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什么?还能有什么,无外乎狮心王独立舰队与末日舰队溃败,克哈诺斯的新派势力全线溃败,整个王都落入老派势力手中一事。
在卡布雷托地面战役打响前,图拉蒙便被送上“镜光号”,没有人给亲王殿下通风报信,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图拉蒙记忆里无比强大的狮心王独立舰队败了,败得很彻底,几乎连建制都被打光。
拥有“阿波菲斯号”那种半遗迹战舰的战争之子也败了,他们的结局更悲惨,罗斯加战死,全舰覆没。
布里欧纳克系统被鲁巴艾吞噬,巨灵号成为战巡舰炮火下的残骸,j先生死了,雅典娜逃了……新派势力输了,输的是那样彻底,那样惨烈。
这个消息对他带来了毁灭性的精神冲击,作为站在王权巨人肩头的人物,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脚下的巨人会被一个乡下来的地老鼠咬掉手脚,变成凄惨的人棍。
他们明明占据兵力上的优势,明明做了许多准备,明明有许多后手,可是结果呢?完全被那个姓唐的家伙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当初跟赞歌威尔说过,最喜欢听用皮靴碾爆蟑螂外壳的声音,噼……啪,很爽脆,很清洌,很过瘾。他把唐方比作蟑螂,后来又上升一个级别,比喻成只会偷摸行事的地老鼠。
可是现在的结果是,这只蟑螂咬掉了他半只脚,这只地老鼠在后院点了把火,烧焦了他的屁股。
他哪里还有脸叫嚣……每叫嚣一次,就是抽自己的脸一次。骂的越起劲,就越丢脸,外面那些人会把他看成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野猴子。
所以,他停止挥霍自己无处宣泄的精力,回到床上,安静的像一尊雕塑。
唐方大体能够猜出他的心思,使个眼色送走安特利。关上禁闭室的门,一只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微笑说道:“亲王殿下别来无恙?”
这很恶毒。图拉蒙会无恙?不,他有恙,浑身都是恙。
只不过亲王殿下很好地控制住了胸口沸涌的情绪,从床上做起来,冷冷的注视着那张充满恶意的脸。他不会像只暴怒的公牛那样冲过去揍他,或者破口大骂,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家伙。也知道自己没有乡下人擅于骂人,而且他知道自己越是激动,对面那个可恶的家伙越是得意。
唐方择掉右手食指边沿一根肉刺,嘴角微扯,显然有点疼,然后继续在脸上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打量一眼室内装潢,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你好像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他的态度就像两个多日未见的老朋友闲话家常,没有一丝火气。
可是这些话落到图拉蒙耳朵里,却比刀子更锋利,比子弹还致命。库德莉亚昨天来到他面前。说了许多难听话,许多刻薄话。甚至拿出枪顶在他的额头,骂他是个失败者,丧家犬。
那些话很难听,很让人没面子,可是再难听,再让人没面子,也没有唐方的两句话更伤人,更阴损,更恶毒。
他错了。唐方不是蟑螂,也不是地老鼠。而是一条凶猛毒蛇,然而大多数时候,只是盘起尾巴,收起毒牙,静静地盘在枝头叶梢,让身体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图拉蒙看到唐方凶狠的一面,看到唐方阴险的一面,却看不到唐方善良的一面,看不到唐方磊落的一面。
因为他生活在黑暗中,当然不懂什么叫光明。因为他以血肉为食,当然体会不到草木的芬芳,因为他把金钱与权力看成一切,当然不会懂人性的美好与生命的珍贵。
