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将川之渊这一处结界映衬得更加寒冷。
打从川之渊在这里布下之后,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更是有将这周遭全部都冰封的架势出现。
冰越结越厚,渐渐的冻结甚至要阻挡住九叶罂看外面的一切视线。
可是她知道,外头有两位引魂人在,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的气息,更是能辨别出来究竟是哪两位引魂人在外头。
只是,她被困在这已经有半个月,这两人明明日日都在却没有一人主动同她说一句话。
不知为何,九叶罂心中之觉得越发得凉,似乎曾经的一切她都不再拥有,而即便是曾经同生共死过的引魂人都不愿意再相信她。
她在结界内呆坐着,腹部的伤口恢复了不少,原来这冰冷的结界居然有治愈的功效,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只是,若是她这颗碎得不堪一击的心若是也能被这寒冰治愈便好了……可,她想,应是不可能了吧。
其实她不痛恨将自己困在这川之渊当中的人,也明白那些修仙世家要缉杀她的原因,她甚至要比他们更加厌恶自己。
可她这一颗心就是很凉,或许是内心始终抱着一丝至少引魂人会相信她的希冀吧……而当这份希冀被这无法破除的川之渊替代之时,那种绝望和无助是无法言说的。
其实被困在这里也挺好的,九叶罂不自觉这么想。
她晓得外界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缉杀天煞源流,只要十二空山处在一日,只要那个雅正的尉迟风华还在一日,这天下总会回归太平的吧。
而她的最终归宿,留在这里,便是帮了所有人的忙,便是不让任何一个人为难。
“九师姐……”
川之渊外头忽然又声音传出,平平淡淡之间却出奇的笼上了一层忧愁,是长无极的声音。
九叶罂一怔,没想到外界的人会主动跟她说话,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长无极似乎并没有要听到她的回答,只继续用一贯平淡的口吻道:“我知道师姐能听见我的话,我希望师姐能仔细将我的话听完。”
九叶罂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一分,不经意触碰到哪寒冰之后却是猛地一缩手,那股极寒之意让她心间一颤,着实不好受。
川之渊中的那一声缩气声被长无极听去,他续道:“九师姐的所作所为为十二空山处蒙羞,亦是让整个修仙界所不齿……按理说,十二空山处将九师姐碎尸万段来表达对天下人的歉意都不为过……”
九叶罂认真听着,眉间却不由得蹙起一分。
“可,我们却恨不起你来……”长无极声音中的低落变得尤为明显,道:“不光光是我,整个十二空山处的人都相信九师姐,也都很喜欢九师姐……”
眼瞳一紧,九叶罂的眉间已然锁到极致。
不知为何,这些话从长无极这个本就不擅长说话的人嘴里说出来给她的触动甚至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是啊,她造孽这么多,早就该被十二空山处诛杀了,早就该被天下人杀之而后快。
可,十二空山处的人却不愿意对她动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现下被困在川之渊中而已。
若不是长无极这时候说了这一番出来,她怕是还要陷在无穷无尽的绝望之中。
其实,十二空山处比任何一个门派对她都要宽容不是么?
长无极道:“九师姐应该知道,十二空山处从来都是一个极为雅正的地方,可大家却都在遇见九师姐之后多了一分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人情味……是九师姐改变了我们……”
九叶罂不由得一闭眼,一行清泪滑落脸颊,落在冰川之上产生一阵灼热之感。
“所以,希望九师姐明白,不管前路如何,九师姐始终都是十二空山处中人,永远都是第九引魂人……”长无极当真是在掏心掏肺说出这番话来,“川之渊的寒冰有净化之功效,希望九师姐能放下一切邪念,不管有多难我们都会想办法将你带出来……大家,都在十二空山处等你回来。”
最后一句话,长无极说得格外真挚。
而这也是九叶罂第一次听长无极说出这么一大长串话来。
她明白是自己错了,从很久之前开始她便做错了。一意孤行亦是毫不考虑后果,或者只想到了毁灭这一种后果,却是忘记了在她身后或许真的有真心实意待她的人,真的有愿意将温存献出一分给她的人。
只是可惜,一直到这一秒,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条满是荆棘的路,并不是她一个人在走。一直都不是。
“嗯,嗯……”九叶罂的嗓子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这里的寒冰太甚,似乎可以垄断一切。
可她就是回答了。
想要让长无极知道她还是那个第九令。不管现下的自己沾染了多少邪气,可那个她依旧是她,她的心是不变的。
不知道自己尽力“嗯”了多少声,一直到听不见长无极的声音后,一直到自己因筋疲力尽而睡过去之后一切才得以终止。
她不怕一直被困在这里,若是世间真的没有法子将她从川之渊中带出去也没关系,她只是想确认十二空山处的人究竟有没有恨她。
仅此,便已足够了。
而此时,川之渊外界的天已然变了颜色。
白寻与长无极眸光相汇,却都是极致的复杂。
再将视线转去天际的火烧云,一片血红的颜色。想必,天煞源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摧毁现有的世间,重新建立一个满是邪气恶灵的世道么……这样的目的世间所有人都不会让他得逞!
就在今晚,月食过后有不少西边的百姓纷纷涌入到南方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几分邪气。
风华君与几位修仙门派的门主站在南界城门之上,瞧着越来越多的西边百姓向着这边涌来,没个人的神色都不轻松。
一门主道:“如此多的带着邪气的百姓进入南界,保不准南界明日便要想西界一样成为天煞源流手下之物!”
另一人道:“这又有什么法子?难不成对这些本就无辜的人见死不救?若是不许他们进入南界,继续留在西界迟早要落得被天煞源流残忍杀害的下场!我们要救的是天下人,又怎么能区别对待?”
先前那人自知是这个道理,气势便弱了下去,只是接着道:“我看这八成就是那恶灵之主的诡计!仗着我们各大门派不会对西界百姓见死不救而让他们成为点火线!要知道,让这么多带邪气的百姓进入南界会带来什么威胁……唉……”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一面是无数无辜人的性命要救,一面又明明知道这是天煞源流布下的一步棋罢了,却权权不知该如何取舍。
“让所有的百姓都进入南界。”风华君淡淡开口,视线一直锁在很远的地方。
“这……风华君当真以为我们可以冒得起这个险?万一连南界都沦陷了该如何是好?”
风华君的话语异常坚定,道:“待西界百姓全数进入南界之后,布下结界,阻隔一切邪气入侵。”
众人神色不一,可也晓得眼下只有这一法而已,便纷纷照做。
一直到天色大亮之际西界无辜受难的百姓才完全进入南界之中,风华君当即便与几名门主同时布下结界,希望能多阻挡天煞源流一瞬。
与此同时,风千夜来了。
见风华君布结界的模样甚是吃力,他便出手相助。
结界布好之后,风千夜摊开手掌,一道血红色的羽翎在他手心浮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