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狂暴之路

浊流奔涌,哀嚎如潮。

席卷的潮水吞没槐诗,化为了窒息的旋涡。

此刻,当吹笛人终于展示出了自己的作品,槐诗已经被数不清的憎恨和执念拉扯着,落入漆黑的深渊里。

在这一片不存在物质的世界之中,每一缕死者所留下的遗恨、苦痛和绝望都如同刀锋,贯穿灵魂!

像是槐诗利用自我的意志对吹笛人所形成的创伤那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正如同吹笛人所说的一般,他是如此的钟爱着秩序。

因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规则都永远站在不在乎规则的人这一边。

这一份从虚无和混沌中所形成的心智,本就是畸变的地狱秩序之化身,在现境之中,简直如鱼得水!

从诞生到现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通过感知和计算,掌握了混沌运算的规则。

哪怕是因为槐诗这样的意外,导致他中从再生计划的程序中脱离,但依旧从无穷的梦中寻觅通往运算层的道路。

甚至在槐诗的追杀之中搜集到了不知多少噩梦的回忆、无数由秩序而诞生的矛盾,因升变与渴望而诞生的悲剧!

如是,耐心的遴选,神思酝酿,巧手编织……悄然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现在,就在这个距离白银之海的核心最接近的地方,他已经凭借自己人类毁灭局局长的虚拟身份,获得了足以撬动天平的杠杆!

现在,当白银之海的威权降下,在这一片虚拟而出的运算层里,噩梦中的回忆从虚幻化为了实质,黑暗的历史便以毁灭的方式进行重演!

现在,结束的时候要到了。

从一开始,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的想法,吹笛人根本一刻都没有过。

他对胜利从未曾有过任何超出限度以上的渴望,所期盼的,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东西!

只不过……

在短暂的寂静中,吹笛人的笑容微微变化,俯瞰着那渐渐撕裂的旋涡,看着那燃烧的魂灵迈过了无以计数的死亡和折磨,向着自己一幕幕走出的样子……

“这可真是,夸张啊。”

轰!

“怎么了,又是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槐诗抬起头,看着他,满怀着鄙夷:“虚数空间的量子之海里,竟然没有藏着美少女——实在是,让人失望!”

七万人的痛苦和憎恨杀不死他,数十万流浪者的彷徨和绝望也无法将他拖入深渊。

那样燃烧的耀眼辉光,甚至未曾有过分毫的衰减和暗淡。

反而越发的暴虐。

随着剑刃,突进,碾碎了残留的波澜,向前,冰冷的铁光照亮了吹笛人的眼瞳,还有他的笑容。

合拢的双手,猛然展开,扭曲的漆黑肢体从膨胀的绳结之中延伸而出,骤然膨胀,一张张焦黑腐烂的面孔从畸变的怪物身上长出,而血染的长矛和弯刀已经随着肢体的蠕动,向着槐诗飞扑而出。

毫不在乎贯穿躯壳的剑刃。

仿佛由焦尸和残骸堆砌缝合而成的巨怪张口,发出悲泣的咆哮。咆哮声凝结成实质,在极近的空隙中爆发,又被更加狂暴的巨响所盖过!

瞬间,灰飞烟灭。

可那些飞扬的骨灰中,却有更多的面孔和畸变肢体重生。

七年前,非洲,东邦区域,占据了所属人群百分之七十的瓦酷族因不满于自身的待遇,对仅仅只有十六万人却掌握了绝大部分财富的波族进行了屠杀。在短短两天之内,在统辖局和埃及达成共识之前,已经有超过十三万人被瓦酷族杀死,其中包括老人、妇女和小孩儿……

枪杀、割喉、剥皮、焚烧,蹂躏……

具有一千二百年历史的波族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上。一直到今天,东邦的荒原之中依旧存留着一具具无名的尸骨。

可这紧紧只是其中的一例。

四年前、十二年前、四十年前、九十一年前,在美洲,在澳洲,在中东……还有更多的死亡,更多的屠杀。

无关自由或是正义,无关未来和明天,也无关道德和灵魂,如同野兽一样,在利益或是憎恶的引导之下,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凝聚成了实体,带着刺鼻的腐烂气息和血腥味,张开手臂,想要拥抱眼前的敌人。

啃食他的血肉,诅咒他的意志,焚烧他的灵魂!

而在那之前,现境的英雄便率先降下了毁灭。

毫无犹豫,毫无动摇。

甚至不曾缓慢一分。

暴虐的光焰收束于剑刃之上,随着脚步的推进,纵横劈斩,撕裂了焦烂的肢体和腐烂的头颅。

然后,将一切焚烧殆尽!

