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坤看着一老一少,咀起嘴,颇有几分不忍,转头朝慕北陵小声道:“要不要换个人?”
慕北陵看二人也是噙着眉头,只见那老人紧紧抱着小孩,不停求饶,小孩天真,小嘴巴含着大拇指,大眼睛忽闪忽闪向四周看来,活像是个瓷娃娃般。
慕北陵心想:“我若此时心软,剩下的人就会以为这是我的软肋,恐吓不得。”索性心一横,牙一咬,沉声道:“推到船上去。”士兵拖着老人上船,那小孩脑袋磕到船舷上,“哇”的哭出声,老人忙将其护于怀中,不停安慰。
对岸,邓渊失声怒吼:“慕北陵,你个畜生。”
慕北陵走近栓船柱,右手死按刀柄,目光不断闪烁,几息过后,他猛然挥刀,船绳断,木船踉跄入江。
对岸,邓渊狂吼,白芒爆体而出,飞身跃至江中,然而江水凶猛,那隐隐白芒只在水中挣扎不过数十丈之遥,便被凶猛江水淹没。对岸喊叫声震天。皆道“郑统领,不要啊。”“统领,快上来。”
慕北陵沉眉注视木船,那老人一手抓蓬杆,一手紧紧搂住小孩,巨浪掀来,船体瞬间翻覆,二人随即落水。他猛然前踏一步,紧盯二人落水处,瞬间过后,老人被江水吞噬,沉水时,他还奋力将孩子托出水面,小孩“哇哇”大哭,一个水浪翻来,哭声渐逝。
此时所有人皆瑟瑟发抖,不敢直视。
老人力气快速消退,托起的手臂也飞速下沉,小孩后背已沾在水面。姑苏坤厉目盯去,双拳紧握,手臂青筋暴起。
有过一息,小孩半个身子没入水中,便在此时,慕北陵剑眉猛挑,突然厉声吼道:“救他。”
姑苏坤飞速抬手,对那小孩便掌为爪,手心白芒爆闪,空气涟漪,一股巨力油然而生,抢在小孩落水之前将其吸起,姑苏坤手臂后扯,力道再增,小孩飞将而来,被他稳稳抱在怀中。
慕北陵上前查看,见小孩口鼻覆有污物,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立刻抱到怀中,手掌托住胸口,轻拍其背,几下过后,孩子“咳咳”几下,接着“哇”的再哭出声,他这才抹了把额间汗水,将小孩交给手下,命其将之带走。
转而环视人群,见无人说话,有胆子稍微大些的抬头与其对视,他目光再冷,抬手指向看来一人,喊道:“把他拉出来。”
士兵很快驾一人出来,那人“噗通”跪倒在地,不停求饶。慕北陵却视不见,遥望对岸黑压压夏凉大军,右脚踹出,直接将那人揣入水中。而后狂喝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不想死的都给老子狠狠的哭,狠狠的叫,你们的军队一日不撤,你们就一天不准停,否则便如同刚才那人,都听清楚没有。”
人群先是惊诧,随后哭喊声轰然爆开,声音震天,直达对岸。
慕北撩袍站侧,横眉冷看对岸,不多时,见对岸不少甲兵伏地而跪,这边哭喊声更高。
姑苏坤悄声道:“此计可行。”
慕北陵摇头冷言,说道:“夏凉军中有高人,说此话为时尚早。”
果不其然,猛听对岸喝声传来,言道:“慕贼,你敢再杀我夏凉百姓,待破徽城之时,我等定当屠城十日。”
慕北陵冷哼,对姑苏坤说道:“屠城十日,他还真的什么都敢说。”又道:“如今夏凉军心已动,估计今日不会再攻徽城,你速拍人去南面百里处,将那里牵往襄砚的飞索斩掉,我怕有人去给那戚平报信,他们再趁夜色潜来。”
姑苏坤应下,还没走开,慕北陵将其叫住再道:“沿岸每五里设明暗岗哨,命令哨兵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回报。”姑苏坤点头,下去安排。
慕北陵又呆了会,见对岸夏凉兵没有再攻徽城,便吩咐士兵看好这些家眷,让他们一刻不停的哭,随后独自返回城楼。
静心养神约莫两个时辰,有士兵来报,接到徽城飞鸽传书。慕北陵为之一振,忙拿过信笺,展开来看,见其上书道:“郎将幕氏亲启,惊闻尔夺徐邺,徽城将兵气势大盛,为今形势已报朝城,有尚城,壁赤,临水,蓟城,扶苏五路大军正飞驰徽城,三日即可到达,时下将士伤亡颇多,还望郎将费心拖延时间,以待援军。徽城守将,邬里书。
慕北陵冷笑,自言道:“昔日你视我如芒在背,而今大军压境倒想起我来,真是实事应人心啊。”笑罢让士兵拿来纸笔,其上写到:邬里将军,属下只有六千人耳,只能尽力拖延,夏凉十八万大军驻于城前,又有强者在侧,属下只求将军身先士卒,力保徽城不失。 www¸ тTk Λn¸ C ○
将信交与士兵,让其迅速飞鸽传书。士兵得令,速下城楼。
慕北陵再执那信笺展开,细看一遍,暗道:“扶苏的人也来了?不知道蛮子他们会不会来。要我再拖延三日,哪会那么顺利,如果对方不顾这一万家眷,执意攻城,便是我也没办法啊。为今之计只能求对方顾忌士气,不会强行攻城吧。”
他扶了扶额头,只觉脑中胀裂,细饮几口清茶,托腮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落之时,忽觉外面哭喊声停,惊诧起身,撞翻茶杯浑然不觉。门开,姑苏坤晃身进来,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慕北陵忙问:“姑苏大哥,外面声音为何停了?可是夏凉军中有变?”
