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在淡薄的云间穿行,若隐若现。
容善拉了拉披在肩头的披帛,跟在如天的身后,慢慢的走向寝房。
今日的宫宴,比起那一次,可算是更加的令人食不下咽,只是,她却也只能苦笑了之。
唉,原以为离开了瞿云,不想见的人便可不见,原以为去掉了王妃的头衔,便有了抉择之权,不想,到头来却仍是自己的空想。
“吱呀”一声,走在前头的如天已推开了房门,提步迈了进去。
容善收住脚,呆立在门口。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刻的如天有些怪异,也不知从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从宫里头出来,她便板着一张脸未曾笑过。
细细回想,她也未说些令她不悦的话儿,而进宫之前,她明明的还是喜笑颜开的模样,不停的说着她六叔的一些鸡毛蒜皮小事,这前后也不过几个时辰,这神情便不对了。
人家说伴君如伴虎,如今她伴个假夫君也得如此小心翼翼,也不知是不是自个儿上辈子没烧好香,所以这生不但摊上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也遇上了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女人。
冲着清悠的月色,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的郁闷这才稍减了一些。
双手一提襦裙,绣鞋轻迈入了房内。
“啪”,一只茶杯摔落在地,被摔碎的瓷片滑至她的脚旁,撞上了绣花鞋,这才打了几个转儿停下。
容善的脚便停在那里,愕然的看着这突然冒了出来的碎片,再看看站在不远处一脸阴沉的看着她的如天。
她,是在生气么?可是在生她的气?因何而生气?
她在心中问了自己一连串的问题,却又无从下手,只能呆若木鸡的看着她,期盼她给她一个明白。
“你到底是谁?”
如天冰冷的话从口中而出,她离言一怔。
打从她出现的那一日,问过一回之后,如天便未再问过她,原以为他们都不会再探寻她的来处身份,不想今日冰玄卿才一出现,这如天便又开始盘问起她来了。
她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为何不回话?”她上前了一步,双眼凌厉的看着她。
以往柔和的眸子里,此刻却散着无尽的怒意,甚至,她还察觉到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只是,却被突发的变故怔的无话可说。她的来处身世,连她自个儿都有些说不清理不明的,又叫她如何说的出来。
“你还不肯说,”如天大步上前,伸手便紧紧的扣住了她的手腕,玉镯扣着柔嫩的手腕,烙的她一阵阵的疼着,只是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如天的束缚。
“我问你,你与冰玄卿可是旧识,你可是他派来接近于我的?”
“不,不是。”她轻甩着手,想要挣开她,口中亦不停的否决着她的猜测。
她怎会是那个人派来的,她明明是被赶出来的。
挣不开如天的手,她只能苦笑着。
“我是被人赶出来的,我便是被他休离的,我正是因为他,才无处安身,无依无靠。”话一出口,容善便觉心中的委屈不停的向上翻涌着。
这长久以来她从未与他人述说过心中的委屈和伤痛,只知日日压抑着自己,午夜梦回之中,即便那张脸在梦中无数次的出现,她都只能默然含泪,顾自伤神。
如天一震,许是被她一脸凄然的模样震慑了,原以为她是冰玄卿派来接近她,监视她的女子,不想她原是他的王妃,且是被无情休离的。
“你们人人都想摆弄我的人生,给予我什么,我便接受什么,待我无利用之处的时候,就将我丢弃不是么?冰玄卿是如此,你和萧家人亦是如此。”
她在笑,她明明在笑,她不苦,她一点都不觉苦,可是为何,那泪却已悄无声息的滑落了。
“如今我是萧容善,只是你心中比我更明白我不是,我是将军夫人,只是待有一天,你不想做你的将军了,我这个将军夫人便没了任何的价值。”
眉眼一挑,唇瓣轻颤着,她深吸了一口吸,这才哽着声继续说着,“到了那时,你大可与那冰玄卿一样,一字纸书让我离开,我不会怨任何人。”
深吸气,而后又长叹着,容善伸出手,狼狈的抹去一脸的泪水,直至那泪水干涸,只余下泪痕。
“你,他为何将你休离?”如天看着她的脸,犹豫了许久,这才淡淡而问。
容善微低下头,讪笑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之后,她终于开了口。
“七岁之时,我被瞿云国兵部尚书秋鸿亭收为义妹,十六岁那年,易王下旨,将秋夜千金赐婚于四王爷冰玄卿,我替姐代嫁,入了王府才知,他只为兵权。爹爹辞了官,汉陵的银月公主也嫁入了府中,我便成了一个无用之人,犯善嫉一出被休离。”
“那封休书,是真的?”如天看着她问着。
容善一愣,转而想起了曾有一日,她半夜从梦中惊醒之后,曾看过那封休书,想来她便是在那一夜见过。
她未答话,只是侧身走过如天的身旁,一路走到妆台旁,取出了那封休书,转身递给了跟在她身后的如天。
如天稍作迟疑,而后伸手接了过来,慢慢的打开看着。
纸上,那只是缪缪数语,一笔便将休离的原因带过了,却也写的有凭有据,令人找不出一丝不对的地方。
只是容善是否善嫉,不用说她也心中明白,这只不过冰玄卿为了达到目的而随口编造的一个理由,又有何人敢去怀疑一个王爷说的话。
如天心头的火儿又烧了起来,想着一把将休书撕碎,却又想着容善将之当宝似的藏着,定有其深意,只能拍的将休书按在妆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此时的容善已收敛了情绪,看着如天的模样到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又生气起来。
也不知今儿个晚上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总见着她一刻不停的生气。
“你便这般离开了王府?”如天突然开口,依然是那般怒意十足,“你傻啊,即便是要离开,也要闹得他们鸡犬不宁才好,至少放把火,把他小老婆的屋子给烧了。”
容善看着眼前的人,她是气傻不成,竟口不择言的说出这种话来,可是,明明她才是那个被休之人,为何她到是比她火气还来得大,若是不知晓原尾之人,定是以为她才是那个被休之人。
“再怎么着,你也该把他们家值钱的东西都带出来,最好再偷个他随身的,代表身份的信物,”她看着被怔的呀口无言,愣愣瞪着大眼的容善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唉,你啊,就是受这古代思想熏陶的太多了,所以才会被这么摧残。”
末了,如天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儿,正想开口问,便又听她说道:
“我决定了,”如天挺直了身子,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从今往后,我要好好的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平等,下次你再狠狠的休掉他,气死他。”
话一出口,猛然间意识到自个儿像是说错话了,如天忙改口,“啊,不对,错了错了,这个没下次了,总之,以后你活得便要有尊严,可不能让那些男子给瞧扁了。”
看着她怒气高涨的模样,怎看都觉得有些引人发笑,一时未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天一瞧,立刻垮下脸来,不甘的说着:“又哭又笑,黄狗撒屎。”
“夜如天,你说什么?”容善一听,愣了一下,即刻叉腰大声说道。
“啊呀呀,不好啊,河东狮吼了。”
萧善祁站在房外,听到屋子里头传来的笑声,长叹了一口气,返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