这种任性与自大是生长与生活环境所致,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图拉蒙不似赞歌威尔那般能忍,也没有一颗温和的心,但是他依然没有动怒,他还有理智,还有高出常人不少的自控力,知道发怒于事无补,而唐方一定乐意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像有些心理变态的杀手喜欢用恐惧折磨猎物一样,那个可恨的家伙分明把调戏他当成了一种乐趣。
这是对他**裸的侮辱,这是对人性与生命的摧残。
这很可笑。当他从云端跌落,受到侮辱与摧残,才想起人性与尊严这种词汇,可是在他将西伯塞亚恒星系统变成一座大军营的时候,却从未想过那是对别人的侮辱与摧残。
“你以为你把王兄杀了,把狮心王独立舰队击溃了,就能够顺利实施所谓的‘改革’,将这个国家变成你的后花园吗?年轻人,你这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图拉蒙是一名军人,一位武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政治。如果唐方觉得赞歌威尔身故,金狮破碎便代表着王权的崩溃,那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笑话。
王权不是一个人,王权不是一件物,王权是所有依附它获取利益的人虚构出来的,可以说是**的集合体,然后包裹上金灿灿的外衣,镶上闪亮亮的宝石。
再形象一点的话,王权就是一把精美的尿壶。
唐方在克哈诺斯恒星系统干的这些事,不过是把壶砸烂而已,那些尿倒的尽吗?人只要还活着,就要嘘嘘,没了这把金壶,还有琉璃壶,还有宝石壶,还有陶瓷壶……
所以说,在图拉蒙看来,艾琳娜所谓的改革,唐方所谓的尊重,完全就是一个白日梦。
得天下易,得人心难。
得天下只需武力,得人心需要的是奉献与真诚。
而那个只凭一腔热血与理想行事的家伙,明明可以积蓄武力,进而君临天下,用武力征服所有不服从他命令的人。可是他偏偏抛弃自己的优势,选择后者,这真的很傻很天真,简直中二到不行。
唐方并没有继续用那样的话挤兑亲王殿下,只是平静说了一句:“或许吧……只是,我总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因为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动物,不想接受你们所宣扬的丛林法则。所奉行的弱肉强食,所秉持的成王败寇理论。我这样的回答,不知亲王殿下满意吗?”
“高尚,真高尚啊。”图拉蒙拍了拍手掌:“但是你再高尚,也战胜不了人的贪欲,将来总会有新的权力者否定你的一切,把你塑造成一个伪善小人。你的高尚。在时间与利益面前,不过就是梦幻泡影。”
“不,不,不,你错了,我从没觉得自己高尚。”唐方说道:“就像‘爱国’看似纯洁,却可以拿来杀人,‘正义’看似美好,却沾满血腥。我只是觉得把你这种人,用正能量的方法击败,是一种很有趣。很有挑战性,很让人开心的事情。仅此而已。”
“其实从本质上讲,我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最会把我的善良与快乐,建立在某些人的痛苦与死亡之上。”
图拉蒙的脸色异常难看,他生平见惯了把罪恶说的冠冕堂皇,说的大义凛然的官,却还是头一次遇见把美德描绘成恶毒品性,自黑到让人无语的家伙。
“你这个疯子!”
“你才知道啊?”唐方摇头说道:“可怜的家伙。”
图拉蒙忽然觉得要说用嘴恶心人的功力,100个自己都不会是唐舰长的对手。这小子的嘴巴虽然没有库德莉亚那么锋利,却是一把卷刃的钝刀。磨起人来更难受,更煎熬。
他决定转移战场,不在人生观、价值观方面还击唐舰长,而是转向现实环境:“克哈诺斯的战争不过是更大规模战争的开始,你认为艾德文娜、李云、鲁尔斯等人会坐视艾琳娜在全国范围推行所谓的‘改革’吗?”
