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夺谪

而温采薇,我想她是以此事来让我放心,也表示了自己的臣服之意。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权且借一借她的东风,登上后位。

承景十五年夏初,那日天晴无云、日色若金,我坐着皇后专用的凤舆。有执炉女官在前面做引导,头上戴着赤金八扇缀玉翅凤冠,身上是绯罗蹙金百鸟朝凤长尾凤袍。一路缓缓走进来,凤钗横斜、珠环玎玲,

成熟稳重的面上,透出母仪天下的威仪。

众人都摒住了呼吸,整个大殿宁静的恍若一潭池水,只听见我凤袍长摆拖过锦毯的簌簌声,细碎的脚步声走在龙御前停下。澹台谨取出十六页金册,礼仪太监跪地双手过头接过,躬身展开读道:“…… ……今有苏氏,端方识礼,贞静柔和,性情贤淑,品貌无双,著册为皇后!”

我接过金册抬头转身,整个乾仪殿跟着豁然明亮,盛装下的我容光潋滟,灼灼生辉至直逼人目。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大臣跪了一地俯首叩拜。

浩一身银甲,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没想到,在他忘记我后,却还为我尽了一份力。

我微微抬手:“诸位平身。”

“谢皇后娘娘!”

众人起身,无意中,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待我去扑捉时,却又消散在空气中。

接受了群臣的参拜,还有接受众妃的参拜,因此我不便耽搁,由小蝶扶着,缓步走了下来。

路过浩身边时,我无意中看了他一眼,却在他来不及隐藏的眼中,看到一丝欣慰,一丝感伤,一丝温柔之色。

只是我们擦肩而过,终于没有看清他的眼神,只闻到熟悉的淡淡的铁血味道,在空气中缠绕。

八月,温采薇终于生下一个重逾九斤的儿子,虽然排行是七皇子,但是皇帝一高兴,便说以他出重的重量命为九皇子。

而且,九也是个吉利的数字,象征长寿和富贵绵长。

听采薇殿的宫女们说,皇帝抱着九皇子一直不撒手,直说与自己真像。

一个月后,孩子举行满月汤饼之宴,自然众人都送来了贵重的礼物。

我命司衣局赶制了九套锦衣,一斛东海明珠,送到采薇宫中。

小蝶回报我说,薇夫人当时就将这些东西扔在一边。

是呵,她如愿生下皇子,皇帝也如愿封她为夫人,位仅次于我。

面以小蝶愤的眼晴,我没有做任何回答。

夜宴设在采薇殿中,皇帝下命,特命薇夫人可与我并肩同坐。

十六恰是月圆之夜,薇夫人特意将宴席办在晚上,是时灯烛荧荧、星清月朗,加上院子内花香四处漫溢,更是令人心情为之舒畅。

薇夫人不肯哺乳,早为孩子找好了奶娘,她刚刚生过孩子的腰肢,用绛红绸缎的带子紧紧地整束起,显得很苗条。夜色浓华之下,一袭柿子红遍地金五彩海棠花云裳的温采薇,眉眼妆容精致,云鬓上一支硕大的八翅衔珠金凤尤为华贵,兼之脸上微微酡醉泛红,更是平添几分妩媚之意。

我轻声微叹,她真是一刻也没有放松对我的攻击。

而我,从那个孩子出生起,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是我遇到最危险最强劲的对手。

不过现在,我们都摆着合宜的表情,晏笑取乐。

妃子们皆是盛装丽服,人人笑语晏晏,不时有人上来敬酒祝贺,席面之上尽是觥筹交错的欢笑声,气氛格外喧嚣热闹。澹台谨端着一枚金角高盏在手上摇晃,隔年的罗浮春透出醉人的绛红色,衬得他的眸色更加有神,朝下环视了一圈,目光却并未在谁的身上特意停留。而是落在那个摇篮里。

夜风中送来蕴含花香的丝竹声,一个个舞姬们皆是婀娜多姿、绰约飘逸,柔软的身形变幻出各样曼妙姿势,好似一群彩色蜂蝶在花间来回穿梭。

可惜的是,嫔妃们的心思皆在皇帝身上,而皇帝却心在孩子身上,舞姬们虽然跳得好,也不过是给喜庆宴席稍作点缀罢了。

“夫人,今夜真是好颜色。”白才人捧着酒盏上来敬酒,脚下步子轻盈,翩然婀娜尤胜舞姬一筹,声音也是甜糯娇软,“莫说嫔妾等人自愧不如,即便是这夜空中的皎月明星,也被娘娘身上的光辉比了下去。”

