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陷入沉默的当儿,他们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于是,他们都朝对方礼貌地微笑一下,各自下车去接电话。
叶千玹的电话是梅成吾打来的,说他已经订好今天晚上去意大利的机票,并对公司和太太说要去出差。他希望能在走前见她一面,问她今天去不去公司。
她忙答道:“哦,我在路上了,爸爸。不过,我有点私事,可能要耽搁一阵子。”
梅成吾说好,叫她到了给他电话,然后就挂了。
叶千玹一听梅成吾果然今晚就要飞意大利,不禁朝华炜鸣看了一眼。
他正在另一边接电话,面色凝重,不时点头,很少说话。叶千玹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梅成吾今晚要飞意大利的,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他很危险,似乎会危及到梅成吾的生命安全。这个担心使她非常不安,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他,好让梅成吾至少能安全地到达意大利,顺利地做完他要做的事情,再好好地回来。
她心怀忐忑地回到车里坐下,静静地等候华炜鸣。可她的心却无法安定,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感觉他此刻的电话是不是也在密谋一项新的计划。
过了几分钟,华炜鸣回来了,他坐好后关上门,问叶千玹有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啊,没有。就是,梅成吾告诉我说他今晚飞意大利……”叶千玹回答道,神情很不自然。
华炜鸣眨了眨眼,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叶千玹勉强笑道:“没怎么,我刚才听你说,你妈妈是被梅家害死的。我,我可以知道经过吗?”
“嗯,如果你愿意听,我当然愿意告诉你。”华炜鸣点点头说,神色有些凄凉。
叶千玹点点头让他说,他就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虽然回忆起来仍旧是痛,他却觉得此时真的有必要告诉她,他为什么跟梅家有仇怨,是什么样的仇怨。
每个人心底深处,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一不小心刺到了,就会疼得令全身都软下来。华炜鸣并没有刻意想让叶千玹软,她本来就是个柔软的女孩子,心地善良,告诉她这件事情,只是因为她想知道。而他,也想让她知道,以免她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仅仅为了商业利益就想把梅家置于死地。
原来,华炜鸣才六岁的时候,母亲又怀孕了。而当时,一个男人与他母亲走得比较近,且被梅成吾亲眼所见,并告诉了华士高。华士高当时的生意做得并不是很大,正在四处奔波,为了厂子的事情焦头烂额。听说妻子与他人有染,他当然很恼怒,就立即回家质问。
那时候,华炜鸣的母亲刚刚有两个月的身孕,矢口否认与他人有亲密关系。可梅家的一个佣人却说看到华太太与那个男人约会,但有没有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尽管那个佣人只是说看到他们约会,却在华士高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怀疑妻子腹中的胎儿不是自己的。他与妻子发生了争吵,然后摔门而去。而华太太因为伤心和绝望,竟然割腕自杀!
“什么?”叶千玹听了以后大感震惊,“就因为他们说看到你妈妈跟别的男人约会,就说那个孩子不是你爸爸的?这太武断了!谁没有几个认识的异性啊,哪能一有接触就是那种事!哎,后来呢?”
华炜鸣的嘴唇微微发抖,有些激动地说:“是啊,那时候我还小,从幼儿园回家,就看到妈妈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还闻到一大股血腥气。我找到钥匙把门打开,看到妈妈倒在血泊里,当时就吓傻了,只知道哭。”
叶千玹咬紧嘴唇,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心里又冷又疼。她真没想到,华炜鸣竟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这么说,他母亲那时候就死了?可怜那个尚未出世的婴儿,还没能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被母亲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想到这个,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自庆幸当初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拿掉。
华炜鸣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后来,刚好有人送快递来,我去开门,告诉他说妈妈在卫生间里,有好多血。快递员赶快帮我叫了救护车,又把妈妈背到车上去。他跟我要了爸爸的电话,让我在家等着,然后通知我爸爸。”
叶千玹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难过地问:“所以,你妈妈就是那时候去世的,是吗?”
