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席

且说齐王妃三人离了瑾之,在园子里一路漫步往前,许明玉含笑不语,齐王妃则笑说云懿霆与若胭之间的情深之事,说是“外面都在传云三爷对三奶奶怎么好,今儿才是眼见为实,真是宝贝似的唯恐被人看坏。”

云归雁笑道,“这样的事多了,我们早都习以为常,以前还略好些,自从半个月前外出回来后,越发的看得紧了。”

两人又笑起来,好一阵赞叹。

快到月门前,忽见三人迎面而来,却是个丫头引着齐王赵坤,后面还跟着一个打扮得体的婆子,赵坤笑对齐王妃道,“嬷嬷说遍寻你不着,原来在此。”

三人上前行礼,云归雁自幼与齐王见过,自是熟的很,许明玉却是外人,不免尴尬,左右又无回避之所,只好半垂臻首,跟同行礼,听他说话声音颇为温和慰贴,不似高高在上的皇子,倒像是平易近人的兄长,悄悄抬眼相看,恰好赵坤含笑看来,四目相撞,各自眼中惊艳闪过,悄然避开。

赵坤彬彬有礼的问,“这位可是明道的妹妹?”

“正是。”许明玉大方的回答,“明玉给齐王殿下请安。”

“明玉……”赵坤缓缓轻言,笑道,“好名字,人如其名,名如其人,我观明道器宇不凡、丰姿绝伦,想不到其妹亦不输分毫,令兄妹真是世间少有。”

齐王妃飞快的扫过两人,眼神倏的黯下,转又笑容嫣嫣,将哀伤黯然尽数掩藏,笑道,“殿下不知,许小姐不但容姿无双,更是才华横溢,妾瞧着未必输给榜眼呢,若非女儿之身,恐怕今科的状元都要易主了。”说着将腕上戴着的一只翠□□滴的镯子褪下来套在许明玉手上,执手笑道,“我们这也是第一次见呢,却是一见如故,喜欢得很,只盼着许小姐不嫌弃,往后只以姐妹相处,常与我走动亲近。”

赵坤笑容依旧,默默看齐王妃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许明玉姗姗行礼,举止神态温婉端庄、雅致高贵竟不输齐王妃,妙语吐珠,“多谢殿下与王妃的夸赞,明玉愧不敢当,承蒙王妃厚爱,肯屈尊相交,明玉自当遵从。”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赵坤就别过,依旧往前面去,三人照旧漫步,只是齐王妃对许明玉更亲近了,常携手轻语,当真如姐妹一般,随赵坤前来的婆子留下来,陪着走不到一会,就寻了个机会向齐王妃道,说是时辰不早,需早些回府,三人遂同往存寿堂去。

才走出数步,忽见一个丫头面带焦急之色,见了云归雁就过来行礼,却不说话,云归雁心知有事要说,就请两人先行,自己带了那丫头避开几步,问其缘故,那丫头却道,“回六小姐的话,奴婢是专司前厅奉茶的,不久前,侯爷突然离座转入堂后,便没再出来,奴婢报了二夫人,二夫人那边陪着女眷,亦不能离身,只让奴婢四处寻找,可奴婢找了半个园子,也不见侯爷人影,这可怎么是好。”

父亲不见了?

云归雁纳闷,丢下满堂宾客不管,他能去哪里?又问那丫头,“当时父亲正与何人交谈,都说了些什么?”

丫头答道,“奴婢当时正在为侯爷斟茶,倒是听得仔细,不过是这半年以来,侯爷离京期间的京州巷闻,几位大人各自说笑,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奴婢卑微,不识得那几位大人。”

“罢了,识不识的也不打紧。”云归雁越发的不解,“我与你一同找去,或者不在前厅,去了花厅也未可知。”

两人遂匆匆而去。

云归雁却没直接往前去,而是折回瑾之,将事情告知云懿霆,云懿霆微一蹙眉,若胭催他快去寻找,云懿霆便嘱咐她几句,与云归雁同出,又各自分开寻找。

两人既去,若胭也坐不住,困惑侯爷怎会无端离席,必有大事发生,倒不疑其他,只想到赵乾刚死,恐有余党攀扯,要伤侯爷,毕竟赵乾随侯爷出征时受辱被俘,难免被同党记仇,又唤了晓萱三人进来,吩咐道,“你们都去找找,不唯是找到侯爷,还要四处看看有无可疑之处,因你们有功夫,耳目较之常人都要聪灵,动静也小些。”

找侯爷是假,查探暗中埋伏才是真,当初孟彩衣神出鬼没的撒出一把飞镖,直接要了香琴的命,那一幕实在是记忆犹新。

晓萱摇头,“奴婢们若是都去了,谁来保护三奶奶。”

丁香凑近来陪笑,“这也无妨,你们只管去,总还有我在呢,三奶奶要吃什么喝什么,奴婢都能伺候着,再不济,还有初夏和迎春呢。”

若胭也道,“正是,我也不出门,有她们在这就行,总是侯爷要紧。”

三人迟疑片刻,就出门去。

若胭将三人撵出,正待松口气,电光火石间,猛然又想起一桩事来,再往外去看晓萱几个,早没了影,只好将初夏拉进内室,低声吩咐,“你快去前面,想法子打听一下,今天梅家可来了人,都来了谁?”

