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晕倒的消息,传到荣寿堂的书房,秋冀阳正在与秋老爷与秋大爷议事,知道小小昏了过去,脸色一沉,厉声地问前来报讯的小丫鬟:“怎么回事?”
“禀会首,夫人在荣养堂看着人杖责那三个丫鬟,杖责到一半,夫人就突然晕了过去。”小丫鬟战战竞竞的回道。
“派人请大夫了没?”大爷插嘴问了句。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应道:“已派人去沧山别院,请大夫过来为夫人诊脉。”
秋老爷站起来道:“人还在荣养堂?”
“回老爷话,章嬷嬷让人在荣养堂清了厢房。”
“我们过去瞧瞧。”秋老爷边走边说,朝儿子点个头。“反正这会儿也谈不出什么东西来,去看看你媳妇,怎么身子骨这么差,才进门几天就晕倒了,一会儿大夫来了,让他好好给你媳妇开药补补身子,养壮一点将来好生养孩子。”
秋冀阳原跟在父亲身后,闻言脸都红了停下脚步,大爷以肘顶他,秋冀阳不理他,走快几步,追上秋老爷。“爹我先过去。”
“缓缓,你冷静一点,你现在急急忙忙赶过去,媳妇醒着,岂不反被你吓着?她若还晕着,你赶着去也济不了事。”
秋冀阳明知父亲的话有理,可是他心里还是急,想自行先走,才发现他爹攒着他的手,父亲的手曾经宽厚结实,此刻却觉微凉且颤抖着,是因为担心小小?还是……
“爹你不用担心,岳父不会因为小小晕倒了就撒气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听郎大爷说了,你媳妇被救起时,可是全身筋脉全断了,虽然是治好了,可就怕她日后不能生养孩子,你将来后继无人,你看是不是要收个通房或纳个妾……”
“爹”秋冀阳沉声喝道。“就算小小无法养育孩子,家里这么多侄子,总有好的能接手吧”
“可是……”秋老爷艰难的想说服儿子。
“从进门,先是大侄媳出言不逊,出游数日不在山庄里,大侄媳的丫鬟便惹出事来,她身为主母看着人责罚,却晕了过去,您不担心她是不是累坏了气坏了,却担心儿子有无后嗣,要儿子收通房纳妾?”
秋老爷面上讪然,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儿子优秀,他还想着让小六继承家主,若是小小无所出,那么就顺了老婆的意,把颜荔莲给纳进门,老婆子就不会再整天拿小六的终身大事来烦他了。
原本儿子娶了郡主之后,若要纳妾,颜荔莲的官家千金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若小小生不了孩子,皇帝也拦不了他们给儿子纳妾,子嗣重要啊秋冀阳有了驸马的身份,颜荔莲这官家千金算得了啥?
若她真想嫁,家里的老太婆坚持,那他又何必挡着。
秋冀阳看着父亲,脸色渐渐沉下去,突然手一转,挣出了秋老爷的手。
“父亲还是与大哥一道吧我先去看小小,既然七弟夫妇成亲这么多年,不但没有妾室更没有通房,为何我就得要收纳通房与妾室?还有大侄媳成亲几年,没有任何消息,大侄子也没有房里人,我与小小新婚不足一个月,父亲就着急若斯,未免太过厚此薄彼吧”
说完不待秋老爷开口,他踩着师父亲授的轻功飞掠而去。
“爹”秋大爷和二姑爷几个人,被秋冀阳说的一番话,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这只不过是提了一下,再说,你们母亲认死扣的就要小六娶颜荔莲,若是小小不能生,以这为由让小六纳了她,岂不皆大欢喜”秋老爷讪讪然的面对几个儿子道。
大爷几个人面面相觑,父亲这会儿是脑子浑噩了吗?怎么会想出这种打算来。
气恼而去的秋冀阳冷着脸进了荣养堂,守门的婆子见到他有礼的曲膝行礼。“会首到了,夫人在东厢房。”
“嗯。”秋冀阳微微颔首,快步越过她走上游廊。
父亲的话在他心里狠狠的划上一刀。
他一直认为父亲支持他,也明白他不想明明心中有人,却要收纳其它女子入房,秋家本就没有收房纳妾的例,否则何以秋家本家会只有父亲与二叔兄弟两个?祖父在祖母死后,不但没有再娶,连妾室也不曾有,为何到他就要不同?
