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打得热闹,周围民居内的人们只敢哆嗦着一边以这辈子最虔诚的心情祈祷着天神保佑,一边从门缝窗框间窥探外头情况。虽有大雾,但街道总共不过丈余宽,他们仍能把情形看个大概。
若这场战不是该死地正好就发生在他们家旁边,平心而论倒是相当好看刺激的。打斗双方的武技都在水准以上,而其中一方更是近来话题中的怪异杀手。打斗激烈血腥,更伴有绚丽神秘的魔法声光效果,这样的激战,其他平凡老百姓一辈子大概也见识不到一次。而且在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更会成为相当出名的事迹,绝对足够这些人后半辈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前提是他们能安然度过今晚的话。
金发剑士和这群人中为首的棕发俊雅男子不愉快地谈了几句后,便以神鬼不挡的汹汹气势杀了出去。之后,战况依旧胶着不下,然而却有了一点要命的变化……
统共不过丈余宽的街道并不足以供这二十多人放手施展,随着打斗越来越激烈,双方攻势的波及范围也越来越广,街边的屋舍渐渐被波及损毁。三王子的人虽不愿如此,但战场上乃是生死相搏,敌方的攻击如巨浪般不断压迫过来时,哪里有留手的余地?街道两旁不时有房舍被双方武器劲力波及而塌下半边,更有相连的一排房子被强力轰击下化为平地!
这一带的居民终于明白自家坚固的房子,在这些武人手下和纸糊的也差不了太多,如果被倒塌的房子压住恐怕死得更快……不敢再指望房子能保护自己,许多人纷纷收拾了家中最值钱的东西,狼狈地逃出家门。却又不舍得远离,他们站在附近张望着,希望看到自己的家园不会被毁。
一开始的慌乱过去后,人们开始认出了战斗者中的一方的身份。有人将先前那棕发俊雅男子指给身边的人看。
“那个人,不会就是三王子殿下本人吧?”
“是啊,好像啊……”
“根本就是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杀手要杀他?”
只一会儿工夫,便又有不少怪异杀手闻声赶至。原本占到上风,仗着人数的优势合力将敌手格杀大半的三王子一方,立时又陷入了苦战之中。
平民们因为安帮的宣言,已把三王子看做是自己这一边的人,都为他担心不已。不过普通人盲目冲入那边高手的战局,大概只是让自己变成十几二十块而已,大家也是无可奈何。
“……啊!”旁边一个老人突然想了起来,击掌道:“这么说来,先前走掉的那几个中,有一女一男的样子好像就是圣女和圣剑士啊!一定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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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那自家摇摇欲坠的房子,有人忍不住哀叹:“看来圣剑士和三王子关系不大好……唉,要是他和圣女没有走得那么快就好了!看到这样的情形,一定会帮我们保住我们的家的!”
“圣女和圣剑士?!”
猛然间,两个年轻人蹿了出来,其中一个紧抓住那老头的手臂追问道:“你刚才说圣女和圣剑士?他们在哪里?!”
老头一时被吓住了,眨巴了几下眼,记起这两人是最近都在附近桥墩下过夜的流浪汉……危险人物啊!害怕惹怒他们,老头赶忙道:“不关我的事啊……呃,他们原先是和三王子那些人一起的,不过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走得时候跟三王子争执了几句,好像是不准备回来的样子……”
旁边的年轻人立刻哭丧了脸对着抓着老头的那人:“又没碰上!这要往哪里去找呢,二哥?”
那二哥失望地松开老头,坐到一边地上,闷声道:“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
这两人原来是还在坚持着追逐艾里的两位山贼兄弟。自从安帮众人搬入三王子的别宫后,这两人并非安帮中人,不好再让他们进入三王子周围,于是两人就失去了栖身之所。之后,囊中羞涩的他们便流落街头了。
不过顽强的毅力依旧支持着他们。虽然夜夜睡桥洞底下,他们依然坚持寻找他们的“大哥”。先前他们在栖身的桥下发现这边有动静而赶来查看,却依旧晚了一步。只是一次次的失败,令他们越来越意气消沉……
个性更坚强些的班内特先从沮丧中挣脱出来,拉起基尔夫准备开始新的寻人征途,忽地听到有人惊讶的声音。
“咦?那几个人怎么又回来了?”
