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路(二)

于是我就在黎落和石燊的陪伴下长到了20岁。这20多年来,我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在家中我有爹爹娘亲保护,长夜害怕时黎落便陪我睡觉。入皇宫,秉榇会和我去城楼数星星。然而这许多年来,我心里也渐渐生出了许多不一样的感情,是对石燊的。上街等外出活动大部分是他陪着我,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大部分他就默默跟在我身后。然而十分奇怪,我第一次见他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见黎落是冷冰冰的只在我面前深色稍作舒缓,有时逗逗他他还会笑。这种笑不似秉榇逗我时得意的笑,是十分好看仿佛冰潭的莲花虽然万年生于冰凄,然只一刻便花开如笑颜。我知道我对他的那份情是不一样的,是很久不见会想念,会逢一刻是千言万语说不清的欣喜。

黎落说如果你看到一个人,就止不住的心砰砰乱跳,那一定是喜欢。我喜欢石燊,可他不是一缕魂魄吗,不可想了,所以有时候我虽喜欢那种感觉,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担忧。

这日是上元节,每年一次必不可缺的阖宫家宴。

这次黎落怎么也唤不出来,我便让石燊隐了身陪我去。

今日与往年不同上元节不同往日热闹,我虽不理会朝堂但也清楚是边疆吃了败仗。在去皇宫的路上我就看出了娘心事重重的样子。

“娘,怎么了?”

“如今,边疆战乱,边界蛮夷合兵入侵,本是家家合欢的好时候,今年街上全是眉色不展的妇孺。今日上元佳节,皇上又在病中,这国朝不稳固啊,你爹忧虑多时了。其实娘怕得很,这次入宫皇上若是派遣你爹去平乱,娘这放了十几年的心又安稳不得了。年轻时,你爹总打仗,每次走啊他走几日我就忧心几日,好容易皇上命他解甲归田,功德圆满,如今我是真怕了。”

爹有我的时候已经45岁了,记忆中只在我5岁那年为平复暴乱南下,而后就再也没穿过戎装。娘这么一说我不免也忧虑起来,虽说爹爹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可这些年和朝廷接触甚密,一众曾拥护爹爹的将领唯爹爹马首是瞻。况且以爹爹的性子,让他去平反,他定会去的。

红灯十里,金灿灿的浮龙玉雕盘虬于城墙。皇城中仍然听得清城外的人声鼎沸,虽一些丫鬟黄门抱着自家的公主皇子扑着流萤。但那人人脸上由于战乱挂上的愁容,小孩子无法可查,大人却皆可感同身受。

这边关的仗并不好打,流寇北窜,北部人烟稀少,地势崎岖,现在派去前线的人伤亡惨重,今上龙颜不展,今日的宴会各人都是忧心忡忡,皮笑肉不笑。

“国叔,现下,朕该当如何?”父亲是先帝挚友,先帝归仙后,皇上一直称我父亲为“国叔”

“臣愿往……”

“皇上,妾是妇人,如今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别无他愿,就是丈夫儿女在身边而已。妾和国公老来得女,只求余下须臾几年,家人在侧而已。”说罢,母亲拉着我跪在陛下面前。陛下一时语塞,只得抚手作罢。

晚宴不欢而散,约莫人定时分,母亲就拉着我和父亲走了。

“我是个没见识的老婆子,只是想守住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夫人,全城百姓,都有自己的丈夫儿女,谁又不想守了。”

“你给我急了是不是,你一大把年纪了,能成什么事。”

为这件事父亲母亲又开始了她们屡试不爽的冷战。

父亲在书房伏案做画,我靠近看了好久,才发现是边关战事图。

“糖倌儿,过来。”

“爹爹,是想去边关的。”

“是啊,因为爹爹守了一辈子的国,直到如今守不动了,也想守。年轻时候,觉得打仗勒铭燕然。而且那时候爹爹有用不完的力气,杀敌也痛快。后来知晓百姓困苦,爹唯一所愿便是肃清边防,得见盛世!”

“我知道娘拦不住爹爹的。”

爹爹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头,滑稽得笑了。

“石生,梨落说,你以前也是将军。那我爹说的那些你可知会。”

“我在凡间做了一千年的将军,在天上做了一百年,凡间的颠沛流离,妻离子散见多了,就想着有朝一日成神后可以一举平定天下所有战乱。后来飞升成神,才发现那些人间的流血和牺牲,是神不可控的。那怎么办呢,一意孤行,最后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看着他冰凄的眼神,空洞却炙热,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我便没来由地生出许多怜悯。

“石生,受了很多苦。”

“我说过,原是很苦的,见着你就不觉得苦了。”

“石生,你喜欢我,对不对。”

“傻丫头,已经不是喜欢那么简单了。应该是我爱你,而且是只能是你,也只有你。”

老天爷,我觉得我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我有亲人,有朋友,还有爱。我被这些美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日夜夜包裹着,在闲暇的时光里,也生出许多欢喜来。

20岁那年我最大的愿望是父母常在,最想做的是嫁给石生。

爹爹还是出征了。离府那日,娘没有去送她。却在祠堂夜夜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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