薇夫人眉梢带着得意之色,唇角笑意盈然,“才人真是会说话,比那梨花春还要多甜几分,本宫还没饮酒便先醉了。”

白才人忙自责了一回,含笑递上四棱玉雕团花纹酒盏,“娘娘先且莫醉,待嫔妾敬娘娘一盏清酒聊表心意,恭祝娘娘一日胜过一日,福泽绵长!”

薇夫人接过一饮而尽,真是艳若桃李。

刘妃冷笑一声低声道:“真恶心!”

我的拓儿老实地坐一边,最近这两年他父皇对他的宠爱日渐减少,纵是个孩子,也懂得看人脸色了。

他知道,今晚的主角不会是他。

光彩夺目的薇夫人,笑盈盈地道:“把孩子抱过来。”

立刻有奶娘应声而出,她怀里抱着一个深紫色的锦被,包在被子里的孩子,虽然刚刚满月,但是,看上去,已经相貌堂堂,十分有气势了。

我痛苦地发现,他比我的拓儿,似乎更出色,更强健一些。

襁袍中的孩子,看上去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是他父亲的帝王气概和他母亲的狡诈机智交混在一起,孕育出这个气质独特的孩子吗?

澹台谨笑呵呵地说:“颖儿像朕,真像!尤其是这孩子一脸贵气,朕便封颖儿为贵亲王。”

皇上一言既出,下面立刻奉承声一片,拓儿皱了皱眉,愤愤地起身离开。

他的两个妹妹也跟了出去,从小,他们三兄妹感情就很好,这是值得我欣慰的事情。

但是我却不能走,只能微笑地听着。

我的拓儿,十岁才封王,这个孩子,刚满月就封王。

尤其是现在没有立太子,不得不说这个刚满月的孩子是拓儿的竞争对手。

他不懂事不要劲,只要有母妃的地位和皇帝的宠爱便可。

过了汤饼节后,后宫的风势立见改变,最热闹的不是我的淑华殿,而是她的采薇殿。

因凤仪殿肖皇后新殁,且我对凤仪殿不太适应,因此并没有移宫。

而温采薇气势更焰。

这一日,园中金菊开放,我去菊园赏菊,远远的有一行人过来,正前一名宝杏色华服宫装丽人,身量娇小、气度矜贵,身后跟着五、六青衣小宫女,仿佛也是出来闲步散心。待到众人渐渐走近,方才看清楚,那丽人正是薇夫人,脸上带着些许讶异,大约也没想到会在此处不期而遇。

“这么巧,原来是薇夫人。”我淡淡微笑,依旧端坐。

“见过后娘娘,金安万福。”薇夫人上前欠身行礼,云鬓上一支硕大的凤钗正展翅闪光,每尾凤翅皆嵌有宝石,尾坠一缕细长的串金珠璎珞流苏。

按照项朝后宫祖制,只有妃位以上方可佩戴凤钗,皇后十二翅,夫人八翅、四妃六翅,妃位四翅,若是数目超出便为逾越。我留心瞧了瞧,薇夫人的凤钗不仅做功精致,而且规格也略大,再数过凤翅却是整整十尾。

抬手免了她的礼,淡声说道:“妹妹这支凤钗太大,回头改一改,有八尾凤翅也足够华丽了。”

薇夫人有些不自在,笑容僵硬道:“娘娘真是细心,连些微小事也看得仔细,只是凤尾少了展不开,所以才多做了两尾。只是平日戴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么?”我不愿当着众人动气,挥手让小蝶领着宫人退下,打量着薇夫人不为所动的神色,淡声笑道:“照妹妹如此说,做成十二尾不是展的更开些?”