众平民奇怪地看着先前以一副绝不回头的架势离去的金发剑士,挥舞着长剑从围攻他的一群黑衣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又冲了回来。
那些黑衣战士也是得到攻击三王子的同伴的信号而赶来的人儡战士,碰上不是同一阵营的金发剑士便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
只见轻捷的黑影如同一只只黑色飞蛾扑向火焰一般围绕着金发剑士上下扑击,而牢牢护住身后同伴的金发剑士果真便是火焰,轻易吞噬掉一条条生命。殷红凄艳的血花,便是黑蛾每被烈焰舔舐时绽放出的小小火光。
温和而坚定,以无可阻拦的势头向自己的方向推进,金发剑士从容的战斗之姿有着吞噬万物的烈火之霸气。本是血腥残酷的杀戮画面,目睹这副画面的平民们却不可思议地感到一种圣火焚净黑暗般的圣洁感。那已经不仅仅只是打斗,更充满着超脱凡俗的极致美感,撼动着所有人的心。
几乎每个人都为这一幕所感动震慑,就连本要去追艾里的班内特和基尔夫一时也忘记了迈开脚步。
“圣剑士啊……”听见身边有人这么低喃,平民们突然发现,这个大家私下取的名号是如此适合他。
“他一定是来制止这场混战,保护我们的!”人们一厢情愿地这么猜测着,心中充满感激。
削掉最后一个敌人的大半边身子,艾里得以定睛看清前方白雾中的人影……竟然是三王子他们?!
“妈的!怎么又绕回来了!”
后头的德鲁马、埃夏和萝纱已经跟了上来,艾里却顾不得会不会带坏晚辈地咒骂出声。市民们都猜错了。艾里走时还没有民居被牵连,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会再回来这里,无关保护民众的原因,只是因为迷路迷得绕回了原处而已。
雾气如有形的棉絮一般填充着所有的空间,德鲁马喘着粗气的声音有如含着水分一般沉闷:“这雾太大了,根本认不清路啊!”
先前艾里和三王子的人分开后,便想先尽快将萝纱他们安顿到安全些的地方,自己再折回头到这附近搜寻比尔下落。然而此时已是夜间,浓雾中视野有限,很难分辨方向,这一带的街道又是曲折多岔,不时还遭遇到闻讯赶来的人儡战士,往往一战完毕,已经分不清南北了……
结果这次他身旁虽有人带路,却一样迷路了。怎么转都没法离开这一带,倒是和不少人儡战士狭路相逢。
幸而他已经从莫林那知道人儡的底细,不致像一开始接触时那样心中无数,而且和人儡打得多了,也渐渐习惯把他们非人的防御力和生命力预估在内,凭他原本的实力,对付他们已是越来越驾轻就熟。
不过和人儡对战下手须狠辣,出手总要断人肢体,艾里打了几场下来已是一身血污。好在已知道这些服用药物的人迟早都会死于非命,现在自己做的不过是让他们先走一步,也省得他们受人操纵做下更多害人勾当,因而艾里在把自己所在之处化为修罗场时倒也无甚不忍,更多的反而是悲悯。
……艾里只是想到比尔有很大可能也服用了这歹毒药物,自己恐怕还是来不及救他,他心中愈发沉甸甸的。
原本围攻三王子那方的人儡战士以为艾里是来救援三王子的人,见他不好对付,分出好几人向他这里攻来。艾里一行并非刻意要阻挠他们,但人家主动上门挑衅,却也不容置身事外。
一番打斗后终于摆平了那些人儡战士,艾里抬手擦去汗珠,目光和那一边在众护卫守卫下的三王子交会,便见他风度翩翩地向自己点头一笑。他猛然明白,三王子是在因为自己为他们分担了人儡杀手的攻击而向自己致谢呢!
就连要走了,还是又为他出了一次力?!艾里不由气结,着实烦透了老是被卷入这些争权之战。
心情恶劣地转身,他拉着同伴们的手臂,示意大家快点离开这里,一边走一边发狠:“我就不信摆脱不了这个家伙!”
跟在他身后的萝纱担心地抿起了嘴唇。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蒙蒙白雾,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要按艾里所想的顺利离开这里的希望好像不大……
待艾里他们以出现时同样快的速度隐没于迷雾中时,班内特才从被他战斗震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忙拉着基尔夫要追上去。然而他们起步不及,速度更是慢艾里他们许多,根本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跑到下个岔路口便不知如何再追下去,只得怏怏地走了回来。
先前那个老头看他们沮丧至极的样子,安慰道:“你们要找圣剑士?别垂头丧气的了,他们一定还会回来这里的!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他为我们大家做了什么事就好。”
“回来?你怎么知道他会回来?”
“当然!因为他们是圣女和圣剑士啊!他们一定是为了帮大家守住家业在奔忙,等其他地方的事情办好,他一定会回来这边保护我们的!”