扩散的烈火中,一张张面孔绝望嘶鸣,又被槐诗面无表情的踏碎。

“哈哈,哈哈哈哈……我太喜欢你了,槐诗。你总能给我带来意外惊喜!”吹笛人失声大笑,鼓掌赞叹:“你完全没有逝者的苦痛而动摇么,槐诗?”

那一瞬间,他终于从耀眼的烈日中,窥见其残酷的本质!

对于呼唤者毫不吝惜的伸出援手,对待无法获得救赎的苦痛者,便会毫不留情的降下毁灭,给与静谧的终结。

悲悯和残忍自始至终都是源自同一个东西。

啊啊,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在随着自己的心意,为所欲为而已……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人存在?

如坐针毡。

当那宛如恒星回旋一般的恐怖压迫力渐渐靠近的时候,吹笛人几乎兴奋到颤栗,面色涨红。

而所有体会到的一切,那些耻辱、愤怒和震惊,都如同宛如洒在冰淇淋甜品之上的胡椒粉一般,在甜美中带来绝妙的刺激。

有这样的人作为对手,简直是一种享受——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将眼前的对手,和那一片期盼了许久的伟大黑暗所重叠。

“所以我才如此的热爱伱们啊,现境之人啊。”

吹笛人大笑着,抛出了青色的绳结,曾经肆虐了半个世界的人工病毒井喷而出,粘稠的脓液漫卷,收缩,在彼此之间隔开了遥远的鸿沟。

可死亡和绝望所构成的鸿沟在瞬间被跨越,毒海撕裂,烈光的奔流里,悲悯之枪突刺而来!

可当吹笛人再度抛出了绳结,就有一个浑身肥肉的魁梧人影阻拦在槐诗的面前,男女莫辨的面孔之上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酷又苛刻的光芒,猛然伸手,试图握紧枪锋,可紧接着,长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砸下的铁锤,毫不留情的爆发,令那一张面孔瞬间扭曲,塌陷。

“哪儿来的二椅子!滚!”

愤怒的咆哮声响起,高亢又尖锐,那一张满脸横肉的面孔猛然复原,“你胆敢假定我的性别?!”

黑影扑面而来。

陡然之间,槐诗的驰骋竟然在那一拳的前方戛然而止,扭曲的伦理和众恶而成的拳头击溃了苦痛和悲悯,凌驾与美德之上。

而穿刺的风声从脑后响起,膨胀的绳结中,有浑身赤裸宛如原始人一般的枯瘦男人浮现,一柄锋锐的石矛刺出,满怀着怨毒。

“食肉者!污染者!我已经看到你的原罪!”

宛若看见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癫狂的原始人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哭泣的自然,流淌的污水,被屠杀的生灵,被破坏的环境……你,血债累累!”

当槐诗想要转换方向时,便感觉脚下忽然一沉,一张张痴笑的面孔从隐约中浮现,死死的抱着他的大腿,寄托以愚信和盲从,呼喊着教主的名讳。

再然后,随着吹笛人的动作,万钧之重凭空降下,美洲以所谓的金融为秩序,向全世界所施加的镣铐。

紧接着,是埃及在澳洲、在南北极的荼毒,被焚烧殆尽的焦土中喷发出狂暴的热量。罗马的三度举世征伐和高昂到足以令农奴绝望一生的税赋,殖民背后的血和骨……

乃至,在围攻之中,冷漠的声音。

“——滚!!!”

在短短的弹指之间,痴肥的女人手臂破碎,随着槐诗的铁拳推进,五指、拳头、手臂尽数碾压成泥。再然后,宛如铁钳那样,握着她的面孔,向着身后砸出。

而原始人,早已经在横扫的怨憎之下腰斩,断成了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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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着核子裂变所造成的烈火,槐诗向前,扯着凡夫的愚信,砸碎了身上的枷锁,将战争的幻影击溃!

血和火在他的面前开辟。

他执着的向前,带着那些贯穿在身上的武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对手。

“怎么了,怎么了,槐诗?”

吹笛人好奇的探首,凝视着那一张漠然面孔:“为何露出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此失落的神情?”

“是以往最惯用的把戏不灵了么?”

他停顿了一下,恶意满溢而出:“还是说,你在盼望着什么到来?!”

你在期盼着什么?

从天而降的英雄么?还是说,那些逝去的魂灵,那些被汝等秩序所荼毒的受害者们降下谅解?