“十二翅是皇后所用,嫔妾万万不敢。”

“看来,你还是个明白的人。”我轻声一笑,平了平气息,“既然祖制规定夫人用八尾,妹妹又何必逾越?那些不知道的人,不说妹妹是担心凤钗不好看,只当妹妹不懂规矩,私底下难免有所非议。”

“能有什么非议?”薇夫人淡淡反问,别过脸去。

我不由觉得可笑,我每每遇事多是宽容,到今日竟纵出个整日磕碰的主儿。如今她公然打制十尾凤钗,若给后妃们瞧见,自己今后如何威摄众人?

却懒得多做纠缠,起身说道:“回头本宫吩咐善金库的人,晚些去采薇宫一趟。尽快把凤钗改好,不会耽误妹妹平日穿戴的,只管放心好了。”

----如此,便算是下旨意了。

薇夫人自然不能反驳,因此用力咬了咬,将朱唇印出一痕发白之色,胸口一起一伏的,气声笑道:“都说皇后娘娘宽柔,像今日这般行事果决,嫔妾今日才算见过,才知道娘娘是个心意坚硬之人。”

我并不动气,只微笑道:“呵,知道就好。”

薇夫人的脸色愈加发白,因见我要走,自己也站起身来,一脸恼色道:“皇后娘娘果然心思细腻,凡事都想得周全,时时处处都不忘照顾嫔妾。娘娘如此为嫔妾着想,今后必当铭记在心。”

我整理好披风束带,头也不回的转身,一直走到狭长连廊的尽头,方才回头淡声笑道:“那很好,只盼你切莫忘记了。”

这件事以后,好几日薇夫人都没有来淑华殿请安,我亦不计较,只是指导三个子女功课。

秋猎季节又到,拓儿已经年满十二,虽然平时有射击的课程,但总归是教学,所以这一次澹台谨为了锻炼他的胆子,特意命他亲随。

我抚着拓儿稚所了的面容,想了想终于缓缓地说:“拓儿,你知道你父皇最喜欢什么的人吗?”

拓儿歪着头想了一想:“是勇敢的人吧!”

我笑了笑,替他系上小小的头盔:“嗯,去吧,好好表现。”这是你争取机会的时候。

不料,晚上狩猎回来,却看到澹台谨气冲冲地进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拓儿。

我急忙迎上去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多大气?”

澹台谨转来转出,指着拓儿忍不住骂道:“朕让他跟随狩猎,他倒好,一整天下来一只兔子都不猎到。在众人面前丢尽的朕的脸,还不如展儿和武儿猎得多。”

流云福地缠枝宝相纹的高靴之上,一对金龙正在破云而出,龙身矫昂、双目欲呲,针针线线密实,折出点点碎金般的耀目光芒。

看得时间稍久,双目痛得似要流出泪来,好似宝镜明台碎裂,原先完满的像一轮圆月照人,此时却处处都是碎片,每一片上头都带着尖锐细刺,稍有不慎便被扎得浑身是伤,痛得入骨钻心。

我看着生气的澹台谨,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他发完脾气走后,我方看着拓儿柔声道:“平素你射箭是不错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拓儿一扁嘴,委屈地说:“母后,我不是不能猎到动物,只是看它们好可怜,不忍心去杀。”

呵,我的拓儿啊,总是这么善良,但是他却不知道,身为帝王,善良本身是一种弱点啊。

我想了想问道:“若是上战场呢,你不杀别人便被别人杀死,你下不下得了手?”

拓儿立刻点头:“自然不会留情。”

我叹气说道:“拓儿啊,你难道不知道这后宫也如战场吗?很多看不见的敌人正注意着你的一言一行,有时候自己的无心之事便会铸成大错啊!”

“母后的话,孩儿不太明白。”他小声说。

“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休息去吧。”我摆手让他下去。

忧心忡忡,我的拓儿,你何时才明白娘娘的苦心。

狩猎之事以后,宫中遍传三殿下懦弱之事,流言猛于虎,让澹台谨更少地来到淑华殿中。

不觉已是残冬,闲来无事自己找出新制的雪绢素纸,看着雪花微微出神,提笔思量良久,只堪堪写了四个字,便再没有心思继续写下去。于是撂下手中的玉管狼毫,推开窗扉看天空落雪纷飞。细雪一层又一层,恍若无物落在宫殿的琉金璃瓦上,悄无声息积累,渐渐将往日的盛景掩盖下去。

“母后,母后……”拓儿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因隔了双层窗纱,再者外间风雪声音甚大,有些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宫人赶忙上前支起窗扉,原来三个孩子都在外面,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何时一起跑了出去。我将衣袍紧了紧,领口细茸茸的貂毛被风吹乱,在脸上拂来拂去,微微蹙眉道:“怎么又带着妹妹们胡闹,外面那么冷,当心受凉染上风寒,还不赶紧回来暖和一会?”