小小若是因幼时重伤导致不孕,那他只有更加怜惜她、爱她。岂会因没有后嗣就要收房纳妾,更不用说对象,还是那个厚颜无耻的颜荔莲。
难道父亲忘了,他先前说过了,颜荔莲的来历有问题吗?母亲轻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他,父亲为了母亲所愿,就要牺牲他和小小吗?
他大步流星的来到东厢房,面色铁青吓得门前侍候的小丫鬟抖若风中残叶,曲膝行礼为他打帘,屋里的丫鬟忙引他到北次间。
北次间布置很简单,这里本就是让人暂歇之所,一张软榻放置在窗前,其它的摆设只有最基本的桌椅,粉白的墙黑色的饰板,虽然简单大气,却有种寂凉之感,放在软榻前的高几线条简单没有任何雕饰,靠着软榻右方的高几上放着只青铜牛香炉,缓缓吐着安神香,小小就躺在软榻上,青色弹泼迎枕上装饰着红色结穗,盖在她身上姜黄延年益寿子孙锦被褥,衬得她的脸玉莹洁白,事实上太白了,细看连向粉红的唇都失了血色。
见他进来,章嬷嬷及安梅、安兰几个全退开来。
“章嬷嬷这是怎么回事?”他坐在美人榻的边上,伸手抚着小小的脸颊,小小皱了眉扭着头闪避着干扰她的手。
“回六爷的话,也许是天气闷热,再加上适才后院里人多,所以夫人一时不适就晕过去了。”章嬷嬷看他怜惜的抚着小小,轻声的道。
枕在青色弹泼迎枕上,巴掌大脸蛋更显精致,鸦青发丝柔顺的倾泻,安梅她们帮小小拆了发髻,是怕她躺着不舒服吧
“去拿斗蓬来,我抱她回房去。”才待了一会儿,屋里的阴寒之气就让人不舒服,屋子里没有炕,当然就没有烧炕,只摆放了两个炭盆,却驱不散渐渐逼近的冬天寒气。
安梅取出斗蓬,与安兰两个上前,秋冀阳起身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揭开被褥为小小包裹上斗蓬,然后他才上前将安兰半抱扶的小小抱起,安梅立刻上前为小小拉拢斗蓬,章嬷嬷早已打了帘候着。
秋冀阳抱着小小走出东厢房,章嬷嬷低头吩咐着小丫鬟。
“去门上通知一声,夫人回知福院了,让大夫直接到知福院来。”
小丫鬟点头旋身飞奔而去,秋冀阳便如抱着珍宝般将小小抱出荣养堂,一行人才出荣养堂,就看到角门处,三个方领完杖责的丫鬟被抬着出来,抬着她们出来的粗使婆子,没想到会遇上会首,敛眉垂手停下脚步,并放下抬着的春凳,恭送他们离去。
趴在春凳上的少棋和少琴,早已痛到昏了过去,而对紫萝执杖责的婆子,因为与詹总管、紫萝熟识,下手留了情。
紫萝知道受刑的中途,观刑的夫人晕了过去,这会儿看到她痴心向往的那个人,待夫人如珠如宝般的从她身边过去,不曾看她一眼,就如过去的每一次,当她为在书房里忙碌的他奉上热茶、热食,他头也不抬的漫应回答,从来只有她望着他英俊的面容,沉凝的专注的在理事。
她总是想象着,自己是他的妻,在他忙碌时为他分忧解劳,当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在时,那温暖的氛围就如春天里暖暖的春风,带着甜美芬馨的酸甜滋味,令她不断的怀想。
当他远去时,她待在书房的园子,为他打理着那一亩芳华,就盼着他回来时,见到那盛开的花朵能惊讶,能问起是谁的巧手,然后她会以最美好的姿态来到他面前,回答他,是她,是她为他辛勤劳作照料了那奇花异草,全为了他。