槐诗不知道。

当吹笛人一呼百应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往昔呼唤着自己的一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在这海量的苦痛和灾难之中沉默……

可当他每一次抬头,望向头顶那一片璀璨之海时,所得到的只有失落。

理想国不在这里……

他们去哪儿了?

可是,他们不论去往何处,都没有关系。

“他们在看着我呢,吹笛人。”

槐诗抬起手,拭去了脸上的血,向着眼前的敌人举起武器:“来啊,理想国就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还未曾死去!”

那一瞬间,呆滞中,吹笛人的眼眶渐渐通红。

几乎感动的快要,泪流满面!

那样的眼神——

“对,就是这样,没错!”

他握紧拳头,为眼前的对手献上赞叹:“不要害怕,槐诗,孤独的人永远无所畏惧!如今的你才是最完美的你!”

”即便是以同样的秩序束缚,以严苛的条例教导,可当人类选择与他人为伴的瞬间,便已经身处于地狱之中!

不论幻觉再如何的甘美,一切祈求和渴望,最终所得到的,只有背叛和憎恨。”

毁灭要素大笑着,欢欣鼓掌,“如今的你,你正是从名为秩序的地狱中所超脱升华的超人!”

回应他的,是来自钢铁的冷漠低语:

“——放你妈的狗屁!!!”

在雷鸣声中,恒星一样的光焰同吹笛人所化的阴霾对撞在一起,扩散的波澜之中,他们彼此碰撞,游走,冲击,掀起源质的潮汐。

可在陡然之间,在吹笛人的笑声中,他们又穿过了突如其来的裂隙,坠入了荒芜的黑暗里。

仿佛落入地狱中的星辰一样。

辉煌宏伟的一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荒芜和死亡的世界。

崩裂的大地之上熔岩早已经干涸,苍白的骸骨枕藉,堆砌成山,当战争和战争结束,一切都归于死寂。

但那一切,又迅速如同泡影一般,被撕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又平坦的钢铁大地,宇宙之中的星辰熄灭,大地之上荒无人烟,除了遍布尘埃的建筑,再无任何的人迹。

“滚开!”

槐诗的剑刃斩落,突破了那些幻象,向着吹笛人斩下。可在大笑声中,他们眼前的世界又再一次变化。

破碎的营养仓内,所有的液体已经从裂口中蒸发,只剩下了暗淡的红灯闪烁,干瘪的尸骸腐烂在仓里。

而一座座营养仓,如同墓碑一样,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

再紧接着,当槐诗回头,便看到了,世界再一次的变换,虔诚的赞颂和狂热的呐喊声扑面而来。

庞大的广场之上,无数佝偻枯瘦的人影叩拜在地上,狂热的赞叹,膜拜。向着那广场之上一座座直冲云霄的圣象。

齐天大圣、玄鸟、羽蛇、活圣人、朱庇特,乃至最前面的,最为宏伟的那一座……

——全能之太一!

威严肃冷的雕像冷漠俯瞰,仿佛凝视着那一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孔。

那是槐诗自己!

“可曾得意么,槐诗?”失去了左臂的吹笛人毫无痛苦,洋溢着喜悦,向着他展示:“看啊,你如同神明一般,受人敬仰!”

“你以为这些东西就能让我动摇?”

槐诗踉跄向前:“还是说,你以为靠着这些,就能让自己的生命再延续那么几秒?”

”可这并不是我的杰作啊,槐诗。“

吹笛人的神情越发戏谑,那一张染血的面孔如此愉快,在剑刃之下如同阴魂一般躲闪,大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白银之海的垃圾桶,再生计划的分歧层。”

“这里,就是混沌运算,采纳你们人类的主张和欲求,所创建出的【现境虚拟机】!”

那一瞬间,冰冷的触感,贯穿了槐诗的心脏。

吹笛人咧嘴,无声大笑,握着为现在这一刻而准备的匕首,看向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告诉他:

“——这便是被你们所创作,所扼杀的未来!”

从再生计划开始,不,从再生计划开始之前,混沌运算便早已经开始运行,采纳一切思潮,权衡所有的主张。

集合了整个人智的灵魂之海在思考,在推演,在创造。

创造人类的世界!

同时,又舍弃数量亿万倍于其上的地狱!

