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扶苏关中将兵升平,千柄火把将关楼上空照的犹如白昼,一楼的议事厅内,祝,元,卓,秦,萧,五大将军围桌而坐,斟酒上菜的皆是下将军军职之上的人,就连岳威这等老将也只能站在祝烽火身后。然而席间一道消瘦身影却尤为引人注目,那便是坐在祝烽火身旁的慕北陵。
不明就已的将领们私下里纷纷窃窃私语,道此人是谁,怎敢与烽火大将军并肩而坐。而那些了解他赫赫战功的将领则满眼崇拜,身为朝中将兵,谁不想建功立业,将来有一天也如他这般享受尊崇待遇。
将领中便有一八字胡男,在厅门外瞥见一袭布衣的慕北陵时,心脏差点没吓得跳出来,他手执酒壶,本想借这个机会在几位将军面前露露脸,哪知还没跨进厅门,双脚犹如被铰链锁住,动弹不得,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他不傻,否则断难攀至将领职位,所以当看见慕北陵和祝烽火并肩而坐时,他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连厅内的上将军们都只能站着,那个马夫却坐着,只此一条,他便可以肯定若是这个马夫要收拾他,绝对轻而易举。于是踌躇良久,他还是摇头叹气,悄悄退下。
祝烽火与另外四位大将军聊得熟络,老兄弟们多日未见,自然有说不尽道不完的事,慕北陵则在旁边悉心聆听,不插一言。
于不久,祝烽火突然话锋一转,执起慕北陵的手,与几人说道:“想必王令诸位都见过了吧?”目光扫过几人,见几人暗自点头,他又道:“北陵之功,世所共睹,奈何大王听信谗言,下了那道王令,在座诸位既然皆再朝为将,自然须得尊崇大王令,老夫也是如此,今日老夫只有一事相求诸位,还望诸位能卖老夫个面子。”
慕北陵心头微颤,暗道:“大将军想干什么?”偏头朝向祝烽火,见祝烽火也正盯来,视线交汇间,顿感那苍目中包含愤恨不舍,又想:“大将军这是正的惜我啊。”于是到嘴边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元阳道:“老哥哥有事但说无妨,咱们几个同甘共苦数十载,您一句话,我老元唯命是从。”双手抱拳敬下。
祝烽火笑的开心,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放心,老夫所求之事,绝不会触及诸位底限。”拍了拍慕北陵的手背,长叹口气,道:“慕北陵,天纵将才,却不得志,但他的才华想必在座诸位都清楚。大王命他纵身不得入朝为官,但我扶苏关也绝不能埋没人才,所以老夫想,让他以士卒身份继续统领我火营的巾帼纵队,行使下将军职权。”
众人皱眉,以士卒身份统领一个纵队,还能行使下将军职权,这在西夜朝史上恐怕是头一遭,再说但凡如此行事,势必会传进大王耳中,到时追究下来,恐众人都脱不了干系。
祝烽火沉默片刻,又道:“我也知此事有违常理,不过大王只令他不能如潮为官,却未限制他不能统领军队,我这样做,也不算违抗王命吧。”言罢环视众人,见几人接不言语,他也不急,只待他们想好了再回答。
过的片刻,元阳突然翻手拍在桌面上,扯着嗓子道:“他娘的,老哥哥说的有理,北陵只要不为官,就不算违抗王命,老哥哥放心,从今往后我山营的崽子们都会视他做下将军,以下将军之礼对待。”
祝烽火轻点头,以示谢意。
卓四海跟着笑道:“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呢?这件事啊,我赞同。”
见二人相继表态,秦郭旗和萧永峰也应下,祝烽火高兴,举杯敬向几人,席间再度谈笑风生。唯独慕北陵冷静下来后难免有些担忧:大将军此举实乃为了保我性命,如今降为士卒,职权荡无,便是随便一个统领就能置我于死地,而如今有了这暗将身份,关中所有人便会知晓,那些想要突施暗箭的人也会顾忌这一层关系不敢轻举妄动。
然如此一来大将军就会被再度推向风口浪尖,都仲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甚至有可能会将怒火发泄到大将军头上,他如今是大权在握,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关中也不会太平了啊。
慕北陵谢过岳威斟酒,自斟自饮一杯,见祝烽火与极为将军聊得热烈,随即借故离席,出议事厅,稍作顿足,转而缓步走上关墙,来到墙上高台旁。
