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向掌柜的安排完事情之后便放松了下来,他随手指了指店里店外问道:
“最近咱家生意不好?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店里闲着,也不见人进来买马。”
掌柜的这时亲自为兰子义斟满茶,他笑道:
“少爷问的是,不过下午的时候买马的人本就少。这京口是南北运河的江南枢纽,平时里进来问马的人还挺多的,今天早上也还有几个客人进来,卖出去五匹。只不过到了下午这时候,客人们也都该找地方过夜,不会着急出城去,买马的自然也就少。而且京口马场主要是向江南各地输送马匹,这里是中转站,单买不是主业。
至于看着闲人多,那是因为将军他今年初时下令,所有人停止活动,回店里好生呆着,所以人就多了起来。“
兰子义喝了茶点头道:
“我记得此事,咱家年初时太过张扬,被台城卫盯上了,爹他让大家伙收手也是担心有危险。”
掌柜说道:
“我看少爷今天是要留宿京口,店里是有地方住的,少爷不如搬过来住,别住店了。”
兰子义笑道:
“您老好意我心领了,但房钱已交,再搬过来浪费银子,而且我身边还有台城卫盯着,搬进店里很不方便。”
掌柜闻言倾身问道:
“卫侯如果觉得不便,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把那台城卫给……”
兰子义笑看着掌柜低声说道:
“把台城卫给怎样?鱼公公可是我和我爹的贵人,动他的人,我可就忘恩负义了。您不用担心,那人是公公赏赐给我女婢,能帮我大忙,但她住进咱店里来是真不方便。”
掌柜闻言点头道:
“明白了,少爷您安排好就好。”
兰子义道:
“闲着也是闲着,我正好还有些事,可以向您打听打听。有几家粮商,您可知道……”
兰子义正说话的时候,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那是心跳的感觉。初品这份心跳时,兰子义觉得这和他初次看见月山间时有那么一点相似,但稍一品味兰子义便知其中不同。
兰子义顺着自己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撇过头向街上看去,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街上驻足的人群,也不是琳琅满目的店铺,而是站在街对面的一名女孩。初看上去,这名女孩穿着很是粗糙,这么热的天气她居然还穿着毛皮衣服,还踩着一双鹿皮靴。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女孩这身行头是细心打扮过的,她随穿着毛皮,衣服却裁剪得体,一针一线都细密不漏,衣服边缘也都专门做了收边,前摆一处**还被专门绣上了一朵月季花。也正是因为这些用心的细节,女孩这一身男装打扮才没有藏住她的性别,旁人看去都知她不是男子。
这名女孩年龄与兰子义相仿,她皮肤很好,脸上脖颈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泛着一层健康的荧光却不见面上油光,远远看去好似玉石。只是女孩平日里应当经常在外忙碌,皮肤现出的是熟透的小麦色而非是大家闺秀那种养尊处优的白皙。
在听到有人含小偷后女孩回头向后看去,她头上的发髻因此随之摆动,可以看出女孩是想梳个双螺髻,不过为了行动方便她又把发饰做了改动,发辫被更紧固的绑在头上,不会因为来回运动而散落。女孩的睫毛很长,衬在她的大眼睛上很是动人,在她嘴唇上有一层淡淡的胭脂,她也细心的为自己扑上了腮红,但这一切都只是淡然的点缀,可以看出女孩并不想让外在的容妆夺取自己的本色,女孩爱美却没有迷失进常人的庸俗之中。
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动人气质,她是一个有男孩气质的女孩,就连她的面容都显得有棱有角,但可以看出她并不想去做一个男孩,因为她用一切办法在细微处点缀自己。本来男装缀花该让人觉得不伦不类,但在眼前的这个女孩身上,这样的妆扮却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平衡,她身上的男孩气并没有剥夺她的女性魅力,相反却为她增添了一份干练的美感。
若说月山间像是子时深潭映出的明月,美的不似人间之物,冰冷的让人忘却生机,那眼前的这个女子便是攀援着山岭熊熊燃起的朝阳,矫健而动人,散发着一股始自源初的生命与活力。兰子义难以说出眼前的女孩与月山间孰优孰劣,她们身上散发着自己强烈的个性,她们各自代表着一个极端,这种极端深深的吸引着兰子义。
兰子义看向那个姑娘的同时,那姑娘也感觉到了视线,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兰子义,一男一女的视线就此相交,那一瞬间兰子义感到了自己的血液在灼烧他的心脏。兰子义赶紧把头撇向一旁,他面红耳赤,呼吸困难。兰子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是滚烫的,他微微讪笑,自嘲道:
“好久都没有害羞过了。“
街对面的女子发现了兰子义害羞,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然后又轻轻捏起拳头将嘴捂住。
掌柜的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观察,他是过来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暧昧他全都明白。掌柜看了看街对面微笑的少女,又看了看低头正在整理情绪的兰子义,说道:
“没想到山间猎户家中居然也能生出此等动人女子。”
然后掌柜的探了探身子凑近兰子义,他小声问道:
“少爷,需要我引荐一下吗?”
兰子义捏了捏鼻梁缓了口气,他道:
“不必,不必,我是带了姑娘出门的,这样拈花惹草不好,而且这姑娘一看就知出自正经人家,我又何必去污人家清白。”
正在兰子义说话的时候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兰子义不自觉的起身走向门口去看,谁知就在兰子义与掌柜说两句话的功夫,女孩已经擒拿一人摁在地上。
女孩也是练家子出身,手段很是干练,在兰子义看时她正跪在那人背上,手里剪着那人右臂,女孩呵斥道:
“何处扒手敢来投我的钱?”
兰子义低头看了看被女孩摁住的人,这其实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他的衣着破烂,只能勉强蔽体,身体瘦弱,四肢孱弱的像是柴棍,他那只被女孩反向翦住的右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折断。
女孩手上力道很足,那小子被捉住之后疼的大喊大叫,他道: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人偷钱只是想给我娘治病!。”
兰子义听到小子这话不禁失声笑出来,都什么年月了,还拿这种唬鬼的理由出来求饶,谁会去信?一旁马场掌柜也在兰子义身边说道:
“这小子是这一片的惯偷,我有好几次都撞见他被人抓住。”
可让兰子义意外的是那女孩听到这话之后居然放松了手中力道,她道:
“你真的是给娘亲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