这话实在是有些一厢情愿,不过对无计可施的两个山贼不啻是一缕希望之光。他们重新鼓起希望,留在这里期待艾里的重返。
如果他们知道当时艾里的心思不是都放在围攻他的人儡身上,就是冲着三王子生气,根本没有留意到有平民和房屋被波及,大概会失望到哭出来吧!
不过看来神并没有抛弃他们。
过了一会儿,艾里等人果然又从附近的另一个巷口中钻了出来,身旁依旧粘了一大串黑衣杀手。在民众的欢呼声中,他漂亮地将敌人打倒,抬头却发现原来又回到了原地。
“真见鬼了!”咒骂一声,他带着萝纱等人转身又大步跑远。
又过一会儿,这里观望的市民们再度听到艾里的打斗和咒骂声。
……
“这里被哪个变态法师下过诅咒吗?!什么鬼路啊!”(耳尖的琉夜白了他一眼)
……
“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再来干扰我们了行不行?!”(这一次攻击他们的人儡战士死得特别快)
……
“我就不信这一次还是走不出去!”
……
“他妈的!怎么又回来了?!”
……
“……”
这样的场面一再重演。艾里他们被大雾、复杂的地形和人儡们的攻击搞得晕头转向,转了半天都只在这一带绕圈圈,赶过来追杀三王子的人儡战士倒是被他们杀了许多。相应地,三王子那边的压力便减轻了不少。
这不是比留在三王子身边还帮了他更多忙吗?猛然醒悟到这一点的艾里越来越恼火。
不过旁观的民众自不会明白他真正的感受。三王子一行且战且走,被波及而逃出家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许多人所见的,都只是圣剑士他们来来回回地和那些黑衣杀手对战。
忽然一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圣剑士他们是要把在附近的那些杀手都扫荡干净!这样才不会有人再在这里打斗。所以他们才没有留在三王子他们身边只求自保,而是这么辛苦地到处搜寻那些黑衣人!”
“原来如此啊!圣剑士他真是……”
“明白”过来的市民们惊佩地望向圣剑士为他们辛劳奔忙着的身影,一颗颗心都被感激和崇敬的情感填满。
以蕴含强大力量的流畅姿势挥动银亮长剑,将阻挡在他前路的一切障碍都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这样画面本身已具有震撼人心的战斗美感(当然,裂天剑柄和剑鞘上挖掉宝石后遗留的坑坑洼洼只是小细节,没人留意到)。他挥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守护那些和他素不相识的平民,更令平民们眼中的他增添了一股圣洁的光彩。
在他身后,圣女正施展着魔法辅佐他的战斗。飞射出的光弹、火球的瑰丽光芒,为他们战斗的身姿染上绚丽梦幻的色彩。如果这一幕能被丹青妙手留存于画布上,大概足可作为圣女与圣剑士之传说的画像而流传下去。
于是,圣剑士和圣女凛然之姿,已在短短时间内深深刻印入在场所有百姓的心中。不久之后,他们的仁善,他们的神威,更将经由这些民众的口迅速在大陆上流传开来,缔造出一个新的英雄传说。
虽然,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误会。
“艾里大哥他……”基尔夫喃喃惊叹。他转向身边的班内特吐露出心中的迷惑,“艾里大哥原来是这么了不得的!二哥……我、我觉得……咱们那破破烂烂的山寨,他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就?”
“……”从不气馁的班内特,这次却沉默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也许……这次我们是自不量力了。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对民众中暗暗翻涌着的波动全然不知,艾里的情绪越来越恶劣。
他知道多打倒一个人儡战士,便是多帮自己憎恶的三王子一分,却偏偏没办法从这困境中摆脱,简直令人郁闷至极!他暗暗发誓,过了今天,他绝对不会再让人把他当做杀人武器使唤!
而眼下,他只求能尽快找到比尔,确定一切安好后便可以回去索美维。从此不用再卷入权力斗争被人利用,也不需看着身边的人牺牲,过自己喜欢的悠然自在的宁静生活。
他也明白这只能算是在逃避,但这就是自己现在想要的生活。他自认不是圣人,并不具备以众生疾苦为己任的高尚情操,但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猛然间,他在一群又向自己围拢上来的黑衣杀手中,看到了一张一直在寻找的熟悉面孔。
是比尔!
