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方略
吕大防大急:“熊尚书是我朝兵家,当知耀武数千里,可期必胜?若丧师覆将,所失不比绥靖为大?”
章惇说道:“黑汗王如此作为,目的何在?就是要一专号令,动静使指,其志非小。”
“若待其屠灭反对之声,上下同心,众志一城,而我在数路人心大失,河西利钝之机,从此翻转!”
“到那个时候,祸患更胜于今日。”
“既然火患可见,何不提壶而息之?非待烈焰焚梁,方徒呼怆悔邪?”
邓润甫说道:“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祸患需灭其根本,而非只扫枝叶,遇时又发。”
“如韩嘉彦、晁补之所言,黑汗带甲十五万,重骑比我朝尤多,非为小国。且改教乃其国内政,又素非蕃臣,无故加兵,与礼不合。”
“臣恐兵连祸结,易起而难解,则从此西疆不宁。”
“而鞑靼诸部,更是辽国藩属,西路弘传活佛怂恿其用兵黑汗,更是不智,只怕河中之事未平,河北之事又生也!”
章惇说道:“救万民于水火,此曰行仁,乃天下最大之礼。而礼制,不能只靠语言去维护。”
刘挚说道:“以唐之盛,尚有河中怛罗斯之败,况今河西兵力,远不如唐时。”
章惇说道:“唐河中之败,乃之前高仙芝屠灭石国,丧尽西域人心,与我今日河西群情振奋,截然不同。”
“且唐所控安西都护府,不过三十万帐,全兵不过二十万,而我大宋在河西的军力民力,远非高仙芝可比。”
吕大防说道:“右相是将青唐人、党项人和鞑靼人也算进去了吧?”
章惇立刻反击:“左相慎言,青唐宁夏,皆大宋国土,其上族群,皆是我大宋子民。”
“唐安西都护府,若不算当地部族,轮戊的汉军不过,两万而已。按左相的算法,则唐比我大宋如今,更是差了老远。”
刘挚说道:“那辽国的反应,我们不考虑吗?”
章惇说道:“辽国在西部控制力极弱,黑汗距上京远达万里,鞑靼如今普遍崇信佛教,一定会遮断路途,隐藏消息。”
“辽人要得知,至少也得半年时间,章楶刘昌祚只需要速战速决,完全可以在辽人反应过来之前,底定大局。”
蔡京说道:“其实辽人的反应倒是不用担心,有司徒坐镇河北,加之如今大宋与辽国交往日渐加深,辽人也不敢轻易和我们闹僵。”
刘挚问道:“我河西不过五部新军,要分守二十六郡,一旦出关,当地怎么办?这是关扑,我不同意。”
蔡京说道:“因此需要所有力量都按比例调动,除去九原防辽的三万五千新军和五万旧军不能动以外,河西除了两万五千新军,还有高姓八路军八万,刘昌祚重骑五千,轻骑一万,还有图干部部落军六万、仁多部部落军两万。”
“合计下来,也是二十万之多,这还没有计算愿意参与的青唐、鞑靼、于阗、高昌各地仆从军。”
“只需要从河西各部各抽一半军力,就不会影响到平衡,十万大军,加上附从军,黑汗其实不足平。”
刘挚说道:“那军需供应?”
熊本说道:“这个倒是无需担心,河西物产丰饶,尤富精铁,兵部今年才按核过军仓,都是满的,足支五年。”
蔡京说道:“兰州铁桥未通之前,河西因产铁过多,司徒与吕相才规划了沙兰铁路,对于河西大部分旧军来说,所需不过弩箭、刀盾、人马覆甲而已,至于马匹,各部自己都可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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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肃州、凉州,十年生聚,十年免税,如今已经是大粮仓,风力加工磨坊尤为发达,就算军仓不足,户部也可以向民间购进。”
“而且据臣所知,汉家在西域行兵,从来都是召集诸国仆从为主,如此都能获得大胜,今我朝能够调出十万精锐,再召集诸部,情况应当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好得多。”
“何况这一次,不是他们为大宋打仗,而是大宋为他们打仗,是去拯救他们的共信,士气方面,想来也会不同于往日。”
“战争优势,不外乎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就算天时平分,地利上我有富足之地供应军需,火车能从兰州直到沙州;人和上更不用多说,因此这场仗,也不当如左相、侍郎所想那般难打。”
大家都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其中吕大防、刘挚、邓润甫主和;
章惇、晁补之、熊本、蔡京主战;
韩忠彦、王存、毕仲游、曾布表示中立。
最后苏辙建议:“数千里之外,情状难明,是否当听听方面帅臣、监军的意见?”
“可不可以这样,请大家提出各自关心的问题,由晁补之汇集整理,之后通过电报发往河西,命其解释,然后上呈方略,再供中书参详?”
晁补之取出笔记本和钢笔:“不用下去再汇集,大家尽管说,我一边记录一边整理,散班后便可发报。”
章楶提出的国家战略,如今基本只有军方、军机处、高滔滔、赵煦少数人知道,苏油当时上奏,要求严加保密。
不过关心军事的文官如熊本,心细如发的蔡京,还有章楶的叔叔辈儿章惇,心中却是早已知晓的。
河西事发之初,赵煦兴奋地给苏油发报,认为机会来了。
然而苏油一封电报将之浇得透心凉,机会来了,那也得说服朝中重臣才行,所谓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种时候,更是要多听意见,详察利弊。
如果章楶连朝中众臣都说服不了,如果苏元贞没有备足后勤,如果刘昌祚和童贯没有将军士操练得宜,那这机会,错过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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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宁夏与河西的主官们,没有让赵煦失望,章楶看样子在河西这一年多一直都在思考与准备,当晚就发了电报回来,一一回答了大佬们所关心的问题。
首先,大宋应当站在道义的一边,拿稳大旗。
信仰应当任人选择,而不应当强迫,更不应当成为杀人者的工具,这一条大宋无论如何都要坚决反对。
在这一条的基础上,大宋就应当站在河西佛徒的一边。
其次,是要为黑汗受煎逼的百姓提供帮助,发动力量救援他们。
这一点活佛已经在做了,但是如果让赤手空拳的民众进入黑汗,面对黑汗王精悍的武装,这是使民就死。
如今佛民入黑汗的情势已经不可避免,大宋即便不出兵相助,那也得尽量让民众装备上武器,使之有一搏之力。
大宋军队中,也有不少信佛的军将,他们如今也在向都护府请愿,不如以之为骨干,命其编练教民,疏导民情。
名义上这些并不是大宋的军队,他们最多只能叫做非正规志愿军,大宋可以由慈善基金拨发“救难专款”,凡是愿意去黑汗救人的勇士,发给五贯赏给。
当然这些赏给不会直接发放到他们的手里,而是由志愿军的高层用于接济难民,向宁夏都转运司购置军器、粮秣。
之后志愿军便可为王前驱,而大宋河西正军则全员戒备,视战局变化,再相定行止。
佛教在辽国也是国教,如此一来,大宋与辽国就非常好交涉了,而且之后进可攻,退可守。
这些只是让大宋在道义之上不落人口实,其余的战争方略,另有奏闻。
苏元贞则送上了宁夏三路农业、工业、商业产值报表,如今三路日出铁十万五千斤,储备良多,制作军器不过九牛一毛。
沙州、肃州地下灌溉管线发达,北面三个大湖和几条河道之间的河谷,开发出了三十万顷良田,河西地广人稀的局面依旧没有得到解决,但是莱山一号小麦和棉花早就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