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儿也没有做错什么,大王如此惩戒,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到了太子府中正殿,四下无人之际,步练师满脸担忧的上前说道。
“封爵了又夺爵,虑儿才十岁而已,万一”
孙权面色平静,甚至脸上带着些许寒气。
“没有什么可是不是可是的,寒了心,总比丢了命要好,若是我再纵容下去,岂非孤膝下二子要火拼了?你以为虑儿是太子的对手?”
孙虑能够被他提上来当太子备胎,自然是因为孙虑的聪明了。
但是孙虑的聪明与孙登的聪明比起来,那又完全不够看了。
而且孙登作为长子,加之经营多年,即便是太子孙登昏迷半年,但围绕在他身边的势力,非是孙虑几个月能够取代的。
孙虑争不过孙登。
若是给他机会争了,下场恐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况且,现在乃是大争之世,强敌环伺,吴国内部需要稳定。
坐视两子相争,这不是将吴国陷入险地?
加之,孙登的存在,能够为他减轻不少阻力。
世家不听他的话,但太子的话,他们有时候是听的。
换句话说,太子孙登的存在,能够成为他吴王孙权,与江东士族之间的桥梁。
有了这座桥,有了这个润滑剂,吴国的治理,他孙权的政令颁布与实施,会变得更加丝滑。
“至于太子府那些臣僚,交给太子处理便是了,想必太子在昏迷的这半年里面,也能更加看透这些所谓世家的人心,这些所谓世子忠臣的人心。”
人啊!
经历一些挫折,这没什么不好的。
挫折才能锻炼人。
有了这次昏迷的经历,想必太子会成长许多。
太子府外。
建昌侯孙虑走在建昌侯府的车辇之下。
说是侯爵车辇,但其一应配置,都与太子没什么差别。
这辆车,还是他父王孙权送给他的。
送侯爵之位,送太子仪仗,这不是暗示他做太子,还能是什么?
呵呵。
孙虑转头看向身后,原本跟着他的那些臣僚,那些原本是属于太子府的臣子,现在又不知所踪了。
他得势之时,无数人簇拥在他身边,现在他失势了,马上就变得人嫌狗厌起来了。
这便是人心,这便是现实吗?
呜呜呜~
冬日的风儿很是喧嚣,也将孙虑的心给吹凉了。
但.
要他放弃吴国太子之位?
这不可能!
孙权一心想要保住孙虑的性命,却不知,有些人不争一争,不抢一抢,心中是不是甘心的。
即便失败的下场,是死路一条,亦是如此。
没有人愿意低人一等。
在陈胜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便更是如此了。
我孙虑比兄长孙登差吗?
不!
绝对不差。
他不过是比我大了几岁而已。
若是有我哥哥的年纪,我有哥哥被父王看重。
我不会比他差!
即便是到了现在,孙虑心中还是有一股气。
他要证明自己!
翌日。
孙登转醒,得知消息的孙权,当即火急火燎的过来了。
“恕儿臣体弱,不能全礼拜见。”
孙登推开喂药的侍女,挣扎几下准备对孙权行礼,却是挣扎不起来,只得是一脸抱歉的看向孙权。
“太子大病初愈,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孙权上前,接过侍女的药碗,亲自为孙登喂药。
一口药一口药的喝下去,孙登顿时感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这半年来,孤还以为你真醒不来了,遂封虑儿爵位,准备取你而代之,伱心中可有怨恨?”
唯唯诺诺,隐藏说法,在对自己儿子的时候,现在的孙权根本不需要用这些。
况且。
以现如今来说,坦诚相待,或许才是消除误会的最好办法。
“儿臣昏迷,国家社稷动荡,大王封爵虑弟,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儿臣岂会怨恨?至于虑儿,不过稚子而已,随波逐流,儿臣又如何会怪罪呢?”
孙权对孙登坦诚相待,孙登自然也是对孙权坦诚相待了。
作为儿子,孙登知晓孙权这句话的意思。
担忧孙虑。
现在孙登的这句话,自然就是来打消孙登疑虑的了。
一碗药汤喂下去,孙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心中很是欣慰。
“太子昏迷半年,身体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孙权现在是来确认,孙登身上是不是没毛病了。
若是有隐疾,便是孙权自己不愿意,也不得不重新想太子的人选了。
“除了浑身无力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不适之处了,想来是因为久睡的原因,血液流通不畅,使肌肉萎靡了些许,听医者说,不出十日,便可正常行走了。”
这也是他从医者那边得到的答案。
“我儿身体无碍便好。”
孙登只是微笑应对,但是他心中,却已经是有些惶恐起来了。
至于为何惶恐
他的身体,可没有他说的那般轻松。
基本上每日呕血,食欲亦是不振。
看来那副猛药的副作用,不止减寿十年那么简单。
孙登的心中,被一片阴霾遮蔽。
“现今的天下局势,如今吴国遇到的难题,太子可了解过了?”