“母后你瞧----”拓儿不理会喝斥,笑嘻嘻蹲下去,半日才探头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一个小小雪人,小心翼翼举放在窗台上面。侧脸朝嬗儿努了努嘴,很快又捧了一个上来,比先前那个更小一些,头上还戴着一朵黄盈盈的腊梅花。

我侧首挪开视线,淡声道:“母后已经瞧见了,都回来罢。”

“母妃,是儿臣想的主意,让嬗儿和嫣儿帮忙堆的,一会就把手凉透了。”拓儿指道:“这个大的是父皇,这个戴着梅花的是母后,两个人正在一起赏梅花,母妃你喜不喜欢?”

“让你们快回来,不听话是么?”

拓儿的笑容停在脸上,垂着脑袋走进来,低声道:“母后别生气,儿臣再也不淘气了。”说完也不见我言语,更是一脸怯怯,“儿臣见母后最近闷闷的,父皇也甚少来看母后,想替母后解闷,所以才想着堆雪人的,只是想让母后高兴……,儿臣真的听话……”

“傻孩子,母后都知道。”我眸中生出濛濛水雾,在眼眶里转了转,终于还是一点点忍了回去,努力微笑道:“母后很高兴,只是怕你们几个冻着了。”

嫣儿小声问道:“母后,真的没有生气么?”

“都说没有,母后为什么要哄你?”我挨个拉起三双小手,都捂了一会,“手都冻凉了,到那边炭盆暖一暖,小心些别烫着,不然长上冻疮就不好了。”

“是。”三个孩子齐声答应,一并围拢过去。

因为天冷,偶感风寒,因此便便了晨昏定省。

嬗儿嘴快,将此事告诉了澹台谨,于是传下诏意,晚上要来看我。

虽然宫中势力一连倒,但是宋雪珍,杨选侍,刘妃,辛兰月,刘顺华这一人倒是常来探我,再加上余妙人和苏沁瑶独立特行,因此我和薇夫人的势力持平。

吃完晚膳,不料常氏姐妹突然来探我。

我虽然知道她们的目的,但赶她们走又不好,只得让她们进来。

不过二人却是言服贴,亲喂汤药,倒是服侍得妥切。

不料皇帝有事绊住,半日也没到。

我正欲劝她们回去,却有小太监来报薇夫人来探我。

呵,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她进来,看到常氏姐妹不由得微微皱眉。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服侍皇后娘娘,原是嫔妾等份内之事。”常氏姐妹齐声自谦,极是恭谨。

少时,兰芷捧着一盏白玉瓷盅进来。内里是我临睡前安神的汤药,常氏姐妹忙亲自上前接下,一个搬来梅花脚高几放好,一个在旁边兑着花露蜜水,二人亲自伺候了一回,果然无一处不妥当。

薇夫人冷眼含笑看了半日,举起手中团扇轻轻掩面,嫣然笑道:“这会子都已经夜深,若真是有心服侍皇后娘娘,白日里过来不是更好?”

常氏姐妹稍有不安,不知如何作答。

我原本一直静默不语,此时突然开口道:“近日每每都睡得甚迟,此时来也并不算晚,有心意总是好的,哪里还分什么白天晚上?”

“嫔妾也是为皇后娘娘着想,怕她们扰了娘娘休息。”

“难为你想的周全。”我看着她微笑,反手将松散的发丝掠开,“只是本宫却不怕别人打扰,比方妹妹今日过来看望,心里只是欢喜的很。”

薇夫人只得一笑,讪讪道:“皇后娘娘高兴便好。”

我淡淡地说:“只是本宫已经服了药,准备安寝了,诸位姐妹还是先回去吧。”

薇夫人虽然不甘,但的确天气已晚,只得忿忿地离开。

她刚离开,澹台谨便匆匆赶来。

我要起来,却被他按住。

“你生病了,还是躺着吧,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还拘这些礼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道:“那臣妾就偷个懒躺下了。”

复见他眉头紧皱道:“朕查得南边的一些番王欲乱军勾结,因此秘密收了他们的金印,不知道闽南王会不会起疑心?”