和好几组人儡杀手组成的小队交过手后,艾里和比尔所在的小队终于碰上了面。
惊喜过后,看清他的身手动作,艾里立刻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比尔行动间的剽悍狠辣依旧,却更散发出一股冰冷妖异的味道,再无半分人气。力量、速度、身法亦进展许多。看来比尔果真已经服下了那药物了!而且现在也必定和其他人一样,受催眠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只知道完成亚历威尔德王子命令的傀儡。
初见时那张怯弱瑟缩的神情,初次发现自己的力量时惊喜得整张脸亮起来的神情,送自己离村时不舍的神情……这张朴实的面孔上似乎随时都会浮现出过往曾有的神情,然而他却是一径的冰寒无情地和其他人儡一起,向曾亲身教授他武技的自己痛下杀手。艾里只觉痛心愤怒已极,怒吼一声,他猛冲入众黑衣杀手之中。
激怒之下,他的出手威力更增,盘旋往复于黑衣人儡之中,没耗费太多时间便已将比尔以外的所有人儡斩于剑下。对同伴的凄惨死状视若无睹,感觉不到恐惧的比尔依旧毫不退缩地攻向艾里,却被他以胜过他许多的速度绕到背后。
尚不及转身,比尔的双手便被人扣住扭至背后,紧接着脖颈被另一只有力大手扣住压到地上。随后,艾里便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他身上,用身体将他压制得死死的。好在在场的人儡已经大半被歼,少数几个也被三王子那边的人缠住,不虞被人趁机攻击。比尔虽努力要翻身过来,奈何被艾里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无从着力。
制住了他,艾里抬首向着三王子那边喊道:“琉夜,过来帮忙!”
琉夜看三王子这边情况已不紧急便跑了过来。看到比尔的脸,她一愣,旋即便认出他是精灵森林附近村子中艾里他们识得的少年。
“怎么了?”
“他被人催眠了,你有办法解除吗?”
在那次消除二王子和他属下的记忆时,琉夜曾用过类似催眠术的方法,因此艾里寄希望于她。
“难说,有的催眠是要施术者本人才能解得开的。”琉夜皱眉道,“你把他带到个安静地方,我得看看才能确定。”
艾里一掌劈在比尔颈侧将他击昏,将他扛进一条僻静的死巷。琉夜在巷内摆布比尔时,他守在外面,越等越是觉得忧虑。大王子用来控制这些要命的人儡的催眠,势必是务求安全无虞,怎可能会用可以被旁人破解的催眠法?
里头忽然传来些响动,他担心是否比尔袭击琉夜,急忙冲进去。只见琉夜好好地站在那里,面上微露讶色。而比尔却十分痛苦地抱紧头蹲在地上。他上前向琉夜问道:“怎么回事?解不开催眠吗?”
“不是。现在还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情况有些特殊。”琉夜斟酌着词句,“他被施行的是施术者本人才能解开的催眠术,本来我是无法解开的。不过他在受催眠时似乎正以非常强烈的意志来保护自己的意识,那次催眠并没有完全控制他的心灵,在意识深处还保留着他自己的人格……”
不大明白催眠的事,艾里直截了当地问结果:“那他到底能不能清醒?”
“这要看他自己了。”琉夜眼光不离像是在无形的绳索下挣扎着的比尔,叹口气道,“我刚才做的只是激醒他沉睡中的那部分没有受控制的意识,如果现在他能有足够强的意志力克服外来的心理控制,便能重新掌握自己。”
顿了一下,她又道:“另外,我以魔力感测他体内,发现一些奇怪的能量,应该就是那药的药力了。趁着他服药未久,药力还没有完全发散,我把这些能量压缩成一点并下了封印。虽然无法排出,但药力应该不致发散出来对身体造成负担。所以他的能力不会比吃药前的水平高太多,不过这条小命或许就能保住了。”
艾里心中稍定。看琉夜额头见汗,知她说得简单,却定是耗了不少精力。虽然她平日似乎老爱捉弄自己,帮忙时倒是尽心尽意,心中自是感激。正要开口言谢,却被琉夜拦下了:“别说谢不谢的了。月炎的事情累你许多,真要说谢的话,我根本说不完了。今后你如果有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尽量帮你的。”
“好了,后面全靠他自己,没我什么事。你看着他就行,我出去了。”最后丢下一句话,她就往外走出去了。
琉夜走后,巷中留下艾里一个人看着比尔神色迷乱地抱头苦苦挣扎,眼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浊,却根本不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喂!快醒过来吧!”忍了一阵,他终于蹲下身对他叫道,“你当初不是说要今后都要陪着你的家人吗?你不快点醒来,怎能回索美维村?!如果你就这么败给了亚历威尔德王子,你父母家人就永远不能再看到你了!醒醒啊?!”
“家……索美维村?”
艾里猜得果然不错,家人依旧是比尔最在意的。被他这么一吼,比尔的眼神果然迷乱之色渐消。死死盯着一个方向,慢慢地,混浊的眼中浮现出坚决之色。艾里心头顿觉轻松下来,搂紧他头颈大笑道:“好小子!终于没事了!你知不知道用你那张乡下少年的脸孔来扮酷,效果很搞笑啊?”