然后他会欣喜若狂,因为自己是这般的美好,让他决意把她留在身边,当他的妻。
泪水顺着紫萝的脸颊滑下,泪眼模糊中,她看到自己破碎的幻梦片断,与他决然的背景交迭,泪光中她看到了同在书房里当差的小丫鬟,轻巧的朝这儿跑来。
“小芽”她以为自己喊出声了,声却如蚊蚋细微不可闻,当然被唤的小丫鬟根本没听见,越过她们朝荣养堂去。
“姑婆、姑婆小芽办到了,我办到了。”在她面前向来低顺的声音,这会儿扬着声欣喜的叫着。
“姑婆看到了,小芽做的好,小芽是个好孩子。”一个婆子粗哑着声欣慰的回答。
“嗯,小芽为大表哥出气了她就要被赶出去,不待在山庄里了。”兴高采烈的声音,让紫萝听蒙了。
“嫂子,嫂子。”她清了清喉咙,又唤了几声,抬着春凳的粗使婆子正好在替手,听她唤着,便上前应了声。
“小芽,小芽喊谁姑婆啊?”
“哦紫萝姑娘原来不知道啊?哼告诉姑娘知道一声,小芽的姑婆,就是两年前被你家羞辱的不成样的蒙哥儿的祖母。”
“蒙哥儿?”她依稀记得,表舅公让她到山庄里来侍候前,曾有个哥儿到她家提亲,说是两家早就订了口头之约,那时是来议婚期的,当时她因见了会首一面,一心想到他身边侍候,便说了些话回绝掉这门亲事……
“看样子姑娘想起来了。”粗使婆子笑道:“你家老祖父与蒙哥儿家为你们小两口谈好婚事的,没想到之后你祖父过世,要守三年孝,他们家就等着,谁知孝期总算过了,他们上门议亲,你们却翻脸不认人,本来嘛两家联姻要的就是和和美美,你们家要不认帐,不认人不认这门亲,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们家的人做的狠绝了,说话难听也就罢了,还打断蒙哥一条腿、还打得他瞎了一只眼。”
紫萝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小芽是个好孩子,自小在她姑婆家长大,与蒙哥儿最是亲热,知道她的好哥哥被人伤害成这样,她便自愿到山庄里来当差,就为了接近你,看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把她的好哥哥害成这般。”
“嫂子也是蒙哥儿家人?”
“是的。蒙哥儿是我家族弟。”
“难怪,小芽那天怂恿我想法子好留在庄里,其实她早就知道,我会去找大少奶奶的丫鬟了吧”她收买那些丫鬟仆妇们,从不曾避着小芽,原来她被人算计着而不自知?
粗使婆子却不再回答她,抬起春凳转往知书斋后的退步去。
紫萝见她们把自己送回知书斋来,还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出府了,大大的松了口气。
几个婆子媳妇子粗手粗脚的将她从春凳解下,将她安置在她的床上后便走人。
紫萝只觉得被打的臀部火烧火燎的,全身疼得直冒汗,可是这儿只有她和小芽两个人,小金方才去了荣养堂,送她回来的婆子们又走了,这会儿她想喝个茶水都没人可帮,就不用说让人帮她上药了。
她趴在床上,身体的疼加上心里的痛,两方夹击下,让她昏昏沉沉的沉入梦中,突然一个声响,令她惊醒过来,睁大了眼看着来人走到她床前。
“你也有今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