滴数着掉下来的雨滴。
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在暗夜里响起,方宁警铃大作。之前又被黑衣人袭击绑架的经历在前,也怪不得她如此小心。偏偏城隍庙破破烂烂,一眼望穿,竟然无可藏之处。
方宁就那样立在原地,焦急不安,忽视了门口已经出现的人影……
相顾无言,不如泪两行
下意识做出了保护动作,只等着敌人扑上来她就行动,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站在门外的人居然会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动作僵硬在半空中,清澈的眼眸中只留下赵琰的影子。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低声的啜泣声在安静的环境中突兀响起又渐渐平息下去,方宁任由激动的眼泪化作长线,滴落到地上。
赵琰只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天知道他在城门口发现手里的东西的时候有多么激动。生怕自己是认错了,还让小东帮着看了几遍。可惜小东不是他,不会对方宁的东西特别熟悉。
许久,静默被沉重的步子响起打破,赵琰走了进来。铠甲裹身,寒湿的雨水从铠甲上滴下,伴随着赵琰朝方宁走来的步子,在地上划出道道水痕。手里捏着的一个荷包已经被捏的不成样子,拿在手上看了一眼,赵琰才知道自己眼前的不是幻觉。
把手伸到方宁的面前,摊开,手心里躺着一个脏兮兮的、湿漉漉的荷包:“这是不是你的。”
还没有回神的方宁一直傻傻的盯着赵琰,看着他头发上掉下的水滴,心里居然在惊叹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看着方宁没有反应,赵琰又上前一步,大手捏着方宁的手,感觉到温热的体温,才知道自己不是幻觉,她真的来边关了。心情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他下意识就张开双臂抱住了方宁,也不管冰冷的铠甲咯噔方宁生疼。
赵琰生的高大,方宁娇小的身子被他搂在怀里只是小小的一团。她感觉到一双强有力的臂弯抱着她纤细的腰身,她根本挣脱不得。最后也只能忍着冰凉的盔甲咯着她细嫩的皮肤。
任由赵琰抱着,方宁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排斥赵琰。直到被赵琰身上的雨水浸湿衣衫,冷风吹过,方宁便打了一个寒颤,她才有些清醒。
“赵……赵琰,你……放开……放开一下。”冰凉的湿意已经完全钻入身体,被打湿衣服黏黏地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赵琰一把推开了方宁,原本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白的脸,此刻飘来两朵红霞。一颗心跳得十分激烈,下意识瞟向方宁,却没有想到会看到让自己更加难以自持的情景。
因为衣衫被湿透,完全贴在身上,方宁姣好的身材被暴露无遗。她脸上也带着些不正常的红晕,惹的赵琰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可是他心中有事儿别扭着,强忍下了内心的冲动。
“对不起!”冰冷的语气让方宁一下子找不到背了,她完全搞不清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变脸变得那么快。明明刚刚都还将她抱在怀里,现在又做出这副样子。
寒风吹过,方宁冷的浑身颤抖,便蹲下身子,缩小暴露的身子,尽量保持身体的热量。
赵琰看着方宁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身子直搓,知道她冷,便问道:“没有干净的衣服了吗?”
抬头仰视着高大的赵琰,觉得报纸有些疼,又稍微埋下了一点:“就这身了,我出来的急,没带什么。”瞥了一眼不远处地上的棉袄,方宁却不敢拿来换上。
赵琰望了一眼门外的夜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有些心疼方宁,却又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听到方宁打了一个喷嚏之后,赵琰才又把目光落到方宁身上。她身上穿的有些单薄,地上倒是还有一条厚厚的棉袄,可是方宁身上的衣服是湿的,根本不可能直接披上。可若是要脱衣服,只穿一件棉袄,那怎么可以?
