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爱芳介绍道:“在普通人眼里,水利部似乎没什么权利,但在地方领导眼里,水和电都是同样凶猛的老虎。相比电力,水利部门控制着所有城市的河道水域,水利建设市场的准入,水利电站的审批和许可证颁发,桥梁工程的审批和工程招投标的监督,所有河道管理范围内工程建设方案审查。”
见郭小舟若有所思,劳爱芳笑着说,“去年,我们市的小黄口水电站的年检出现麻烦。由于当年急于上马,没有取得发电和供电的许可证,但当时城市电荒,各部门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过了电荒潮,麻烦就来了,水利,电力,环保来势汹涌,赵市长带了一个公关组在京都硬是跑了十四天,才拿到水利部的许可证,而环保和电力的手续是取得取水许可证的前置。水利部门是第一道锁。”
郭小洲不解道:“赵书记在京都有相当背景,怎么还要十四天才搞定一个水利许可证?”
劳爱芳反问郭小洲,“如果你是水利部某要害部门的领导,有关系一般的朋友找你开绿灯,你会干吗?肯定不会,你不可能为普通的朋友承担哪怕是小责任;或者有不是太了解的人送你大笔钱物,你敢收吗?肯定不敢的。而这种事情,只能在桌子下去谈,公开了就是渎职,哪怕再高级别的官员也不会直接开口。”
“所以,就需要驻京办的人马出动。”劳爱芳说:“驻京办的任务中相当重要的一点,就是摸清门道,了解各部委的权利情况,找到长袖善舞,呼风唤雨的捐客们,由他们来牵线搭桥,跑部钱进,打通任督二脉,成功的效率奇高。”
“劳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郭小洲感叹道。
劳爱芳目光闪闪道:“这个水利部的处长是郭厂长的朋友?”
郭小洲呵呵一笑,“很普通的朋友。”说到这里,他起身道:“我先休息会,劳总工作繁忙,就不打扰你了。”
劳爱芳笑盈盈道:“礼物我让老沙放在车里,他和车从现在起,全权归你使用。”
郭小洲笑着点了点头,他已经答应帮她去找人打招呼,自然也就无需再客气。
回到房间,他打开黑色软皮包,看了看墨翠狮子的盒子,伸手拿出老师的信在手中抚摸了几下,琢磨片刻,遂把信放回黑包,心想,如果今晚顾松涛没时间参加他的接风宴,他明天再给顾松涛打电话。
似乎从来都没有如此轻闲,他打开电脑,登陆广汉论坛。所有时讯板块的版主虽然都是兼职,但原则上每天都不能少于两个小时的挂线时间。
论坛自上次出事后,新的新闻办主任上任,政府对网络舆论的重视不断增强。新增加的两个版主和管理员的确把论坛控制成了一团死水。时讯版整版都是版主的转帖,跟帖者了了。倒是另外的交友版块和商业版比较热闹。
郭小洲照例跟了十来个帖子,眼睛忽然落在“云云亦云”的头像上,红色的图像显示她是在线状态。
郭小洲立刻发出一条论坛短信:“颜部长,太和物流的问题块解决了。”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正当郭小洲以为颜婕不在电脑旁时,她回复了一条短信:“有所了解!我在外地出差,一会给电话联系你。”
郭小洲立刻回复:“好的。我也在出差,陪赵卫国书记来到了京都。”
“咦!你也在京都?在什么地方?”
郭小洲坐直了身体,他从这句话中看出了另一层意思——她也在京都。
“我在周康宾馆。”回复后他又补充一条,“前周康市驻京办原址。”
“知道。我在西海大厦。如果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郭小洲知道西海大厦是西海省驻京办,他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不去广汉驻京办,不过这也不是他操的心,他回道:“理应我请你!”
颜婕一直没有回复他的这句话。
郭小洲看着她的图像逐渐灰色,他也下了线。
下午四点半,郑则生打来电话,“郭师弟在周康宾馆吗,我马上派司机过来接你。”
“驻京办给我安排了车,师兄直接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也好!你来西城区金融大街甲二十三号黄埔会中餐馆,报我的名字去东厢房江南春贵宾包厢。”
郭小洲回答道:“好的,我这就出发。郑师兄,不知道几位师兄今天是不是都能见到?”
郑则生笑道:“郭师弟运气好,顾大行长今天下午刚回京都,听说你来了,他推了一个商务宴会;老罗会稍晚赶到,裴金谭说一定来,只有费大秘还没能联系上,不过我给他办公室的人留了口信,看运气吧。”
放下电话后,郭小洲出门在宾馆大堂喊上老沙,一起走出大门。
老沙熟练地把车驶上大道,问道:“郭厂长,地址是哪儿?”