一切都没事了,比尔不会有事,大家也终于可以回去了!一切都有了完满的结果。
然而他却并没有发现比尔眼中的光芒,并不仅仅代表了神智的苏醒,其中更蕴含着炽烈到似乎可以灼伤肌肤的强烈情感。
“索美维村……”比尔没有回应艾里的玩笑话,颓然垂着头低声道,声音中有着深沉的悲恸,“索美维村……已经没有了。”
艾里的笑容僵住了:“你说什么,什么没有了?”
他拉开些距离仔细看比尔。看不清比尔垂下的脸究竟是什么表情,然而不祥的感觉已经悄然爬上心头。
“我说我们的村子已经毁了!所有人都死了!爸爸!妈妈!哥哥弟弟们!还有小妹!大家……大家全都……”比尔抬起脸向他大声嘶吼,“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已然黯哑,因为嗓子早在看到亲人邻里们惨死时哭哑了。
抬起的脸上没有泪水,因为所有的泪水已在那时流干。
“大家都死了,怎么会?”
那个遗世而立的村子怎么可能被毁?那个山外世界的风浪从不曾波及到的村子,那个自己一直认为可以永远保持着安定平和,将会是自己归宿的村子?
艾里很想把这当成一个玩笑,然而比尔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那份从灵魂最深处产生的悲痛更是伪装不来的。
“是真的。”比尔开始低声讲述事情缘由。
原来当初商队的事情过后,秘道的位置便被拦截商队的士兵和商队中的佣兵泄露了出去。凯曼发动战争后,这个除了通过北方的法谬卡外的惟一一条进入神圣联盟的路,便成为了战略要地。交战的国家在这一带展开了激烈的战争,秘道附近的索美维村便毁于战火。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日……败退的拉夏国军队经过我们村,领军的普洛汉大将军迁怒于我们,说是我们村的人把消息泄露给了凯曼,然后……然后!”
比尔大睁的双眼中,渐渐渗出了什么。却不是泪水,而是两行浓浓的血泪。他所说的消息尚在冲击着艾里,令他心绪紊乱,看他这般神情,艾里只觉心中更乱。比尔的血泪,村子被毁的消息,都如是在梦魇中一般有种非现实感。
“……我记得普洛汉的那张脸!记得他是怎么狞笑着下令屠杀我们村里的人来发泄战败的怒气!我亲眼看着那些入村的士兵是怎么杀死村里人,杀死我的家人的!血,大家的血,在村里洒得到处都是!……当那些士兵向我围上来时,我握住了干活时带着的镰刀。
“我想是多亏你当初教我的功夫,我才能活下来……那时究竟是如何和那些士兵拼杀,如何冲出村子,如何逃出森林,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一定要活下去,为大家报仇!”
艾里当初传授比尔的不过是些入门功夫和修炼真力的基础,就是他循序渐进地修炼数年,也不见得能达到现在的程度。比尔现在的功夫,有大半应是他在魔翼森林那段逃生杀敌的日子里,挣扎于生死之间时自己逐渐摸索出来的。其中他究竟吃过多少苦头,非外人能够想像。而他武技中的迫人杀气,也证明那段日子对他的心性带来了多大改变。
之后,比尔就又成为了一名佣兵。不只是为了养活自己,更要借着战斗杀戮的磨炼,让自己变得更强。或许在别人看来,一个全无背景势力的村民要向一国之将军复仇是很可笑的,但比尔却是认真地要这么做。
如果武技练不到足以刺杀那人的程度,就趁着这乱世慢慢集结培养自己的势力,总有一天能亲手击溃普洛汉的势力!那一天屠杀村人的所有人,都要以血来偿还!
随着比尔的诉说,艾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泄露出他内心所受的震撼。片刻后,双手紧握成拳,勉力遏制颤抖。
比尔的叙述已经结束,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并肩坐在黑暗的小巷中。
“原来村子已经毁了啊……”半晌,巷中响起艾里的语声。尾音微向上飘起,像是在冷冷地嘲讽着自己。
话声令沉浸在惨痛过往的比尔回过神来,便见艾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巷外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艾里的神情不再是过往自己见惯的那副“怎样也无所谓”的神气,不是听闻噩耗的伤痛,而是近乎空洞的平淡表情。然而却有种说不出的危险气氛从他身周散发出来。
“如果想要复仇的话,等黎卢的事情结束,跟着我一起来吧!”
第三篇 圣域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