“我先出去,你换上那棉袄吧!”说完,赵琰便大步走了出去。
方宁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神,心像是小鹿一样乱撞,看到赵琰之后真个人都不淡定了。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然后才蹲到墙角下,慢慢褪下湿衣服,裹上棉袄。
除了一件棉袄,什么都没有穿的感觉不是很好,好在棉袄够大,将方宁包裹的严严实实。屋檐下还在滴着水,方宁站到门口,才发现一排排铁架士兵还站在雨中。想到自己刚刚在城隍庙里换衣服的事儿,方宁的脸上感觉滚烫滚烫的。
“你们都进来避雨吧!”不知道是出于好心,还是看到了赵琰身上聚滴流下的雨水,方宁一个人独自霸占着城隍庙。所以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便说出了那一句,引得赵琰抬头看了她好几眼。
雨中的士兵一动不动,犹如一座座雕塑,方宁看着赵琰,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没有我的命令是不会动的。你先进去休息吧!城隍庙太小了,这么多人也装不下。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了,我便让一部分人先回去,剩下的,等雨停了再护送你进城。”
方宁转身的时候,赵琰不忍看到她脸上的落寞,还是解释了一下大家都没有理会她的原因。没想到方宁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你们是特有寻我来的?”
赵琰点了点头,方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一股甜滋滋的味道迅速蔓延:“谢谢你!”虽然方宁说的很小声,还夹杂着雨声,但是赵琰的耳力还是听到了方宁的声音。辛苦奔波了几个时辰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嘴角不自主地上扬了起来。
站在雨中的士兵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们一直冷面的王爷居然笑了,还笑的那么不可描述。再联想到城隍庙里的那位姑娘,他们似乎都懂了什么。
一个胆子大不怕死的小兵突然开口:“王爷,你大病初愈,你也进城隍庙吧!你要是淋雨伤了身子,金大夫会揍我们的。”
赵琰一记眼刀朝着那个小兵扫了过去,顿时间鸦雀无声,只听到雨水打在铁甲上的声音。
方宁在屋子里,将外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想到那群商人说赵琰在军中久病,她又回到门口,扶着门框望着赵琰。士兵们看到方宁望着赵琰,一个个挤眉弄眼的,赵琰看了不对劲才朝着城隍庙看去,正巧看到方宁从门框边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沉着脸呵斥了那些熊兵蛋子,赵琰安排了一拨人先回紫荆城,只留下少部分人保护他和方宁。然后他看了一眼还等在门口的方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怎么了?”看着方宁欲言又止的模样,赵琰率先开口问道。
方宁咬着唇,低垂着脑袋:“你没事儿了吧!”
“嗯?”似乎是没听懂方宁的意思,赵琰一脸的诧异。
方宁没有发现赵琰的神情,只是被他这样的反应搞得气恼不已,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赵琰也是对方宁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意欲何为,见她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还以为她又没事儿了,便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喂!”还没有跨出去,方宁又叫住了他。
回过头来,看着方宁眼巴巴地看着而她,似乎脸上又有不高兴的样子:“你怎么了?”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出去淋雨了,就待在屋子里吧!”
“不碍事儿,我习惯了。”说着又要走,惹的方宁气冲冲上前拉着他的手就往里面拽着。
感觉纤细的小手拽住了自己,赵琰身子僵硬得不能动弹,只是方宁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心中酸意泛滥,尽管他已经知道了方宁假死的消息,可是毕竟是方宁曾经喜欢的是皇兄。
虽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应该这样,但是赵琰舍不得挣开方宁的手,好像抓住短暂的幸福,便有着她牵着自己一直走。突然方宁停下步子,拉着赵琰将他按在地上坐着:“你今晚就呆在这儿,不许出去淋雨了。你看看你之前受了那么伤,要是不好好养着,那你还怎么……怎么打仗啊!”一时间脑子有些短路,差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还好突然想起来了,才没有太过尴尬。
赵琰看着方宁从来没有过的窘迫,不知不觉中眉头都扬起了几分:“你是在关心我?”
“我没有。”方宁否认的很快,赵琰的脸色立马沉下去了不少。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赵琰看着方宁微眯起双眸。知道她假死离开皇宫的消息时,赵琰就被深深的震惊到了。他之前一直以为方宁成了贵妃之后会和皇兄恩爱异常,即使在梦里他也难掩嫉妒和心酸。
可是当他收到母后书信时的那种狂喜和震惊更是前所未有,他喜欢的人最终还是没有成自己的嫂子,那他以后也不用看着她和皇兄恩爱,自己一个人难过。
现在,方宁活生生地就站在他的眼前,他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所以他一见到方宁的时候在门外站了那么久,任由雨水冲刷,他才能保持一丝理智。
“赵琰,你……”方宁想问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明明在来的路上一直想着要见的人,现在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可是她却突然间退却了。挠了挠脑袋,方宁有些懊恼,都不知道自己来虎跳关的初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