他掏出金印放在桌子上。

“父皇,这么多的金印?”嬗儿看见王印,很是好奇。

“是啊,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澹台谨淡淡笑着:“嬗儿,父皇记得你属兔是么?”

“是,儿臣属兔。”

“那好。”澹台谨将王印拿起来,毕竟是十分足金制成,手里份量很是沉甸甸,扬声唤来小李子,吩咐道:“把这几枚金印送到制器库,全都熔了。”

“熔了?”小李子有些怀疑,重复问道。

“嗯,给嬗儿和嫣儿各打一只金兔子,去吧。”澹台谨的声音如水平静,仿佛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小李子捧着金印下去,嬗儿高兴得直拍手。

我示意小蝶带嬗儿下去,待无人时方问道:“皇上的心思臣妾明白,是不是一直担忧闽南王?”

他叹了口气说:“是啊,朕想……”

我微笑着说:“嗯,混水摸鱼是不错的计策。”

他高兴地道:“妤是,果然你最了解朕。”

因为澹台谨心情甚好,因此便留宿于此。

不过一夜恩宠,第二日我的淑华殿便热闹了起来。

反正这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我已经看多,便也不在意,只吩咐小蝶接客,自己躺在床上躲清闲。

雪一化,便是初春,接着便是立夏,日子快像流水一样,薇夫人的孩子也一岁了。

今年整个夏日里,一直都是闷热少风的天气。淑华殿的小太监早汲了水,各自提桶拾勺,又搬来几人高的长长云梯,小心登上金殿宝顶,一勺勺的往上面泼洒清水。那水带着深井里的寒凉之意,顺着琉璃瓦沟在檐口流下来,滴滴答答的,仿似一场不期而止的宜人新雨。

因天气炎热,我食欲不欠,便自制了清凉的花茶来喝。

至晚上的时候,窗外一阵细碎声音,窸窸窣窣,犹如春蚕啃噬桑叶一般,眼见的是要下雨了。

小蝶忙要去合上窗纱,我去摆手,迎风站着,迎接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凌空劈下来!顿时乌云阵阵、雷声滚滚,似万里黄河水倾盆泼下,片刻便将宫殿冲的雨花连连。雨珠落在光洁石面上,顿时四处飞溅,惊起一团团迷蒙的白色水汽,如烟似雾。

“娘娘……”片刻功夫,小录子悄悄走进来,压低了声音禀道:“刚才如意堂那边有点吵,奴才赶着过去瞧了下。仿佛是小偏殿的房顶被雷打了,三殿下吓得不轻,底下宫人又议论纷纷的,只怕一时半会静不下来。”

我急忙起身,朝外瞧了一眼,果见如意堂那边灯火通明,依稀还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动,于是回头道:“三殿下怎么样,快扶本宫过去看看,好好的怎么让雷打着?”

过去的时候,拓儿脸色发白,正坐在正殿中。

一看到我便迎了上来:“母后,方才偏殿被雷打了!”

我安慰他不要害怕,扫了一周,寒声道:“立刻命人到屋顶检测原因,所有人对今晚的事有擅议者,掌嘴处死!”

乱哄哄的如意堂立刻安静下来,众人各司其职。

半晌上屋顶的小太监浑身湿透地下来,手里拿着一根烧焦的铁棍。

“娘娘,屋顶上有这个!”

我看着铁棍,只觉得胸中怒气难涌,好大的胆子。

敢私自在殿上接入铁棍,引来雷电!

想到母亲因雷电击傻,越发胸膛起不定,这如意堂中内有内奸。

不是想让雷劈死拓儿,便是想安拓儿一个不祥之人的名声,让澹台谨厌恶他。

我秘密命令小录子立刻搜查此事,决不可怠慢,再者命人严禁声张。

但是第二天,薇夫人又及时准备地赶来了。

我心中厌恶,不冷不淡地道:“这么热的天,妹妹不睡午觉,来这里做什么?”

