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旻下了狠手,言曜也不还手。这事替顾泠澜打的,他知道。顾泠澜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对言曜挥拳相向,当这人的朋友……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你永远也想像不到是要怎样的友情……才能让他这样为自己的朋友打算。
直到顾成旻发泄够了才收手,甩了下手,坐到椅子上重新点了烟。这人下手极有技巧,够狠,却也留了心眼,没有留下太多痕迹。言曜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也站起来,自顾自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凑上去点了,两人就这样吞云吐雾半天不说话。
房间里一静下来,外面的声音就听得很清晰。言曜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声,以及树叶摇晃的婆娑,还有……低低的饮泣声?捕捉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言曜悚了一下,忙站起身来,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的丫头就惊了一下,忙转过身胡乱地抹着脸。
是冉雪。
她全部都听到了。
言曜把冉雪的身子掰正过来,果然看到那个丫头现在满脸的泪痕,怎么也抹不干净。那个模样,看得言曜心里微微一抽。这个丫头,是在为他言曜哭,还是为顾泠澜哭,又或者……是为他们三人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他抬头看看,发现他娘亲不在外面呢,手上力道一紧就把冉雪拽进房间里,顺手就锁上了门。然后,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这样的温暖有种近乎欺骗的温馨,冉雪终于彻底崩溃,也顾不上顾成旻还在这里,手抓住言曜的衣襟,头埋在他的怀里。
湿润一点点浸透开来。
冉雪的哭声咬在齿间,并没有发出来。言曜叹了口气,环住她的肩膀,下颌静静地抵在她的发旋上。这丫头自从和他们在一起之后,承受了多少压力。她本是保守而乖巧的姑娘,然而现在却把所有的界限一并跨过。
“冉兔子,别怕。”言曜安抚地拍着冉雪的肩背,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别怕,学长在这里呢,有什么,就由学长来扛,你不用担心。”
冉雪突然很想问,是不是,他们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可是最后她什么都不说,咬着牙,将所有的哭泣声吞进喉咙深处。不能说,承受压力的不仅仅是她而已,还有言学长,还有现在在顾家客厅里的顾学长。
如果她现在退缩,那么学长们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顾成旻在一旁抽着烟,言曜和冉雪。过了一会儿他才把烟摁熄,站起来走上前,一把拽了言曜的衣领把他和冉雪分开。然后俯下身,手指捏住冉雪的下巴,自下而上地看着那个姑娘的脸。
真的,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惊艳,当然,也不至于腻烦。眼神?得了吧,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他就不相信简简单单的一个“干净”的眼神能把他家花瓣般的弟弟和花心薄情的言大少爷迷到神魂颠倒、差点反目!
“纪家流落在外的外孙女,嗯?”顾成旻口气仍然是温文尔雅的,但这人到底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在他身上看不到同顾泠澜一样的温柔和隐忍,温和只是他的表象,他的内在仍然是盛气凌人。
顾成旻的手上分明没有下力气,可是冉雪还是觉得一阵隐隐的疼。是心理上的,她垂眼看着顾成旻的目光,没有躲避:“我叫冉雪。”这话说得肯定,毫无犹豫。
——纪家什么的,她不屑。她不认纪家,冉雪只能是冉雪。
“呵……”顾成旻眯了眯眼,凑近了冉雪,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丫头,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趁早打消我家小家伙的主意——他已经被你们折腾得够惨了,你进顾家,我第一个不同意!”
“成旻哥!”这话太重了,言曜忍不住把冉雪拉回怀里。
顾成旻看着言曜一副宝贝模样,嘴角挑了冷笑。他本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可要是撞上他家顾泠澜的事儿,得,什么都别说了,要不是言曜和冉雪在顾泠澜心里头分量重,他顾成旻现在就能把这两人往死里整!
他家小家伙,从小到大他都没舍得欺负,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了?
言曜哪里不知道顾成旻的意思?这事儿要放在自己身上,他也咽不下这口气,能做到这一步的,也就他顾泠澜!
