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林的独立骑兵师一刀就劈开了南山口,而紧接着又砍在了松树塘的第二刀,则就更是令原本踌躇满志的马复源痛彻心扉不说,还叫他魂飞天外。
一八五七年九月六日的这一天,对于马复源来说本来是很美好的。尽管无论是镇南城的满城,还是他眼前的汉城照例都又被那无尽的硝烟所淹没着,但马复源自己头顶上的那片天空,却是出奇的蓝,太阳,也是出奇的温暖。
出于在战术和战略上的双重需要,早在头天的夜里,马复源就完成了对镇南城的攻城中心的大转移。今天的天刚一放亮,马复源的声东击西战术正式开始。
马天保的巴里坤暴动军接过了“西宁圣军”的大旗,继续猛攻镇南城的满城。而马复源的“西宁圣军”主力,却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镇南城的汉城上,想借着“阵斩”?绿营副将陈升恒的大胜之威,一举拿下汉城。
镇南府城的汉城所承受到的压力是巨大的。
自觉自己早已都是一群天涯沦落人的“西宁圣军”将士,面对着这座坚固的汉城,冲杀起来那可真算得上是前赴后继和视死如归。因为随着他们立志扎根新疆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从前那种来自本为一个战壕的穆斯林盟军及盟友们的热情援助和慷慨接济,基本上已经变得很不靠谱。他们成了要吃没得吃,想穿没得穿的一帮要饭花子。
于是,他们必须出手去抢。抢官家,抢富人,也抢穷人,总之一句话,只要是他们所需要的,谁那里有,就去抢谁。
而眼前的这座镇南府城,就更是他们必抢之地。因为镇南府城内,有他们需要的一切,有粮食,有军资,还有能叫他们终止过去那种像野狗一样的东奔西窜的生涯的一切。
所以,在如此巨大利益的诱惑面前,加上又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的“西宁圣军们”的士气,往往是很少需要别人再来做什么鼓动的。
不打开镇南城誓不罢休攻城的“西宁圣军”将士们端起沙皇俄国盟友援助的火枪,拉上沙皇盟友赠送的洋炮,对镇南城汉城掀起了一浪高似一浪的攻城大潮。
汉城内的绿营将士,还有那些由维回汉各族百姓们纷纷自发组织起来上城共御强敌的民团,面对着发了疯似的“西宁圣军”的猛攻,寸土必争,也损伤惨重。
汉城的城垣上,随着一颗颗沙俄开花弹的轰然而至,高大雄伟的城楼被浓烟和火焰吞没,四下乱飞的砖瓦和木块,到处弥漫的泥沙,还有间或而起的守城军民们的残肢断臂……
“”因侥幸外出公干当初才没有被妥明等人的暴动军困在哈密,此时正在马道下躲避炮火的镇迪道尹文麟,被城外马复源部的这种不顾死活的打法着实给震慑住了。他抹了把脸上那不知是从谁的身上溅来的血水,猫腰冲着身边的巴里坤绿营总兵何官一跺脚,“叫我们在这里拼死给他们看守着一切,可他们却如此的不着急。在这么下去,只怕你我最后就都得为他们尽忠了。”
何官瞅了眼脸色煞白,嘴唇也是青紫的尹文麟。他当然知道尹文麟口口声声之中的那个“他们”指的是谁,他也巴不得“他们”能赶紧插上翅膀飞到自己的身边,甭管到了那个时候的他自己最终是福是祸,但至少,他还是先能找上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个大觉。
“凌祥,你个王八蛋,炮已经停了,你他娘的还不赶紧上城”发现来自城外的炮火已经开始明显地变稀落的何官,冲着还扎在对面的一个角落里,也是面无血色的游击凌祥把手中紧握的腰刀猛地一摆,怒不可遏地一声大吼。
吼过之后,他停下本已开始向城上挪动的脚步,又回头看着尹文麟,“尹大人,大清国没了,可你看看满城中的那些满洲人们,他们不是照样还都在坚持着。难道我们这些汉人还不如他们吗?”
镇南城内的人们在翘首盼望着太平天队的到来,而城外的马复源自然最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不过,尽管再不愿意看到,但马复源的心里却还必须要时时刻刻地逼着自己往这上面想。
如今,他的背后二十余里开外,就是松树塘,由此再向南三十余里,则就是太平天队想进巴里坤的必由之路南山口。一旦太平天国的军队要是打进了南山口,威逼松树塘,他就势必得面临前有坚城,后有大兵压境的极其不利局面,这可是玩笑不得的大事情。
于是,立马镇南城汉城东郊一处高地上亲自督战的马复源,在用沙皇俄国盟友赠送给他的千里眼,满心欢喜地看着他的英勇的将士们打得汉城摇摇欲坠的同时,还不得不忙里偷闲地再扭转身仔细观察观察背后。尽管他也知道,他根本就看不到松树塘那边儿的任何东西,尽管他还很清楚松树塘毕竟有着他的三千精锐在看守,即便太平天国的军队能够闯过南山口,也决不可能越过松树塘半步,但他总是感觉只有这样做,心里才能更踏实一点儿。
真是越怕什么,老天爷偏偏就给你来什么。
在又一轮猛烈的炮击结束之后,当马复源紧咬着嘴唇,两手死死地抓握住千里眼,屏住呼吸地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将士们所掀起来的那又一次强攻大潮之际,马复源突然隐隐地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朵眼里。
隆隆的,又很沉闷,还很遥远,似乎像是雷声。
不会就是雷声吧?不会是来自满城那边儿的炮声吧?马复源先是仰起头看看天,天还是那么的蓝,太阳还是那么的温暖。他接着又竖起耳朵,经过了一番快速而仔细的分辨之后,突然浑身的汗毛一阵倒竖。
不好,这一串串的闷雷似的怪异声音,就是来自背后的松树塘方向。
这怎么可能在南山口方向一直都没有警报发来的情况下,松树塘怎么会突然成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