孙登轻轻点头,说道:“昨日儿臣方苏醒的时候,左辅都尉便与仔细说清楚了三国局势,以及我大吴现在面对的困境。”
这个左辅都尉,自然就是诸葛恪了。
孙权点头。
这个诸葛恪确实是有智慧的,不过却是胆子太大了,做事不计后果,不敲打一番,根本不能任用。
而敲打之后,未必不能成为太子将来的辅国之臣。
“如今天下三分,我吴国疲惫,为三国之中实力最弱的一个,实力弱小,以至于被汉使欺负到了朝堂之上,却不敢反驳,哎~”孙权在一边感叹道
孙登在一边说道:“对于汉国,对于那个刘公嗣,我等绝对不能怕了他。”
“太子的意思是,我大吴要准备与汉国之间的战争?”
太子也是主战派?
孙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与汉国,甚至是魏国的战争,我大吴每日都在准备,大争之世,不就是为了霸业,为了偏安,为了自保吗?便是父王不想起战事,我大吴与汉国、魏国,迟早有一战!”
从长远来看,确实如此。
天下三分,谁都想要做那个一统天下的人。
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战争都是无法避免的。
“现如今汉国咄咄逼人,为何?”
不等孙权说话,孙登继续说道:“只因我大吴暗弱,百姓疲敝,兵甲不强,遂被轻视。”听自己的儿子侃侃而谈,孙权莫名的有一种自豪之感。
看.
这是我孙仲谋的种!
不比你刘玄德的儿子差多少。
“魏国施行九品官人法,遂得世家支持,政局稳固,加之魏国居于中原之地,百姓众多,在政局稳固之后,国力增强的速度无人能够比拟,听闻其在玄武池操练水军,在洛阳训练十万戴甲之兵,兴兵作战之意,不说便已经知道了,便是徐州臧霸,受其压力,也有与我大吴议和的意思。”
“汉国政通人和,汉帝刘玄德与太子刘公嗣,两人不存疑,汉帝主内,太子主外,听闻荆州、益州,乃至蛮夷之地,多有屯田之所,汉太子征巴地,更是得十余万民,国力提升不比魏国慢。”
“而我江东,本居荒芜之地,百姓凋敝,又数起刀兵,损耗国力,如今更是朝野动荡,君臣两隙,在魏国与汉国实力提升的时候,我大吴的国力,反而倒退,此消彼长,这才是汉国使者敢如此猖獗的原因。弱国无邦交,尊严是靠打出来的。”
孙登的一番长篇大论,让孙权很是满意。
“只是局势如此,我大吴要如何改变暗弱的局面?现在面对这汉国咄咄逼人之势,又该如何破解?”
孙登说道:“现在我东吴国力暗弱,无法为汉、魏之敌,应当提升自己的实力,再图以后,汉国之要求,我等可以酌情答应,开商盟,对我大吴的实力恢复,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主和?
孙权眉头紧皱,再问道:“如何提升国力?”
咳咳。
孙登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提升国力,首要一点,便是政通人和,听闻如今朝堂君臣生隙,应当先让君臣一心,方才可图大事,而后奖励耕战,积蓄实力,再选善于练兵之人,练出精锐步卒,甚至可以向魏国买马,组建骑军!”
“骑军乃是魏国把持,连汉国都无太多战马,魏国可会资敌?”
“魏国当然不会资敌,但是,若我江东以高价走私,未必不能买来战马。”
走私?
孙权愣住了。
“我江东舟船可乘风破浪,若是乘风破浪,跨海而上,直到幽燕之地,以重金买马,可有可能?”
富贵险中求,若是他吴国给的钱多,愿意卖马的人还是很多的。
况且。
现在的幽州,还是公孙家的势力,他们可不怕魏国,买到战马,似乎也并非是难事。
“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很好的建议!”
吴国陆战不行,还不是因为没有战马?
若是有了成建制的骑兵,未尝不可与魏国、汉国大战!