顾泠澜这辈子也没想过他也会被长辈这么轮番质问。他要是坦然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要用他的全部情感来掩饰最终的那个谎言。他爱冉雪,非常爱,可是……却从未想过和她走过一生。
这个念头,早在一个月前,就从他的脑海中删除了。干净而彻底,只留下血迹。
可如今在长辈面前,说着这些真挚的情意,就像是把过去的爱恋再一次翻出来。伤口从未结痂,立刻又鲜血淋漓。顾泠澜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想要逃避……想要逃得远远的,不再触碰那些伤。
够了,真的一点都不想说了。他以为自己忘得掉,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有像自己所想像的那样洒脱。伤口还在,痛还在,只是他装作没看到而已。而现在,则是再一次百孔千疮。
“爷爷,我喜欢她。”最后顾泠澜终于彻底崩溃,他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笑脸,他掩住眼,慢慢地蹲下身来,尾音里是极深沉的……倦怠,“别逼我,至少现在不要,爷爷,我是真的……很爱她。”
真的不能再演下去了,顾泠澜总算明白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他说的相处是真的,他说的爱恋是真的,可是他说的一生是假的。他不愿再去回想,可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断绝的前奏。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穿帮的。
这也许是顾泠澜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彻底地逃避,缴械投降。
家里的长辈瞧着顾泠澜的这个样,知道他们家这朵凉薄的小花苞这次是真开了花。顾泠澜是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什么时候……露出这样的神色啊。就算当年学医,这孩子也是骄傲地扬着头,眼中的锐气看得让人心喜的。
“爷爷,我可以努力戒掉,真的可以……”顾泠澜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这次是真心话,他不仅仅是对家人说,还是对自己说的,“给我时间,拜托——我是真的、真的……”真的还深爱着那丫头啊!
一室的安静。长辈们半天都没作声,他们什么时候听过他们家的顾泠澜……用这样哀伤的口气说话?
在这样的顾泠澜面前,他们最后还是松了口。谁叫那是他们最疼爱的后辈,谁也不忍心再这样逼他。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注意到顾泠澜说“戒掉”时的决绝。那不是“打算断”,而是“已经在断”了。
“小家伙,你是懂的分寸的。”顾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拐杖跺了一下地板,“有些事,不用我们说你也该明白,不是不让,是不能。”
顾泠澜低着头笑笑,那笑容里有着淡淡的苦涩:“爷爷,我知道。”所以,我要把不能变成“能”,哪怕那个姑娘的归宿……不是自己,永远不再会是。
他就这样看着长辈们离开。顾老爷子出门前还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里面多少深意谁也不知道。他这样呆了好一会儿,所有伪装土崩瓦解,疲惫感是从心的最低处翻涌上来的。
有多少人最后看穿了他的心理,顾泠澜已经不愿去想。顾家的眼毒简直都成了传统了,他是,顾成旻是,他家长辈也是。他蹲在客厅里半天没动,却没有哭,只是心累而已。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这声音太熟悉。顾泠澜抬起头,脸上又是完美无暇的笑容,看得言曜和冉雪心里一酸。
“暂时没问题了,阿曜。”顾泠澜站起身来,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洒脱的样子,歪着头笑得很单纯而无辜,“我过会儿就跟我爷爷说,让兔子先住你家,你自己小心点。”
“泠澜……”言曜有些于心不忍,尤其是看到顾泠澜这样的笑容。
顾成旻跟在后面走进来,眼神颇有些冷厉。顾泠澜被他看得有些畏缩,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少了几分。他习惯性地垂下眉眼,流露出一些温婉的笑意,轻轻唤了一声:“哥。”
顾成旻一辈子都不会对他这个弟弟发脾气,他盯了顾泠澜还一会儿,最后还是软了眼神,上前揉了把他的头发,转向言曜。
“曜子,这次我家小家伙替你挡下了,可这也是一时的!”顾成旻说,“你自己的女人,自己搞定,再这么委屈我家小家伙,别怪我跟你翻脸!”
刚才就翻脸了不是么?言曜下意识揉揉嘴角,啧,还疼呢。可他看向顾泠澜,哪里还能有火?这要是再折腾他,自己都过意不去!他随意而霸道地将冉雪揽进怀里,也笑笑:“成旻哥,这话不用你说。”
然后他看到顾泠澜笑了。顾泠澜对向言曜的目光,温柔而坦然,那眼中的意思言曜看得很清楚。言曜侧过脸看冉雪,这丫头哭过,脸上的神情却仍然倔强而清澈,让人忍不住心中一动。
我会的。嘴型是这样的。
而在机场中,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过,缓缓停稳。林清礼拖着行李箱从飞机上走下,抬头看看北京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翻了下手机,开机,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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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更新估计都会蛮晚的,各种事情伤不起……实践部和外联部都是最忙的部门啊,今天开会还撞车,锦色都快掉头发了!
说了不会断更,就不会断更!锦色就是把头发扯光了,也得在断网前把文发上来!虽然只有三千字~请包涵~锦色滚去干活了~清明后能缓过气来吧~
关于林清礼,是……嗯,伏笔而已。不要在意,我只是不想在设人物所以把格格家的医生抓过来串场而已,只是路人,酱油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