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福领着慕武林三人从元帅府出来,东行两里,来到一红墙府邸前,慕北陵抬头见门楣上书有“祝府”二字,知是祝烽火的府社,旋即拜谢李福,李福还礼,独自离去。
时至日落时分,夕阳西下,府前有兵士守卫,见其戎铠前来,拦下问道:“来者何人?”
慕北陵恭道:“在下火营统领慕北陵,特来拜见大将军。”
守卫听是火营人,又觉慕北陵名字熟悉,遂让其在外等待,进府通报。
不一会,那守卫返来,令三人进府,穿过前堂,来到后院一处幽静花园。
慕北陵老远便见祝烽火靠坐在太师椅上,身旁还有一人,白衣束发,面容清秀,形似秀才公子。他快步走近前,单膝跪拜:“属下慕北陵,参见大将军。”
武蛮林钩亦跪道:“属下参将大将军。”
祝烽火起身扶起三人,慕北陵抬头视之,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似有痊愈之象,遂而喜道:“大将军身体无碍了吧?”
祝烽火笑道:“差不多了,尹磊那小子天天让我吃这吃那的,尽是些苦涩药丸,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他喂成药罐子咯。”
慕北陵笑起。
祝烽火道:“一路上可还顺利?吃过了吗?”不等他答,遂而吩咐下人准备酒菜。慕北陵告道:“属下方才从元帅府过来,已经用过了,不劳大将军。”
祝烽火道:“哦?你去了云浪大将军那里?”
慕北陵点头道:“孙将军与我们一道来朝城,就先随她拜见云浪大将军。”
祝烽火道:“玉英也回来了,好。”随即拉他至几前,只见几上摆着棋盘,黑白子已落大半,那白衣男子站起身,折扇轻摇。祝烽火道:“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小侄顾苏阳。”又道:“苏阳啊,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慕北陵。”
顾苏阳和气折扇,揖道:“苏阳见过慕统领,统领一战退却漠北三万大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有幸得见,苏阳之福。”
慕北陵忙还礼道:“顾公子谬赞了,北陵不过行军将本职而已,经不得顾公子此番夸赞。”
祝烽火哈哈笑起,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一个公子,一个统领的叫着,都坐下说,坐下说。”遂让下人再搬来椅子,慕北陵与其并肩而坐,武蛮林钩次之。
祝烽火坐上太师椅,执起白纸,忽问道:“刚刚到哪了?该谁下了?”
顾苏阳道:“该叔叔下了。”
祝烽火“哦”了一声,端详棋盘,许久方才下子。
白子落,顾苏阳执黑子紧随落下,似乎想都未想,祝烽火再执子,斟酌,下子,子落棋盘,“哐当”轻声,慕北陵看得出神。
祝烽火边下边道:北陵可懂棋?”
慕北陵尴尬道:“只见人下过,不懂其中玄妙。”
祝烽火点头,落下一字,兀自道:“古语云:精其理者,足以大裨圣教。这下棋啊,就像是领兵打仗,讲究一个立,挡,并,顶,爬,是虎口夺子,还是中盘静卧,都讲究一个势,能审时度势,就能下好一盘棋,同样,也能做好一个人。”
慕北陵低头道:“属下谨记大将军教诲。”
二人继续下子,至收宫时,顾苏阳悉心捡子,最后委顿道:“叔叔胜两字,叔叔又赢了。”
祝烽火哈哈大笑,道:“你啊,气势太盛,下个棋横冲直撞,不知审时度势,一味只知冲杀,不输才怪。”顾苏阳挠头耸肩。
祝烽火让其收起棋盘,靠在太师椅上,轻轻摇晃几下,忽朝慕北陵道:“朝中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慕北陵道:“略知一二。”
祝烽火道:“烛离区区药奴,难登大堂,无需多虑,只是此人睚眦必报,几次上书朝廷,字里行间添油加醋,大有将你比作万恶之人,更说你视仲景堂于无物,引大医官都仲景不满,此次来朝城,你特别要留神都仲景,此人拳势滔天,又是大王王师,深的大王宠幸,仲景堂便是出于他手,切记万莫惹到他了。”
慕北陵道:“属下明白。”
祝烽火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把老骨头在朝廷还算有些威望,晾他都仲景再横,也得给我几分薄面。”言罢又问:“扶苏关眼下如何了?”
