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奴仆见着夫人抱着一身是血的姑娘回到屋里,脸上都出现惋惜心疼的表情,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低声打听了起来,翠丝将聚集在一起的几个小丫环喝令散开,吩咐她们去厨房抬热水过来,湖湘亲自去请大夫了。
“夫人,先把姑娘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吧,都是血迹,冷下来成了血块,着凉了就不好。”翠丝看着脸色苍白,还有些慌神只是紧抱着随喜的关娘子低声说道。
关娘子点了点头,仓惶地将随喜放在炕床上,“赶紧给姑娘换衣裳。”
平灵已经利落地找出了随喜的中衣过来。
关娘子双手有些发抖地将随喜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看到女儿身上青紫的瘀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翠丝也湿了眼角,先拿了张褥子包住随喜的身体,“夫人,得先把血迹都想洗干净了才好。”
正说着,就见到两个小丫环抬了热水进来。
翠丝赶紧抱起随喜往后间走去,关娘子忍住心中的悲痛,拭去眼泪进了盥洗的后间将随喜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穿上中衣,将她抱着放到了床榻上。
老夫人这时候才进了屋里,看到关娘子坐在床沿抹泪,摇头叹了一声,慢慢地走了过去,“大夫还没请来?”
关娘子抬头见是老夫人,泪水掉得更凶,满腹的委屈,“娘……”
“现在说什么都无用,先照顾随喜。”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心里暗叹这媳妇始终缺了些硬气。
湖湘领着大夫进来。
大夫在给随喜诊脉的时候,关娘子和老夫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心里不免有些担忧随喜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大夫以手背轻轻碰了一下随喜的额头,又打开她的下颚,看了看她的舌头,半盏茶时间过去了,大夫才站起来对老夫人道,“……脉象沉而无力,有自汗症状,本身气虚又受了惊吓才昏了过去,先开几副药试试,三天后再看看。”
听到随喜没事,老夫人和关娘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让湖湘去送了大夫,翠丝去外面给随喜煎药。
关娘子在床沿坐下,细细抚着随喜苍白的小脸,冰凉的肌肤因为刚刚用热水擦过身子而暖和起来了,呼吸绵长均匀,看来睡得很沉。
翠碧给老夫人搬来了绣墩安在床边,老夫人看着关娘子沉声道,“今日这事儿错在大爷,可怜了随喜还是个孩子。”
关娘子嘴唇强拉开一抹笑意,“大爷从来不信鬼怪之说,如果不是郭静君,他怎会如此对待随喜。”说着,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盈眶了。
老夫人听了在心中松口气,她不替儿子说话就是怕媳妇火头上不好说服,如今她自己能想明白个中原由,就没那么担心了,“你也知那女人不是个安分的,留她在家中始终是个祸患,只是今日之事……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只怕大爷的前程也不保了。”
关娘子紧抿着唇不说话,她是知道大爷受了郭静君挑拨才这样对待女儿,但他如此轻易听了那女人的话,对随喜下了这样的狠手,就算她再怎么没脾气,也断不会轻易原谅他。
一个对女儿无情对自己无心的男人,她还那么紧张他的前程作甚?
“娘,郭静君该如何处置,全凭您做主。”关娘子轻声说着,她心里是恨不得将郭静君挫骨扬灰,但她肚子里有关家的孩子,现在老夫人在气头上是容不下郭静君,哪天要是气消了,说不定就会怨她间接害死了关家的子嗣……
关娘子虽伤心愤怒,但还没失去理智。
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留下郭静君到底是祸患,可对她肚子里那孩子……实在于心不忍,惠云,等她孩子生下来后,这女人就万万留不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心中要有数。”
关娘子只是沉默地看着随喜苍白的小脸,胸膛剧烈起伏着,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在郭静君生下孩子之后将她……
手指不仅有些发凉,她恨郭静君没错,可还从没想过要她的性命,可是如果自己不下狠心,郭静君也不会放过自己和女儿,家里永无宁日!
老夫人继续道,“年初的时候,我在郊外买了一处庄子,那里幽静清雅,正是适合她养身子。”
将郭静君送到庄子里,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就顺便……让她永远回不到家里来,这就是老夫人的意思吗?
