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枢安慰说,“不然会有更多的人被牵连。倒是你——我听说你跃马坠崖,真真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当时,我真的以为你已经……”
“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湫洛后退几步,将自己展示给他看。
“我知道,连脚也治好了,真不愧是‘医仙’。”枢口上虽这么说,却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连这个你都知道?”
“要不是一路上寻找着医仙和‘不知名的公子’,我怎么能找到这里来?”枢用食指刮了一下湫洛的鼻子,宠溺地看着他。
湫洛却忽然有点泄气:“哎呀,我还叫听笛去秦国找你呢!早知道就强留住他了。”
“不打紧,”枢岔开了这个话题,“倒是你,一副倦容,让人看了心疼。”
听到这话,湫洛彻底垮了肩膀。
刚才与众将讨论,不过是装出来的胸有成竹,现在见了枢,委实将一坛苦水都倒了出来:“别的都好说,只是眼下战时紧迫,要如何才能募集更多的兵马啊!”
枢看着湫洛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是心疼,又觉得有几分可爱来,轻笑道:“若是要调动参军的积极性,可以用激励的政策。”
“哦?怎么个激励法?”
“赋税。”枢自信满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看到湫洛睁大眼睛,认真地想要听下去,枢心里有点小小的满足在膨胀。他继续道:“以地税来讲,下赦令,但凡家人参军,则可不必缴纳地税,只需为赋役者筹备缴纳一定份额的粮草便可。”
“可是,燕国弱小,如果大批军人家事不事农桑,恐怕百害一利。”湫洛皱起眉。
枢反笑道:“非也。”
“愿闻其详。”
“先前所言,只是一部分。家人耕作,仅供一人行军,这已经是分担了大部分的军费开支;而其余部分,可以自愿缴纳,百姓生怕家人忍饥挨饿,故而不可能不事农桑。相反,只要前线有报粮草短缺,他们定会呼朋唤友筹募均需。然,这只是一小部分。”
故意卖了个关子,枢继续说:“不问出身,沙场见英雄。”
“沙场见英雄?”
“是。但凡有功者,皆可行赏,不受世袭限制,只要有才华,便可以出人头地。”
湫洛是聪明人,一语点破,接着枢的话道:“我明白了!将军队分为小队,衡量功绩,从小队而升;以实力选举,人人皆可施展才华。在军中问政,旁征博引,或有帅才!”
枢赞许地颔首,鼓励湫洛说下去。
湫洛被肯定,显得有些兴奋,连双颊都变得红扑扑的:“我忽然想到,明日可以传令下去,赶制棉甲。虽说现在的军队都配装铁制的军甲,可只有有阶级的军人才能使用;而棉甲耗资较小,又轻便,压制成甲防御力与战甲不相上下,可以让每个军士都有防御,无形中便会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你说,可以吗?”
湫洛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枢。
然,枢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怎么了?”湫洛声音软了下去,“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不,很好,”枢的脸上绽开柔和的微笑,他将手附在湫洛头上,宠溺地揉着湫洛的软发,说,“我真的很惊讶,我的洛儿,真的长大了。”
“嗯!”湫洛小脸涨得通红,扑进枢的怀里,埋着头轻轻微笑。
这一夜,两人指点江山,畅谈天下,又缱绻叙旧,偎依多情。除了刚见面的那个吻,枢没有对湫洛再做任何事,他只是一直将湫洛拥在怀里,静静地听那久别了的话语。
夜半时分,怀中的人儿终于渐渐没了声音,蜷缩在他的怀里,睡得安安静静。枢将湫洛抱到床上,又为他在腰腹搭上一条薄被。
夜凉风大,明日之后,也不知相见何时。
枢在心里悠悠叹息,掩了最后一扇纱窗,吹熄烛火,只留了床头一支短烛——这孩子,一直都怕黑呢。枢宠溺地看了湫洛一眼,亦躺在湫洛身边,将这个小小的身体拥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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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有了破晓之照,枢轻轻松了拦着湫洛的胳膊——这样轻轻听着湫洛的呼吸、看着他的睡容,竟是一夜无眠。
敢在太子府最早起床的杂役醒来之前,枢俯身在湫洛面颊上印了一个轻吻,蹑足无声地离开了。
来时的马儿依旧乖乖地等在燕国边境那片林子里,闻讯无声,鬣毛迎风,威风凌凌。蹄上一小撮金毛,正是宝马蹑景。
枢翻身上马,端坐如钟,催马而去。
马儿扬踢踏出一片草鞋飞扬,朝着密林深处而去。不出一里,枢忽然敛起了眉峰——**的蹑景,忽而表现出一种不易觉察的不安。
这蹑景是千里良驹,非危难不惊慌,此时隐隐足下踢音凌乱,他心里便警觉了几分。
嗖——
耳侧一阵破空而来的风响,枢无需回头,侧脸险险闪过,竟是一支冷箭!与此同时,无数伏兵自四周逐一显出身形。在早晨看不甚分明的晨光中,以薄暮为纱笼,竟像极了鬼魅。
然,枢端坐马上毫不畏惧,朗声道:“何方壮士,为何在此处相拦?”
应着这声问话,一位灰衣男子自雾中骑马而出。他虽坐的笔挺,面上却是一副淡淡的闲散微笑,连马儿都缓如闲庭信步。那男子虽说笑着,却不显得轻浮,反而有几分严谨的意味来,似乎只是途挂了这弯上扬的唇线。他背挎弓和长qiang,臂展极长,在约么三十人的精兵小队簇拥下,来到枢的面前。
“不才阙让,燕国主将之一,”阙让毫无诚意地微微欠身,“得罪了。”
“既是燕国主将,理应守在军营,怎么在这里拦一位毫无瓜葛的路人?”枢略显出一些不满来。
“当真毫无瓜葛,还是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阙让冷笑,刻意放缓了节奏,饶有兴趣地突出面前人的名讳:“秦王——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