华炜鸣摇摇头,沉思了一会又继续说,“当时应该还没死,因为我记得她跟我说话了。再后来就听说,我妈妈在医院里死了。又过了几年,爸爸找了个新老婆,就是现在的华太太,还给我生了个妹妹。不过,因为妈妈的事,我对梅家怀恨在心,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报这个仇!是他们害死了我妈妈,还有我那,没有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
说完这些,华炜鸣激动得脸色通红,额上青筋暴突,大口地喘着气,好像要杀人似的。
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射出寒冷而凌厉的光芒,叶千玹不禁吸了口凉气。没错,要不是当初梅成吾说亲眼看见华太太与别的男人在一起,要不是他家的佣人说看见华太太跟其他男人在约会,华士高就不会怀疑妻子,也不会最终导致她的自杀。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梅成吾应该算是间接杀人,而华士高也难辞其咎。这件事情这么复杂,而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要想弄清楚当时的细节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丧母之痛可以理解,幼时的华炜鸣对梅成吾及其佣人的痛恨也情有可原,但因为这个就要把整个梅氏企业整垮,似乎也过了点。毕竟,这不全是梅成吾的错。
沉默了一会儿,华炜鸣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梅成吾没有错?”
叶千玹一震,她倒不是觉得梅成吾一点错都没有,只是觉得华炜鸣这样就把母亲的死完全迁怒于梅成吾,似乎对他有点不公平。
她严肃地说:“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但是我觉得,不能全怪梅成吾,你爸爸也有一定的责任。他对自己的妻子不信任,也没有经过详细调查就跟你妈妈吵架,导致你妈妈伤心,所以才会……”
“哼,我看,你是在梅家呆了几天,被梅成吾洗脑了吧?”华炜鸣不屑地说。
叶千玹急忙否认,他又说:“我妈妈的死,对我来说就像天塌了一样。所以,梅家与我,有着深仇大恨。你也许无法理解,但我那个时候就想亲手杀了梅成吾!可恨我那时候太小,除了恨,什么力量都没有。从那以后,我的性格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也不爱出去,不愿意跟人接触。”
叶千玹同情地看着他,心想难怪他的脾气有时候还真是捉摸不透。
他放开叶千玹的手,颓废地靠在椅背上说:“这还不算,在我父亲的厂子濒临倒闭的时候,梅成吾非但没有拉一把,反而把我爸爸的厂子给收购了。他遣散了原先的所有工人,包括管理人员。之后,他又介绍我爸爸去给别人打工,让我爸爸受尽了辛苦和凌辱。也就是在这段期间,我爸爸认识了我的继母,他新老板的女儿。梅成吾亲自出面,给他们做了媒,她就成了我的继母。”
“啊,真没想到,你小时候会这么坎坷。”叶千玹难过地说,“可是,你爸爸娶了新妻子,对你还是一样的爱啊。”
华炜鸣苦笑道:“那只是你想的,事情并非你以为的这样。梅成吾总是对我爸爸说,我被妈妈娇惯坏了,要他好好教育我,最好送我出国。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叶千玹反问道:“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现在能这么优秀,跟出国深造是分不开的吧?”
“狗屁!”华炜鸣愤愤地说,“他是想离间我们父子俩的关系!把我送出国,家里只有我爸爸和继母,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叶千玹没听懂,不明白为什么华炜鸣出国后,梅成吾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解释说,因为一般家族企业都是传男不传女,他是华家唯一的儿子,父亲将来肯定是要把家业传给他的。但是,继母和梅成吾都让华士高把他送出国,使他们父子长期不在一起,亲情自然就渐渐疏离。
梅成吾与华炜鸣的继母本来就认识,据说还是好朋友,所以他怀疑,其实这根本就是一个连环计!从华炜鸣的母亲出事时开始,他们就被梅成吾和那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现在他虽然回国,与父亲和家里的关系却不大亲密,似乎已经达到了梅成吾要的效果。只是,华震集团能做到今天这样的规模和成就,也许是梅成吾当初不曾想到的。
叶千玹越听越纠结,这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要想化解可没那么容易呀!而且,她所认识的梅成吾和梅太太,两个都是那么好的人,不像华炜鸣说的这般腹黑。
再说,华炜鸣的继母和梅成吾之间,应该真的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吧?如果梅成吾真要搞垮华家,怎么会这么多年以来眼看着华震集团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