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欢一向不怎么用胭脂,也不知其中都有些什么讲究,只含笑道:“多谢阿莺了,不过先别拿,咱们明日再看也不迟,我也给你带了东西,现下再不拆就迟了。”
说话间,顾昭欢就从身侧一个包袱里取出一个陶罐子,倒了点东西在干净茶杯里,推到柳莺面前:“你尝尝。”
柳莺倾身一瞧,那碗里是半碗晶亮的橙色液体,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酿的,但想着顾昭欢不会骗她,便端起来抿了这一口,啧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不像酒也不像果子榨的汁,倒有点柚子的味道。”
见柳莺尝了似乎是很喜欢,顾昭欢笑着又为她斟了一杯:“这是我屋里伺候的姐姐酿的香橼蜜酒,用的果子就是我们那树上结的,好喝吧?”
柳莺点了下头,又抿了一口酒:“很好喝。原来你的院子里还有香橼树?”
顾昭欢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陪着她一起喝:“是啊,正是因为院子里有这么一棵树,才得名香橼院的。那香橼即便不吃,拿来在屋里清供着也是不错的,过年时我就送了一大托盘到祖母那儿去呢,放到屋子里头怪香的。”说到此处又惋惜道:“可惜我自己如今还做不了主,往后一定要请你过去坐一坐的。”
“我的院子不大,只种了些茉莉与朝颜,不过我们家规矩少,父亲和哥哥们常时也不在家里,宅子里除了母亲和我,也就是几个仆人了,不如下回放旬假你若是不回家便去我们家玩儿罢。”柳莺将杯中剩余酒液饮尽,言辞恳切邀请顾昭欢去自己家中。
说起来顾昭欢倒是少有去别人家里做客,如今听柳莺一说还真有了几分兴致,笑着答应道:“好。”
新的一年,女学中所开设的课程较之前而言没有太多变化,不过是多了一两门实用的课,又新来了几名贵女。
因为差不多整个冬假顾昭欢都有在复习功课,如今开学后再学那些课程就觉得轻松许多,就连一向费劲的史书也觉得好学了许多。
顾昭欢偶尔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会想起大哥,但几次旬假回家都没有看见他,问人,只说大少爷去海港经营生意尚未回来。
这一别就是两个多月。
东风起,冬去春来,弹指间已是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天气。
日光和暖,春风拂面,顾昭欢亦脱下了厚重的冬衣,换上去岁在霓裳阁早已订做好的锦衣。
这一年她十五岁了,原本是该行及笄礼的,但顾府中近来人多事多,竟无人记起这一茬来,因此无人想起为顾昭欢行这个礼。
顾昭欢心中倒也没有觉得有多落寞,她早已习惯众人的冷落,而且算起来这已是她第二次成人,并不在意这种仪式。
女儿家的及笄礼,原本是该有母亲在场参与的,但顾昭欢的生母早已去世,自然就无法为她主张,若让方氏为她行笄礼,顾昭欢更是不情愿了。
上巳节的前两天放了旬假,家中无人提起及笄礼一事,连明月等人也未想起三小姐已满了十五岁,因此顾昭欢也未对其他人说,默默回了女学中。
三月三这日,因为考虑到女儿节的缘故,学堂里只有两堂课,其余时间都任学生们自由安排。
一下了课,女孩儿们就都四下散开,与熟识的小姐妹在一处过节,俱穿了新做的轻软罗裳,薄施脂粉,都是韶华正好,天然去雕饰。
此时女学的小花园中绿意葱茏,各类藤萝花木都绽出明媚鲜妍的花朵来,有些贵女便聚在一起斗草玩,采了君子兰月见草之类玩耍,一派少女天真无邪模样。
早间上完课后柳莺就不见了,顾昭欢很是诧异,因为以往柳莺除却选修的课以外都是和她一起走的,似今天这般倒是有史以来头一回,于是猜想她是有其他事忙活了,也未多想,与其他贵女在花园里斗了一会儿草,临近中午的时候就回寝室了。
回到寝室后,顾昭欢找出宣纸在书桌上铺开,提起笔来却迟迟没有落墨。
大哥出去两个多月了,说是开春就回来,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顾昭欢思忖着大哥平日忙得很,不如给他做个香囊,里面放些提神醒脑的草药,但她一时也想不起来绣个什么花样,愣愣地盯着纸有些为难。
这时柳莺恰好回来了:“昭欢,画什么呢?”她手背在后面,笑眯眯望着顾昭欢。
顾昭欢转了转笔,神情有些无奈:“在描花样呢,我想绣一个香囊。”
“香囊?那些花儿草儿的样子我那里有好些呢,一会儿拿给你。”
“谢谢阿莺,不用了,那都是咱们姑娘家用的。”顾昭欢一个不留神,手中的笔落下来,在纸上拖了长长一道墨迹,懊恼地将纸撕去一角。
“不是姑娘家?”柳莺闻言眼波一转,笑嘻嘻道:“昭欢,你这香囊是给谁绣的?”
顾昭欢皱皱鼻子,伸手戳了戳柳莺额头笑道:“瞧你那模样,怎么也和那些人一样想了?不是谁,是给大哥绣的,他一向帮我许多,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看他平日里太忙,就打算绣个装药草的香囊给他提神解乏,只是怕弄得太脂粉气。”
柳莺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笑道:“哎呦,我可没说别的,是你自己这样想的。要我说,倒不如绣个山川风云什么的,又简单又大气。”
“就是这么着,真是多亏你了阿莺。对了,刚刚下课时怎么没见你?”顾昭欢注意到柳莺的手一直背在后面,好奇地探头去瞧。
柳莺这会儿也不瞒她了:“我是去拿东西了,喏,这个给你。”手从背后拿出,原是拿着一个小盒子,打开了来给顾昭欢瞧。
顾昭欢笑了笑低头一瞥,里面是一根乌木簪子,正欲问询,柳莺含笑看她道:“昭欢你今年也该及笄了罢?”
顾昭欢愣了一下:“嗯,不过我家里人多,就没顾得上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