姑苏坤道:“没有,那些人喊了一天了,又滴米未进,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受不起,夏凉大军一整天都没动作,现在快入夜了,估计今天不会攻城。”
慕北陵闻言吐气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让人准备些粥米给那些人送过去吧。”
姑苏坤道:“我已经安排了。”
慕北陵点头,笑道:“幸好有姑苏大哥在,否则我还真是有心无力了。”
姑苏坤不言,笑看着他,良久方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慕北陵诧异道:“什么?”笑曰:“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都是两个肩膀扛颗脑袋。”
姑苏坤坐到他身旁,摇头道:“我虽然是守陵人,但寻常也会到出来走走看看,你和我见到过的其他将领很不相同,或者说,你比那些人更像个将军。”
姑苏坤自诩算不上见多识广,但西夜将领也见过不少,从未见过有像他一样,反应谋略皆在人之上者。此次出陵,从援驰襄砚,到回援徽城,再到飞夺徐邺,慕北陵所有的计策看似情急所逼,实乃若没有三分气魄,谁敢如此行事,前一刻还在替徽城百姓着想,下一刻已经毫不含糊手刃徐邺妇孺,此黑白交融之人,他自问世间难得。
慕北陵仰靠在椅背上,微笑看向姑苏坤,问道:“姑苏大哥这话听的北陵面红耳赤,北陵哪里有大哥说的那般好,不过是被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保全自己罢了。”
姑苏坤道:“得保自身,方才能保全西夜。”他扬首看天,喃喃道:“王陵中藏有历代先王事迹,我们平时都会被清尘长老督导学之,这几日观郎将言传身教,颇有几分先王威仪啊。”
慕北陵连忙摆手,说道:“先王天恩,岂是小子可比拟的,姑苏大哥莫要再取笑。”姑苏坤笑而不语。
慕北陵顿了顿,忽又问道:“姑苏大哥可认识齐国公此人?”
姑苏坤道:“听过,怎么了?”
慕北陵道:“此人于前些时候朝城造反,后来幸的云浪大将军震慑,各路大军驰援朝城,奸计才未得逞,清缴之时发现这个齐国公得以逃脱,我来徽城之前有密信说他藏身在徐邺,大王下诏于我,将齐国公捉拿归案,说起来我来的匆忙,倒忘了问此人长相,姑苏大哥如若知道,我可趁此机会试试能否将其抓获。”
姑苏坤闻言,耸肩道:“我只听说过此人,不过未曾见过,也不知其长相。”
慕北陵无奈,道:“那就算了,估计这一时半刻他已经逃离徐邺也说不定。”忽想起成叔此人,不知他还会不会来徐邺。想想他自己忽然自嘲笑起,自己与成叔本是两国之人,何以还想起他,莫不真当杜莹所说,自己与他惺惺相惜不成?
说罢与姑苏坤一道去城外视察一番,见城外风平浪静,稍稍放心,回城时又想起杜莹,模棱几许,还是决定去令尹府一趟。
行至府前,此时府门已有守陵将士掌管,一人见他过来,抱拳问好,慕北陵问其:“今天府中没出什么事吧。”
那人回道:“一切安好。”
慕北陵点头,抬脚进府,刚进门,便闻凄凄歌声传出,其声婉转,扰人心神,听那声音,赫然是杜莹在歌,他驻足聆听,歌声如泣如诉,久久回荡夜空。
循声步进后衙,来到一小苑中,苑东有厢房,烛光飘曳,纸窗倒影人影,楚楚可人,清风拂过,传春花暗香,再听歌声,仿似置人间仙境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