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朱允炆虽然是在盛怒之中,但还是为黄子澄保留了最后一丁点儿颜面,至少没有指名道姓,没有说不为朝廷分忧,只知结党营私的人是他黄子澄。
可是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可见朱允炆对他这个老师已经失去了信任,之所以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只不过是因为曾经的师生感情而已,或许说是朱允炆看重自己的名声,不想让世人说他不敬重自己的老师而已。
黄子澄忽然意识到,朱允炆或许并不想再当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学生了,而是想当一个让老师听命行事的君王。
他现在才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此刻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着整个局势一样,军报北来,庆王激将,肃王主动交权,皇上放塞王们回藩地,离间自己与皇上的感情。这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按照既定的计划,在一步一步地执行一样……
现在最大的得益者是谁?李景隆应该没有那么缜密的心思,徐辉祖似乎也不太可能,自己与方孝孺被皇上疏远,最直接得益的是——齐泰!
齐泰莫非成暗地里支持了某个藩王?黄子澄眼角的余光瞥了齐泰一眼,齐泰恰好向着他走了过来,神色坦然,隐隐有几分担忧,他走到黄子澄身边低声道:“子澄兄,我们都中藩王们的奸计了!”
黄子澄稍稍一愣,说到藩王们的时候,他的心里豁然开朗,没有错,这一切似乎都像是排练好的一样,每一个步骤都是巧的不能再巧,不要忘了,藩王们也是今天这事儿的受益者!
皇上已经准许塞王们先行离京,回北疆去抗击北元;而那些内陆藩王,朝廷还能久留他们在京吗?显然不能。过不了多久,怕也只能放其离开!
黄子澄不由苦笑,看向齐泰道:“悔不听尚礼之言,先削强藩。要不,也不会弄出这许多事情出来。”
齐泰看到黄子澄脸上的黯然之色,沉默了片刻,劝道:“子澄兄不能灰心丧志,陛下还需要我们呢。诸葛孔明也曾被后主所猜忌,但他兢兢业业,身体力行,化解了误会……”
“嗯,齐大人所言在理。陛下虽有误解,但我等身为臣子,岂能不鞠躬尽瘁?”
当今皇上不仅是他的学生,还对他有知遇之恩,黄子澄一直铭记在心,现在却到了君臣相疑的地步,若是连他自己都乱了方寸,那岂不是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误会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后面倒弄诡计的小人!
千万不能让这卑鄙小人的诡计得逞!
黄子澄想到这里,随即重新抖擞起精神,振作起来。
“对!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撑下去!”方孝孺比黄子澄更为年轻,恢复的也更快,他沉声道:“方某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这件事的幕后主谋,不是燕王府,便是湘王府。那武道大会也不是游戏之作,反而是这一系列计划的开端!”
齐泰颌首点头,道:“暴大人也怀疑,落陵封葬那一幕也出自这两个王府之手。”
黄子澄问道:“暴大人自从立下军令状后,便一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不知可查出了什么?”
“这个却是不得而知,我想应该快了,要不暴大人也不会稍微透露一些给齐某。”
方孝孺道:“暴大人那边若是有什么需要,方某必定全力配合,挖根见底地查!趁着这些藩王还没离京的时候,将他们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黄子澄也是道:“在下也是如此,定会全力支持!”
齐泰道:“有了两位大人的全力支持,想来暴大人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说完之后,齐泰心中就叹了口气,他这只是鼓励二人的话,过会儿他还要私下里去安慰卓敬呢。
齐泰现在着实有些心灰意冷,兵部尚书干的不是本职工作,每日都在给别人擦屁股、四处和稀泥……其实就算朝廷所有部门都全力配合刑部,只怕也查不出什么实证来,就算查出是哪位藩王在暗中搞鬼,又能如何?人家每一步连环计划都算计到了极点,目的就是反抗朝廷;朝廷也是绝对会削藩的,有没有证据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黄子澄见齐泰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反而安慰起了他,“尚礼,眼下是关键时刻,那背后的黑手,突然有此动作,只怕图谋不小,越是如此,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上的知遇之恩,我等可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
齐泰点点头道:“这个自然,塞王们回藩地的事情皇上既然已经决定,我们便不能把这事耽误了,子澄兄掌着太常寺,藩王们出京的一应礼仪正可以明着插手,子澄兄若能出面主持一应事务,方大人再拿出一些实际行动来从旁配合,至少可以让皇上心中不快的情绪稍微缓和……”
齐泰的办法无疑是最好的,因为现在就算是他们想与朱允炆改善关系也已经迟了。朱允炆是个年轻人,性子本就不是那么沉稳,削藩之事进行的又不是那么顺利,近来的脾气本就大,现在更是处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当面缓和,只会适得其反。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暂时先不要有什么动静,朝廷各部的运行,不能因为今天的冲突而耽误,一定按照皇上的决定执行下去,做皇上所想,无论如何也得先把来犯的北元各部兵马击退再说。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皇上的气自然也就消了。
黄子澄点点道:“尚礼说的没错,我们就这么办,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该镇定自若!”
方孝孺也是冷冷一笑道:“这些个藩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扳倒我们,没那么容易,他们不知朝廷上下众志成城?他们的奸计休想得逞!”
三人商议了片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再次梳理了一遍,便与李景隆、徐辉祖等人见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