慕北陵回道:“战后关中几成废墟,好在有蔡统领在,已经开始重建工作,岳威将军连同三营大将军现都在关中督工,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善修葺。”
祝烽火点点头,道:“那就好。”
便在此时,尹磊从西门走来,手里端着玉盘,祝烽火见其过来,眉宇顿时皱起,作势欲呕。
慕北陵回头,与尹磊视线相接,尹磊见其,大喜,快步过来,道:“属下参见统领。”
慕北陵伸手扶起,笑道:“你我兄弟有些时日没见了,不错啊,又漂亮了。”他称赞尹磊却是用漂亮二字,倒是尹磊虽未男儿身,天生丽质,不失女子阴柔媚美。林钩听其称赞,绷不住扑哧笑出声。
尹磊反倒很受用,睫毛闪动,莞尔笑道:“统领谬赞了。”旋即将玉盘递至祝烽火面前,柔声道:“大将军,该服药了。”
祝烽火面颊抽搐,闻药味时呕吐出声,慕北陵憋住不敢笑,却听主峰后道:“我说尹磊啊,你就不能把这东西弄的好吃点吗?”
尹磊轻笑,道:“良药苦口,大将军快服吧。”
祝烽火无法,心想总不能在几个小辈面前丢脸,是以闭眼张嘴,生生吞下,随后赶忙饮了口清茶,这才压下喉咙中上翻酸水。
慕北陵问尹磊道:“大将军的毒如何了?”
尹磊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些药丸是用来巩固身体的,多服些没坏处。”
慕北陵点头,既然他都这么说,看来祝烽火的伤势确实痊愈了。随后闲聊几许,尹磊借故离开,祝烽火让下人备好上房,安排慕北陵他们休息。慕北陵自然也乐得住在这里,一来祝烽火对他有知遇之恩,住在此不显拘束。二来他来的匆忙,身上未带多少钱两,总不能回去孙云浪那里住吧。
是夜,三人分居三间上方,有下人送来晚膳,慕北陵见皆是些军营中惯用食物,心道:“大将军身在朝城还如此朴素,当真是我辈楷模。”又感腹中饥饿,下午在孙府他就没怎么吃,随即大快朵颐。
正吃时,忽听有人敲门,放下碗筷,随意抹了把脸道:“请进。”
门开,一袭白衣率先入眼,清秀,手持折扇,赫然是祝烽火的侄子顾苏阳。
慕北陵暗想:“他来干什么?”脸上却欣喜,将顾苏阳迎进来,亲自替其搬来椅子。
分而落座,慕北陵问道:“顾公子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顾苏阳放下折扇,抱拳道:“白日无空,不能与慕统领深谈,寻到此时,苏阳以为统领得空,所以特来拜访。”
慕北陵道:“公子有事可直说。”
顾苏阳道:“也无他事,素闻统领领兵有方,以千人应战漠北三万大军,破敌之,苏阳念统领难得将才,故此想与统领请教一二。”
慕北陵道:“公子过谦了,公子是大将军亲侄,身份高贵,在下不过一介武夫,与公子相较,天上地下,又何来请教一说。”
顾苏阳道:“时逢乱世,男儿当以征战沙场为荣,苏阳不才,从小不善武学,只能习些《春秋》《韬略》,而今弱冠,苦于报效无门,故此对将军等英雄憧憬已久,苏阳有一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北陵道:“公子有何事尽管吩咐。”
顾苏阳道:“我欲投身戎马,奈何家叔阻拦,不得为之,苏阳想请统领替我与家叔说说情。”
慕北陵一怔,心想:“大将军怎么会不希望你参军,莫不是有何苦衷。”便道:“在下见公子英气勃发,纵然不善武学,也可作武文将,何以大将军不让公子参军。”
顾苏阳叹道:“统领有所不知,家叔多圌,我那兄弟年间早亡,也是战死沙场,苏阳又是一脉单传,家叔唯恐无后,故此才万般阻拦。”
慕北陵闻言苦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更不能进言大将军了,若是将来公子遭遇不幸,在下岂非大将军之罪人。”
顾苏阳起身,拱手拜下,道:“还请统领看在苏阳一片赤诚,帮帮苏阳吧。大丈夫不能征战沙场,何以谈安邦定天下,我之人生,莫不是就要在这花团锦簇中匆匆而过。”
慕北陵上前将其扶起,摇摇头,笑道:“公子刺眼谬以,男儿虽生为沙场,但稳坐高台,何以不能平定天下?”
顾苏阳一愣,问道:“统领何出此言?”
慕北陵道:“在下不才,也知高谈阔卧醉掌天下之说,古来大才者,多为翻手风云覆手雨,掌天下于万里之外,真正征战沙场,却是些武者莽夫,公子高才,何以委屈自己?”
顾苏阳低头不言。
慕北陵又道:“公子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在下为之感动,但公子也须知天生我才物尽其用,非是一定要在军,才能有所作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