“三奶奶,您是……怀疑……”初夏愕然问。

若胭没有解释,关于侯爷和杜氏的关系,初夏也不知情,只好含糊道,“我只是怕老爷没来,失了礼数,你去打听打听,若是果然没来,就立即去梅家看看,兴许有什么缘故。”

我哪里是怕梅家恩没来啊,我还巴不得他没来呢,就怕他独自前来,或是带了妾室来,侯爷没见到杜氏,必定难安,也是自己大意,只想着暂且将杜氏之死瞒着,没想到今儿必有一见,以侯爷对杜家的看重,杜氏的死就是天大的事了。

初夏虽是不明就里,但见若胭说的郑重,不敢不从,又好生叮嘱了迎春和丁香,才离开。

这边才刚将丫头们尽数打发出去,若胭忧心忡忡的在屋里徘徊不定,却见云归雁又飞也似的冲了进来,不等两个丫头反应过来,一把抱住若胭,就埋首在她肩头,低低的哭泣起来。

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抱一哭,若胭唬一大跳,只当侯爷有危险,连声问,“怎样,莫不是父亲有事?”

云归雁却将头摇得波浪鼓似的,边哭边道,“不是父亲,是我,若胭,我刚寻父亲,去了前面,结果正见着……正见着……”呜呜的直说不下去。

若胭忙示意迎春和丁香退下,扶她坐下,又亲自斟了茶哄她喝下,轻轻的拭去她满脸泪水,这才小心的问,“究竟见了什么,伤心成这样?”云归雁的这个小女儿态,还着实少见。

云归雁抽泣一阵,见屋里没了外人,这才垂下头,黯然道,“许公子拒绝了亲事。”

“表哥?谁提的亲?”若胭很是错愕,侯爷不是失踪了嘛,怎么在这当口,还有人提亲呢,看来当事人与侯爷不在一起,还不知道呢。

云归雁止住了哭声,眼泪仍是不住的滑落,伤心的道,“是大伯父提的,才说了一句,许公子就拒绝了,我亲眼见的,若胭,我以往见他疏离,只当是礼数所制,今日才知,他对我根本毫无情义,皆是我自作多情,我以为自己总可以打动他,原来也是自欺欺人、徒被人笑话而已。”语毕,又忍不住哭起来。

若胭也傻了,没想到侯爷刚回京,大老爷就会先行试探许明道,又想到上次陪三房一起相亲时大夫人若明若暗的态度,恍然大悟,原来大老爷和老夫人是早就相中许明道,要为云归雁作伐,只因侯爷不在家,只能拖着,只等侯爷一回来,就借着师生之谊先开口,可意外的是,许明道一口拒绝了,而且不巧又被云归雁听见,这也是……天意么?

“这……兴许表哥只是自谦,不敢高攀……”

若胭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便鼓励,亦不好劝说放弃,心里也是纳闷,许明道竟然会拒绝云归雁,这样好的姑娘真是世间少见,他竟不动心?

云归雁哭道,“你别安慰我,我现在心里乱,连明玉也不敢见了,若胭,许公子必是厌烦我不知羞,我……我……”回想起自己一向主动接近他,就难受的大滴大滴的落泪。

忽闻门口传来冷傲之声,“这样的事你跟若胭说什么,喜欢就自己努力,要不就放弃,你这是嫁不出去了吗?”

两人惊得一齐看去,却见云懿霆沉脸走了进来,大剌剌的坐在若胭身边,毫不客气的朝云归雁冷笑了一声。

云归雁乍见兄长进来,知道女儿家的心事被他听去,羞得满脸通红,倔强的回嘴,“敢情你现在是娶到若胭了就这样说我,当初若胭也不愿嫁给你来着,你怎么没放弃?”腾的跳起来,撒腿就跑了。

徒留两人四目相对,若胭想起当初自己与云懿霆的事来,微微红脸,低了低头,只问,“父亲呢?”

云懿霆看着她,亦回忆往昔,有些失神,答道,“父亲已经去前厅了,无碍。”却不说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说便不说,若胭到底放了心,闭上眼后仰,“我眯会,你去陪着父亲吧。”

“若胭……”云懿霆欲语又止,终是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也好,你睡吧,我估计要晚些才能回来。”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又看了看,才出门去。

若胭听着脚步声远去,又睁开眼,想一阵云归雁和许明道,又想一阵侯爷,虽然人是找了回来,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三军主帅失了镇定,想必是非常在意的事吧。

想着想着还当真生出困意,迷迷糊糊的入睡,不知睡了多久,就见丁香端了药进来,笑着请示,“三奶奶该喝药了”,就来小心搀扶,这丫头自从绣坊回来,就变了许多,很是说话讨喜,也有眼力,没事总在若胭转悠,也不像以前,总是一个人悄悄的溜出去玩,似乎,在努力博取信任。

若胭又怜惜起来,也常留在她身边说说话儿,打发她做些事,丁香见若胭肯用她,又格外卖力些。

仰头将药喝尽,吃了颗蜜饯,接着迷糊,丁香利落的收拾了出去。

忽闻院子里传来晓莲冷冰冰的声音,“丁香,你做什么?”

丁香忙道,“没……没什么,刚服侍了三奶奶喝药,现在去把碗洗了。”

晓莲冷哼一声,没再作声。

若胭在屋里听着,知道晓莲回来了,微微皱眉,心说晓莲这性子,还真是块万古不化的冰,永远都这么冷,每次一开口,就能吓人一哆嗦,也亏得她是云懿霆的丫头,才能在这府里安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