在庄子里出了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让关大爷后继有人,这样就可以了!关娘子狠下心来,没错,她决不能继续软弱了,该狠的时候就该狠。
“娘,大爷恐怕不会同意。”可想到关大爷如今对郭静君的宠爱,关娘子不免又有些泄气。
“这次就由不得他了。”老夫人冷冷一哼。
沉睡中的随喜眼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其实早在阿娘帮她洗去变得寒冷的狗血时,她就已经转型过来恢复了神志,只是觉得全身无力,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干脆就继续装睡了。
除了心灰意冷,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怨恨了,她知道阿爹不喜她,可从来没想过他竟然能下如此的狠手,他怎么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折腾得一身瘀伤,如果不是阿娘和老夫人及时赶到,她岂不是早已经断了气?
他从来没将她当是亲生骨肉!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顾及他是她的父亲,总还想着留三分的情。心里一阵的愤慨伤心,再想起阿爹之所以会认为她被妖孽俯身,必是那郭静君在背后不知说了什么,想来是因那日在庭园中的事情了。
耳边传来阿娘和老夫人的对话,随喜渐渐地冷静下来,虽然阿娘和老夫人护着她,她也不能再做出什么让人看出端倪的事情来。
只能暗中对付郭静君,不能明着报仇,否则真的就被当是妖怪了。
老夫人仍和关娘子在低声说着话,随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色显得有些苍白,没有平时的神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已经是九月天了,虽然还不是寒冷天气,但被那又腥恶又冰凉的狗血淋了一身,她这虚弱的小身板哪里能撑得住,这下是惹上风寒了。
“随喜,你醒了?”关娘子已经欣喜地看向她,有些激动地抱住了随喜的肩膀。
“阿娘,祖母。”随喜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哑声唤着关娘子和老夫人,看到关娘子浮肿的双眼时,心中有些难受起来,“我没事了,只是觉得好累。”
老夫人柔声道,“大夫说你有风寒的症状,喝几天的药就好了。”
随喜的小脸皱得跟橘皮似的,“又要吃药吗?”
关娘子又怜又笑地看着她,“吃药了身子才能好起来,我可怜的儿,你怎么跑到偏院去了?若不是遇上平灵,你可就……”说着,又哽咽起来,几乎不敢想象如果她迟来一步,随喜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老夫人眉头一挑,目光幽深地看向随喜,“随喜,可是你让平灵去找我们的?”
随喜低下头道,“祖母,是平灵见我身子不爽利担心我,才急着去找你们的,平灵离开没多久,阿爹就使人来让我去偏院。”她缩抖着身子,脸上充满恐惧和害怕,“祖母,随喜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阿爹要让那个道士来打我,好痛好痛,我一直叫救命,可是阿爹和郭姨娘都不来救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阿爹要惩罚我呢?祖母,您跟阿爹说,随喜一定改的,以后再也不敢惹他生气了,让阿爹不要再打随喜了好不好?”
关娘子捂着嘴巴一阵压抑的痛哭。
老夫人眼圈微微发红,怜惜地抚着随喜的头,“乖,你没有做错什么事儿,是你阿爹误会你了,祖母会好好说他的。”
什么是误会?分明是他听信了郭静君的花言巧语,以为她是鬼魔俯身,他根本就没想过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心里虽气愤,随喜仍然怯怯地对老夫人笑道,“那就好,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关娘子将随喜抱紧在怀里,“谁说我的女儿不乖,随喜最乖了。”
随喜伸手拭去关娘子的眼泪,心里说着,阿娘别哭,该流泪的不会是我们,而是那个郭静君,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嘴里说的却是,“阿娘不哭,随喜以后一定听阿娘的话。”
老夫人皱眉对关娘子道,“孩子才刚醒过来,你先让她好好休息,在她面前哭什么呢。”
关娘子连忙点头,“是,不能哭,随喜,来,再睡一会儿。”
正好翠丝端着填漆茶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冒着轻烟的药汁。
随喜嫌弃地别过头,她最讨厌吃药了。
关娘子哄了一会儿,随喜才苦着一张脸把药喝了下去,没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沉重,又裹在被窝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