此时午后,关外两狭春色宜人,绿树夹道而立,山荫花灿,春日浮于头顶,洒下暖光,风乍起,吹散漫天花香。
擎眼以看春光,犹记得几月前这里还横尸片野,漠北大军压境,鏖战数日,如今大地却将一切都冲刷干净,景非景,人非人,只留下不古之人心与那是非之朝堂。
独看良久,他惋声叹气,正欲登台,忽闻背后香风闪过,不去看便知是孙玉英过来,浅口轻道:“是将军来了,属下慕北陵,参见将军。”
孙玉英立于他身后,观其背影,落寞无助,心口忽然没来由阵阵绞痛,有鲠在喉,本想调笑两句,却不觉到嘴边的话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下意识走近前,从背后环手搂住慕北陵,细语声道:“从今以后不许再叫我将军,不然就不理你了。”两晕腮红,脸颊滚烫,心中却尤感踏实。双臂下意识紧了紧,生怕被他挣脱。
慕北陵低头看向腰间葱白玉指,先是一愣,旋即嘴角边勾起抹会心弧度,大手轻覆在玉手上,触及瞬间,两人身体皆似有电流划过,轻颤几下。
便如此,二人一前一后,不语,不言,只享受这难得宁静时刻。
过的盏茶功夫,慕北陵才缓缓分开玉手,转面看去,只见孙玉英眼中尽是迷离之色,他温柔笑起,凑近孙玉英耳旁小声说道:“还有人看着呢,真想抱啊,晚上到马厩来,咱们抱个够。”
孙玉英贝齿轻咬,明亮眸子中羞得几欲滴出水来,粉拳轻锤慕北陵胸口,娇羞道:“让你胡说八道,谁要和你抱个够啊。”
慕北陵一把抓住手腕,按在自己胸口上,脸色忽然变的严肃。孙玉英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动弹。相视良久,慕北陵突然说道:“你真的,不后悔?”
孙玉英精致笑脸绽放出难以抗拒的笑容,不语,只重重点头。
慕北陵闭唇,鼻间呼出热气,我这孙玉英的大手紧了紧,回身拉她登上高台,扫视关外葱郁山峦,说道:“若有一日天下定,可愿与我同登高台,一览这东州大美山河?”
孙玉英看着眼前的壮丽山河,心潮澎湃,只觉天地似乎都被自己踩在脚下。闭眼嗅吸天地气息,她聚力喊道:“我愿意……”
二人相拥。
是日日落时分,接风酒席散去,慕北陵第一时间找到祝烽火,向其表明想让一小队改编至二卒的想法,祝烽火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只让他放手去做,出了什么事他自会顶上。
从祝烽火处出来后,慕北陵即刻叫来凌燕,让她集合一小队的女兵,又差人叫来秦贞的五小队,亲自去请尹磊,沈香。
巾帼纵队大营前,慕北陵负手而立,孙玉英立于其左侧,凌燕立右侧,沈香尹磊在旁,碧君秦贞各领一小队五小队女兵呈两列纵队于前,凌燕升任一卒卒官后,一小队后来就由碧君出任小队长。
慕北陵目光扫过众女兵,特别停留在一小队女兵身上的时间特别长,一小队眼下共四十五人,他熟悉的老队员只有二十人,剩下的都是后来补充的新兵。五小队共三十三人,皆是原班人马。
收回视线后,慕北陵朗声说道:“今日把大家召集起来,想必原因你们都清楚。我们巾帼纵队经过之前改编,共有二卒,一卒负责原先事宜,二卒则是以之前的五小队和七小队为基础,成立的战地医疗卒。今日得到大将军首肯,我想将一卒一小队也划分到二卒,不知大家是否愿意?”
一小队女兵齐声喊道:“愿意,愿意。”
慕北陵抬手示意大家噤声,又道:“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接下来我就给你们介绍下你们的新老师。”转头示意尹磊沈香上前,道:“这是沈香,想必大家都熟悉,沈香在参军之前乃是仲景堂的医士,从现在开始的一个月内,就由沈香传授你们基础的医疗知识,希望你们能认真学习。”
沈香悄悄看了眼慕北陵,低头吐了吐舌头。
慕北陵拉过尹磊,朝众人道:“这位恐怕你们有的人不认识,他叫尹磊,是林营的首席医士,因为各种缘由借调到我们二卒,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这次集训的第一将领,大小事宜你们皆可找他。”
众女兵齐齐躬身,喊道:“参见尹统领。”
尹磊哪里想到自己突然就升任统领了,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慕北陵在耳旁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这么多女人看着你呢。”尹磊登时脸红,忙也抱拳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