他早就被吴国的步卒的战斗力给烦死了。
若是吴国能够建一支强军,那便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
“我吴国若想在三国之中久安,那便不能兴兵事,广陵之争,父王或许可以答应与臧霸议和。对于汉国与魏国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先答应了,我们要装出一副没有威胁的样子,这样,汉国与魏国之间,方才敢生大战,而汉、魏两国战事一起,便是我吴国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之时。”
孙登目光灼灼,再说道:“到了汉魏两国相争之时,我吴国国力日盛,待其两败俱伤,未必没有机会!”
先装死,示弱。
如勾践卧薪尝胆一般,暗自积蓄力量。
关键时刻,一雪前耻。
对于现在的吴国来说,或许便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
“太子所言极是。”
孙登看向孙权,说道:“勾践卧薪尝胆,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苦,为了报仇雪耻,勾践尝吴王粪便,只为取信于夫差。送美人西施入宫,只为弱夫差之志,消除他对越国的防备,若我大吴要成事,便也需要做到如勾践一般。”
吃屎?
孙权面露难色。
虽然他不要脸,但是也没有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况且,人家越国国破了,你勾践都被抓起来了,这才要献媚到这种地步。
我大吴尚在,只需要示弱而已,便不必如此了罢?
孙登看孙权面有难色,便知晓他想错了,当即说道:“儿臣言之勾践尝吴王粪便,并非是让大王效仿之,而是做个类比,我大吴,需要让汉魏二国,打消疑虑。”
“咳咳。”
闻此言,孙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那按太子来说,我大吴该如何做?”
孙登当即说道:“对于汉国的要求,只要不伤及根本,都答应他,小虎不是已经入了那刘公嗣后宫?还有大乔小乔,她们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吴国之人,出身是改变不了的,若是能够和她们取得联系,让她们在那汉太子刘禅耳边吹吹耳边风,加上我吴国的恭顺,必能打消其疑虑,为我大吴增强实力,争取时间。”
小虎?
和二乔?
哼!
孙权冷哼一声,不管是小虎还是大乔,都不能让他满意。
一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另外两个,更是贱人!
但为今之计,却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小虎、大乔、小乔,未必会为我们说话。”孙权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出来。
小虎与他的关系几乎降至冰点,而大乔小乔,更是被他出卖的,被迫去侍奉那汉国太子刘公嗣。
孙登轻轻一笑,说道:“儿臣素闻汉国太子刘公嗣好美色,在其后宫之中,美人无数,小虎与二乔若是要得其宠爱,未必不需要花费资财,而这些,我们吴国便可资助之。”
在后宫之中,若是外面没个产业。
连内官都打赏不了,如何引来汉国太子?
连美酒佳肴都准备不了,如何会让汉国太子欢心?
争宠,固然与美貌有脱不开的干系,但与钱,那也是分不开的。
“能有我吴国在她们身后作为奥援,与之撑腰,她们便也就有了根据,争名份,争宠岂非更加容易?”
听闻孙登之言,孙权也只得点头。
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孙登见孙权意动,当即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我江东人杰地灵,自古便是出美人的地方,若是能够献美人给汉、魏二国,以吴国之女,为其勋贵之妻妾,这或许也是一种惑敌办法。”
以女妻之?
这是女人政治?
将我江东女子,当做什么了?
孙权面上有不悦之色。
“若是连这点屈辱都无法承受,难道那汉魏二国,会相信我大吴真的没有野心了?”
取信于二国,自然是要受常人所不能忍之屈辱的。
孙权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却也是点头起来了。
“便按照太子说的做。”
但是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却是又阴沉起来了。
“若是其索求无度,那又该如何?”
索求无度?
“只要不伤及根本,都可以答应!”
示敌以弱,这些都是吴国必须承受的,这也是弱国的悲哀,没办法。
“若是那刘公嗣,前来索求王后,难道孤也要将王后送过去?”
刘公嗣的好色,天下都是闻名的。
若是吴国顺服,他说不定真的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出来。
孙登眼神坚定,说道:“这种事情,儿臣无法献策,一切交由父王裁决!”
交由父王裁决。
但看他眼神锐利的模样,孙权已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哎~
这条吴国的强盛之道,果然没有那般好走啊!
士人笑我辱我,称我江东人士为江东鼠辈。
呵呵。
孙权冷笑一声。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待我大吴出山之际,必要让这天下抖三抖!
我江东儿郎,绝非鼠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