“西城区金融大街甲二十三号黄埔会中餐厅。”
郭小洲话音刚落,老沙“啧啧”惊讶道:“听说过,据说是华夏最贵的中餐厅,开在一家四合院里。”
“最贵的餐厅?”郭小洲微微诧异。他毫不怀疑郑则生的支付能力,但郑则生怎么着也是政府要害部门主官,请客不会这么张扬。况且他也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客人,只不过几个师兄弟小范围聚一聚罢了。玩这种噱头的一般都是商业宴请。
老沙笑着说,“我也是听说的,谁信这些噱头。”
郭小洲默默沉思。
奥迪车五点十分抵达西城区金融大街甲23号大门。
老沙慢慢停下车,眼睛看着四合院的大门,感叹道:“天子脚下的四合院是绝对的金字招牌。现如今,四合院越来越少,开在四合院里的餐厅更是少见。”
郭小洲推门下车,目光四顾。这条金融街给他的感觉幽深而静谧,四合院的背后是高大的威斯汀酒店,远处是挂着路易威登巨大灯箱的连卡佛。一栋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伫立在它们中间,一派淡定自若。
别的不说,仅仅大小环境的反差对比,便制造出了一种自成一派的风格。他不得不承认,郑则生的确有品味有格调。
郭小洲满含歉意地对老沙说:“沙师傅……”
老沙大大咧咧地摆手道:“郭厂长不用说了,我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工作,习惯了,我一会去随便吃点快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郭小洲从包里拿出两盒软中华,扔进驾驶室,“沙师傅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一会我打你电话,麻烦你把礼物送进去。”
“没问题。我的号码是138xxxxxxxx。”
郭小洲记下了号码,转身朝着四合院走去。
黄埔会外表古朴自然,内部装修也是追求古人大家之风范,属琴棋书画艺术派儿。不仅给人耳目一新的新鲜感,而且高端大气。走进大门,荷包不饱满还真有些气虚。
此时距离约定的五点半还有十分钟。郭小洲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年龄,都要有做小弟的态度。他问了带路的接待员,先一步走进了东厢房江南春贵宾包厢。
进入了包房后,他脑子里演绎着和几个著名师兄见面的情景,不禁有些紧张。这时,他想起了一句不知是谁说过的话:“有人站在山上,有人站在山下,虽然站在地位不同,但是两者眼中看到的对方是同样大小的。”
一念至此,他紧张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
七八分钟后,包厢的大门被接待员推开,接着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子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个子,一件黑色短风衣,戴一副圆框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脸色红润,一副大学教授的模样。
郭小洲刚想开口,他已经抢着伸手朝他走来,“郭小洲郭师弟吧。”
“郑师兄好!”郭小洲上前紧握着他的手。
郑则生的握手动作和他见过的许多官僚不同,动作稳健、热情、有力、有气度。再加上他欣赏郑则生的守时,心中顿生好感。
松手后,郑则生一边脱下风衣和公事包递给服务员,吩咐道:“先上两杯茶。要上菜我会通知你。”说着他指了指包房左侧的复古桌椅,示意郭小洲入座。
落座后他第一句话是:“老师的身体还好吧?他还在坚持每天散步吗?”
郭小洲点头道:“身体还好,听邱姨说,一直在坚持每天围着明湖一公里慢走。”
“好!我们几个都不在老师身边,工作也繁忙,特别是我,一年都没去看望老师了,真是惭愧。”
郭小洲听到他的话,才是真的惭愧。他和程老近在咫尺,却两年没去过几次。就是有限的几次,都是自己有事登门。
“对了,我堂哥刚去了周康担任市长,你们见过吧。”
“见过。不是郑市长提起,我还不知道师兄和郑市长的关系。”
郑则生目光在郭小洲身上移动,但眼神却绝不乱动,他笑着说:“我这堂哥人厚道,其实不适合走仕途。否则在地方爬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处级。”
郭小洲却不认可,他甚至认为郑杰是大智若愚之人,他笑着说道:“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行得通的并不表示正确,有时歪打正着。”
郑则生点头,“这是老师的名言啊!真想听听老师的声音。等一会他们几个到了,我们给老师打个电话。”
郭小洲“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包厢中悬挂的‘云朵’吊灯,客气说:“郑师兄这次太破费了……”
“破费?”郑则生不可置否道:“这里比较幽静,我们都不喜欢太嘈杂。”
“据说黄埔会是国内最贵的餐厅。”
郑则生眉头一扬,笑道:“那是05年的传说。当时黄埔会在上亥外滩三号开了家旗舰店,恰好福布斯评了个世界最贵的25家餐厅,黄埔会榜上有名,号称2000美金的消费标准,其实也没有那么多,黄埔会的口碑是菜品和环境,配得上世界一流的标准而已。”
说到这里,郑则生的手机响起,他拿起公事包,拿出手机一看号码,当即站起来往外走,“顾大行长居然提前赶来了。”
郭小洲跟着起身,“我陪郑师兄一起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