“你觉得伊丽莎白、艾伦与密切尔森那些人会善罢甘休吗?蒙亚帝国与苏鲁帝国将迎来借口插足图兰克斯联合王国。”
“而你,将成为星盟、查尔斯联邦、多兰克斯共和国用来牵制两大帝国的炮灰与马前卒,以削弱两大帝国的军事力量……不要怀疑,这种事……星盟议会那些老家伙完全做得出。”
“还有,不要小瞧吉安娜,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绝不会坐视图兰克斯联合王国内乱不理,我敢打赌,她一定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来分裂这个国家。”
“你的快乐不是建立在某些人的痛苦上,是建立在全图兰克斯联合王国人的痛苦上。”
“你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其实你从来都是一枚棋子,被你看不到,也想不到的人或者利益集团利用。”
他说了很多,他说的很对。
就像唐方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对自己所说,这场战斗,根本没有胜者,无论是老派势力,新派势力,亦或他自己,都是失败者,
克哈诺斯战争的胜利没有带来果实,而是让这个国家陷入四分五裂的危机,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所以他才不会反驳某些人的话,因为他没有带来救赎,只带来了破坏。所以他才会对吉尔科特说,这不是结束,而是。
这次他并没有用那些听不出火气,却让人憋屈的话挤兑图拉蒙,而是很认真地说道:“谢谢你的局势分析。”
亲王殿下挑眉说道:“所以说,你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不用拿大帽子压我。”唐方说道:“对不起,教化的方式对我没用。”
“教化?”图拉蒙的脸愈阴沉:“王兄死的不冤。”
唐方说道:“伊丽莎白说你比泰伦更难缠,现在看来果然没错,亲王殿下的心机的确深沉。”
“伊丽莎白?”图拉蒙原本阴沉的脸又落上一层寒霜:“你这次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不认为唐方来禁闭室探视他,跟库德莉亚的出发点相同。
“来听亲王殿下帮我分析时局啊。”唐方站起身,把椅子放回远处,并不跟图拉蒙告别,直接往房门走去。
“伊丽莎白……在你手里?”
唐方没有回话,背影缓缓消失在快速闭合的房门缝隙。
………………
安特利很好奇他们在里面讲了些什么,不过他知道自己就算问,唐舰长也一定不会说,要不然又怎么会使眼色让他离开,索性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带着他离开禁闭室,回到机库。
唐方没有在“镜光号”等候众人归来,直接搭乘特别行动运输船以最快速度回归“座天使号”,因为艾格?斯台特曼的工作有了进展。
冒牌瓦伦丁已经从禁闭室转移到艾格的专属实验室,就像许多科幻电影中演的那样,被固定在一张特制座椅上,头顶带着由精密电子元件组成的特殊头盔,体表贴着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电极,无数缆线由座椅下方汇聚至附近的数据终端。
唐方的到来将正在座椅上打瞌睡的艾格?斯台特曼惊醒,逗逼科学家两根手指插入水杯,蘸着清水在两个太阳穴揉了揉,让自己清醒一些,才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离开设备池,走到冒牌瓦伦丁身边。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结果是有了,不过情况很不好。”艾格伸出手指在旁边触控板连续点落,实验室最大的显示器由休眠状态苏醒,显示出一幅大脑剖面图。
“看到了吗?”
唐方点点头。
“他的大脑跟正常人的大脑一样。”
唐方忽然很想把他糊在脸上的创可贴扯下来:“跟正常人的大脑一样你还特意让我看?是我脑残,还是你白痴?”
“不,不,不,表面看他的大脑跟普通人一样,实际上有很大不同。”艾格一脸兴奋地道:“他的脑细胞可以再生!”
“脑细胞可以再生?”唐方哑然说道。
人的神经细胞不可再生,就连虫后的哺液技能都无法使之增殖,如今艾格?斯台特曼告诉他瓦伦丁的脑细胞具备了再生能力,那岂不是说瓦伦丁可以永远保持脑力100%的巅峰状态直至死亡?
要知道一个正常人的脑细胞每一天都在死亡,25岁以后便会走下坡路,80岁时脑细胞总量只有巅峰时期的50%,瓦伦丁平时没少在他面前抱怨脑力衰退,对研究工作越来越力不从心,只能依靠一些功能物质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