“哎……,哪里能睡得着呢?”她娇声叹了口气,左手支在案上托腮,右手上团扇不断轻摇,十指桃红色的水样蔻丹明艳夺目。慢悠悠扇了一阵,才道:“昨儿臣妾听闻如意堂被雷劈到,嫔妾也是担心的很,一夜都不曾安睡好,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所以特意赶来瞧一瞧。”

“你是个有心的人,想的细致。”

我话里面暗藏着机锋,温采薇不会听不出来,因此面色稍沉,只是忍耐着没有当场发作。低头饮了两口茶。

“三殿下无事吧?”

我已经掩饰不住怒气:“平安得很,怎么,不如妹妹的意了?”

薇夫人立刻色变:“不是不是,娘娘别误会,臣妾就是担心三殿下,无事便好,便好。”

正在这时,小录子进来道:“娘娘,查到了,是如意堂的太监冬生干的,奴才请娘娘旨意,如何处置?”

我冷冷地道:“一个小太监,断然不会狗胆包天,给本宫狠狠地打,不行就把他交给酷吏严吏,谋害皇子可是大罪,本宫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瞧见薇夫人脸色微变,不禁笑道:“酷更严吏的酷刑,就是最悍的大盗也受不住,妹妹是不是害怕了?”

薇夫人抚胸道:“呵,是啊,不过这件事必须严查,否则后宫可不得安净了。”

我站起身道:“本宫还须将此事回禀皇上,就不送妹妹了。”

说罢独留她一个讪讪地坐在哪里,自己走了出来。

小蝶走近,皱眉道:“娘娘,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永无宁日。”

我看着毒辣的太阳,眯着眼道:“嗯,是时候让她断了妄想了。”

走到乾仪殿中,澹台谨还在上书房议事,我漫步过去,小太监刚要张嘴,被我拦下。

殿内隐隐传来争吵之声,我凝神静听,原来是温渊和浩在吵架。

浩回来了吗?想必南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皇上,薇夫人出身高贵且兼天赐贵福,生出的麟儿更是人中龙凤,堪继大位啊!“

“皇上,以臣弟之见,温大人此言差矣,自古立谪立长,而三殿下乃是皇后谪子,聪明仁厚,足以继承大统。而九殿下不过是不足一岁的娃娃,温大人如何看得出他能当得了太子一位?”

“浩王爷,若论立长也得二殿下吧,怎么会论到三殿下呢?“

“温大了记性不太好吧,二殿下一来身子孱弱,二来其母乃罪臣之后,怎有资格当太子?“

“呵,王爷要这么说,老臣也不客气了,皇后曾被打入冷宫,后来同王爷潜逃,一年有余才回到宫中,且意欲谋刺皇上,更在后面被回鹘王掳走,怎么算得上清白之身?“

”什么,皇后曾与臣……“

我的心也猛地一紧,只觉得胸口像快要炸了一般,只得咬唇倾听。

“够了!“澹台谨大怒道:”朕让你们商量正事,你们却在这里作口舌之争,无稽之谈,真是荒廖。温大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朕怎么不知道皇后曾与浩王爷出过宫?“

温渊此时才知道自己失言,犯了死罪,立刻不停地磕起头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是臣一时失言,请皇上恕罪……“

“朕被你们吵得头都大了,都给朕下去!“澹台谨暴怒地叫道。

我情知再见面无宜,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感激浩的推荐,更害怕选太子的结果。

如果是温采薇的儿子当上太子,那么我们母子将无立足之地。

正心神不定之时,忽然边关传来捷报。

说是南面的乱军被击败,闽南王及子均在战乱是为国捐躯,李飞度正带着人马赶回京中。

中原将士踏平回鹘大胜梁国的消息,早已如柳风送絮般传遍整个京畿,举国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至于闽南王部下伤亡惨重,主将战死沙场一事,百姓们不甚清楚,那也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皇帝的旨意一道道颁下,简直令人眼花缭乱。追封苏氏父子为一等忠毅公,专修陵园使之厚葬,御笔亲题墓铭以彰其英勇,另有胞妹苏沁瑶荣升妃位,甚至连南王的叔伯子弟,也是人人皆有封赏。全天下都知南王世家的忠勇,更知皇帝的额外器重,兼之后宫中还有位高位妃子,一时间颇有些苏氏权倾的流言。

我正在焦虚太子一事,因此无心关心这些事,只到澹台谨来到殿中。

他高兴地说:“妤是,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我虽然心事重重,但此时更要与他同乐,便勉强笑道:“是啊,这都是皇上英明……”

“呵,是么?”忽然有人出声,二人扭头,却看到是刚升为瑶妃的苏沁瑶,满脸泪痕地走了进来。

我不忍看她可怜,便柔声道:“瑶妃切莫太过伤痛……”

苏沁瑶轻屑笑道:“皇后娘娘,果真是在担心着我?”

