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决定,他无法确定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不过林宇已经想不到其他办法了,老人不可能等到自己的儿子回来,她电话本上唯一的亲戚小叔子,也对老人的现状置之不理。现在,林宇只能让老人自己认清事实,并且为将来的生活做好打算。
儿子无疑是老人活下去的寄托,她坐在榕树下痴痴的看着远方夕阳的时候,老人心里想的可能也是儿子不久之后就要回来了。所以老人可以安安心心的等待下去,儿子回来的那一天已经成了老人永远的盼望。
林宇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残忍的,可是没有了精神寄托,人并不会死,但要是没饭吃,人一定会死。林宇不知道老人身上还剩下多少钱,但无论是住旅馆还是买相框,老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金钱危机。她或许认为等到自己的儿子回来,一切事情自然可以得到解决。
在精神和性命两者中,林宇替老人选择了后者,他觉得老人是一个有学识的人,曾经做过报社的审稿编辑,还会使用东方牌的老式相机,老人的梦境就算被自己点醒,最终也一定能够走得出来。
林宇是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无论如何,自己的举动都是一个很大的冒险,也有可能,老人会因此创伤过重而真的就得了精神病。看着老人停下来的背影,林宇的十根手指都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手心渗出了一片冷汗。
老人应该是看到了梳妆台上的遗照,所以她的脚步才会提前停了下来,这张遗照就像是一个榔锤,狠狠地把老人从十年的梦境中敲醒。
林宇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接下来他看到的是老人手中的相框全部散落在地,还是老人失声痛哭大喊大叫,他认为自己都能够接受,梦醒的瞬间是痛苦的,但梦醒之后她才能享有真正的人生。
停滞了几秒钟,老人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她继续抱着手中的相框往前走,来到梳妆台旁边的时候,又把那些相框全都放在了上面。
这是林宇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的反应,老人表现得实在太平静了,她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发疯,就像,就像那张遗照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眼睛里。
林宇讶异的皱起了眉头,难道老人没有看到儿子的遗照?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为了让遗照更加显眼一点,林宇特意把它摆在了梳妆台的中央,就在那一面老式镜子的旁边。如此近的距离,老人不可能到现在还没看到。
就在林宇疑惑不解的时候,老人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张照片,怎么,放在这里了?”
林宇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老人的动作,老人把儿子的遗照从梳妆台上拿了起来,她慢慢**着玻璃相框的表面,脸上的神情平静安详。
老人果然是知道的,她没有精神病也没有老年痴呆,她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儿子还活着。林宇抬起腿,慢慢走进了老人的房间,老人从遗照的注视中回过神来,看到林宇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
“小宇,照片是你放在梳妆台上的吧,”老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语气中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我儿子在十年前就去世了,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
老人转过身,走到了自己的床前,她把那一张遗照放在了叠好的被子上,又弯下腰,从床底下取出了那个藏好的木盒。木盒在老人的膝盖上缓缓打开,里面放着儿子的另外两件遗物,军功章和一块手表。老人抬起头看向林宇,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我总说要等儿子过年回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发了疯的老太婆?”
看着老人的笑脸,林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无声地摇了摇头,轻轻的坐在了老人的旁边。
老人把军功章拿在手里,神情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不知不觉,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还记得零八年的汶川大地震吗,好多人都因为这一场灾害死亡了,其中也包括我的儿子。”
老人轻叹了一口气,接下去说道,“那一年,我儿子已经是第三年没有回家了,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今年过年一定会回来,好好的陪陪我。可是很快,他所在的部队就接到了要去救灾的命令。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关注电视上汶川地震的新闻,八级的强震,成片成片的废墟,每看一次报道,都会让我的心揪成一团。我同情当地的居民,更加担心前去救灾的儿子,听说地震中心不断有余震爆发,每一天的死亡人数都在攀升当中。
我尝试着给儿子打了好多次的电话,其中大部分都无法接通,我知道是因为那边没有信号造成的。终于有一次,儿子在深夜的时候来电话了,他告诉我他一切都好,现在暂时还不能回来,因为废墟里还有很多被困群众等待救援,但他在电话的最后告诉我,他很想家...”
老人说到这里,眼角不知不觉就湿润了,她用衣袖擦拭了一下,又把那一张遗照拿在了自己的手里,“那是我和儿子最后一次的通话,部队的救援活动结束了,我的确等到了儿子回来,不过他是被几个战友一起抬回来的。战友把军功章交到了我的手里,他告诉我,儿子在救援行动中表现得特别勇敢,他总共从废墟里面救出了七十八号人,还有一个是不满一岁的婴孩,但在最后一次冲进废墟的时候,余震爆发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从他的身体上方砸落...
那些战友都是可爱的孩子,他们把军功章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全都在我的面前跪了下去。他们哭的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嘴里喊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