澹台谨顿时沉下脸来,不悦道:“这是什么话,自然是真的。”

我挽着碎金流苏上来,脚步轻盈无声,微笑着看了澹台谨一眼,用几乎看不见的力度轻轻摇头,然后转眸说道:“瑶妃妹妹,想来是有话要跟皇上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好,不如先到旁边坐下罢。”

瑶妃见我转身欲回,冷冷说道:“娘娘,何必躲起来呢?”

我闻声顿住脚步,面含微笑回转头来,看不出是否动气,用一贯平静无澜的声音说道:“妹妹说笑了,淑华殿是本宫的寝宫,做什么要躲起来?既这么说,怎能不留下稍陪一会?”我侧首看向小蝶,淡声说道:“你去,给瑶妃奉茶来。”

“有什么事,朕陪你回宫说。”

“不用。”瑶妃往后退了几步,心里的温度不由更凉一层,冷冷看着皇帝问道:“臣妾只是想知道,臣妾的父王和兄长是怎么死的?”

澹台谨眼角跳了一下,很快平静如常,“你的父王和兄长英勇杀敌、誓死报国,与梁人血战数时不幸战死,所以才追封为忠毅公……”

“不,不是那样的!”瑶妃盈满热泪大吼着,痛得浑身打颤,一步一步朝澹台谨走过去,双眼烫得似要燃出火来,“皇上……是不是你……”

“你要做什么?”我挡在澹台谨身前,双眸灼灼照人。

“做什么……”瑶妃想不出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出心中的百痛交集,双臂却是猛地一紧,小李子身旁两个小太监冲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扣住不放。

“没事。”澹台谨握着我的手,柔声说道。

“哈,哈哈……”瑶妃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泪水飞溅,却挣脱不开双臂束缚,于是仰起下巴问道:“皇后娘娘,你如今这般护着皇上,就不怕有一天跟我一样,也是如此可怜下场?”

“住口!”澹台谨勃然大怒,双目里尽是隐隐暗气,仅有的一丝愧疚也被淹没,朝小李子冷声喝道:“蠢材,还愣着做什么?!瑶妃伤心过度、心智不清,还不赶快扶她回宫去!”

瑶妃被人拽着一点点后退,明白一切都即将结束,不禁悔恨莫及,唯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击。双手抓住门环将去势稍阻,泪眼朦胧直视殿内二人,泠泠笑道:“皇上从前恩宠臣妾时,总是柔情蜜意、温柔如水,怎么今日却这般狠心?皇上当初对臣妾,难道真的没有动过心?莫非,皇上说过的那些贴心的话,都是假的么?皇上,是么……”

“……”澹台谨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我也默然无语,这是他一向用的手段。

突然,就在众人不注意时,瑶妃挣脱了太监的束缚。

手中银光一翻,一点寒光直刺而来。

心念转动间,我已经飞身迎上,哧的一声,利刃刺入我的肌肤,大片的血色泅了出来。

“妤是,妤是,你怎么样?”我倒在澹台谨的怀中,看到他焦急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这是真是幻。

“皇上,你没事吧?”我虚弱地问。

瑶妃已经被擒住,正状若疯癫地大骂。

“朕没事,”澹台谨眼晴微微湿润,突然抬头,怒气勃发地道:“来人,贱人意欲刺朕,将其凌迟处死。”

我头一晕,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躺了多久,一醒来便看到轻尘焦虑的神情,还有三个孩子哭泣的脸。

小录子在边上远远瞧见,忙跑过来道:“娘娘终于醒过来了。皇上一直守着娘娘,到这会儿,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呢。”说着有些哽咽,顿了会又问:“皇上,让人呈点汤水进来罢?多少喝一些,也好长一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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