在一瞬千年的推演中,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海量的可能和分歧,而每一条路所通往的,都是绝路和深渊。

在数百年来的时光中,历届再生计划中所舍弃的主张,那些绝望的废案,那些通向毁灭的道路,尽数堆积在此地。

人类所渴望所创造的地狱,被人类所掩埋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无人问津。

此刻,当吹笛人屹立在这一片无数地狱所形成的地狱中,抬眸所眺望,看到的,便只有无可逃避的毁灭。

“看到了吗,槐诗,自始至终,你们所创造的,都只有地狱。”

他垂眸,俯瞰着眼前的敌人,嘲弄轻叹:“所谓的再生计划,只不过是绞尽脑汁,从那么多的地狱中,选出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地狱而已……”

“亦或者——”

他咧嘴,再忍不住恶意的笑容:

“——你们只是假装,不曾活在地狱里而已。”

就好像,灵魂被开了一个洞。

以血脉的傲慢为核心,铸就了鄙夷之刃,赋予蹂躏和掠夺之毒——来自吹笛人的杰作,在最恰当的时候,送入了敌人的胸膛之中。

可他的动作不曾停滞。

紧接着,是突破了道德和律法的束缚,那些对待他人毫无来由的恶意。

再然后,是麻木于现实之后对一切哀鸣都理所当然的漠视。乃至践踏着同类、追逐利益,将曾经的牺牲尽数泡在脑后的遗忘……

为了自己,不惜破坏他人。

为了蝇头小利,不惜遗祸无穷。

为了野心和权力,不惜率兽食人。

那些从人世之中所萃取出的恶意,可以称之为原罪的东西化为了匕首,贯穿了槐诗的灵魂,将一点点的钉进这一片地狱之中。

令燃烧的光芒熄灭。

那些武器无法杀死他,他将自己再度重铸,凝结成钢铁,同死亡拔河,未曾放弃。

而吹笛人,只是冷漠的松开了手。

“就在这里说再见吧,槐诗。”

他俯瞰着那些逝去的一切,后退了一步,淡然道别:“这一片求索追逐之后所创造的绝望之土,这便是与你相衬的葬身之地。”

不必再浪费时间,去亲自费尽心机去砸碎这一块顽铁,去用自我的意识一点点磨灭槐诗的灵魂。

这里就是他为槐诗精心挑选的目的。

时光会毁灭一切。

在超越时光的白银之海中,一瞬间可以变成永恒,同样,永恒也不过是一瞬,就在这依旧运行的废弃层里,推演还未曾继续。

离开这里之后,只要一秒钟,那数十万年的时光就会将他彻底蒸发。

他将无声消散,如同一名理想国的成员一样,永恒的融入这一片铸就残忍现实的废墟之中。

就这样,伴随着冷漠的道别,门扉在吹笛人身后,悄无声息的关闭。

只留下永恒的寂静。

还有地狱中已经毫无意义的时光。

只是一瞬间,一切都已经结束。

永恒已经无声流过。

此刻,宏伟到看不到边际的验算层中,人智的圣殿之下,满怀着欢欣的大笑声响起。

伴随着那澎湃的潮声,无形的阶梯拔地而起。

名为混乱的长路与此展开,自无数主张的矛盾和预演的灾害之中,节节延伸,通向了再生计划的尽头。

那一扇隔绝着他和永恒人智的大门。

此时此刻,吹笛人哼唱着地狱中的歌谣,踏上了这一条播撒灭亡的道路。

一步,又一步。

直到身后,有门扉开启的声音响起。

他的脚步停顿在半空中之中,不曾回头,不愿意再去看那一张令人作呕的面孔,只是看着前方。

隐藏着薄雾之下的面容和神情,就仿佛要将一切狰狞和怒火吞尽。

“啧,槐诗……”

就在他身后那一扇破碎的大门里,从往昔的残骸里爬出的亡魂伸出了手。

艰难的,坚定的,爬出了永恒的地狱!

在那一片永恒的黑暗里,究竟度过了多久呢?

槐诗已经忘记。

一百年,两百年?

亦或者是,一千年,一万年?

在冻结的沉睡之中,就连钢铁都为之锈蚀,风化,渐渐消散。

可在朦胧和煎熬中,他却听见了挖掘的声音,好像土石翻卷的细碎声响,以及,沙哑的声音。

在呼唤他的名字。

“槐诗。”

有人在重复着他的名字:“槐诗,槐诗,槐诗。”

喋喋不休。

他说:“槐诗!!!”

倾尽全力的,用朽坏的肺腑和被撕裂的肺腑,呐喊。

呼唤他的名字。

就像是过去的所有人一样。

让破碎的钢铁面孔,微微颤动了一瞬。感受到那些钉进自己灵魂中的匕首消失无踪。或许是已经被拔出,亦或者,是在漫长的时光中也随之风化,消散。

所存留的,只有支离破碎的自己,还有,永恒不变的地狱。

仿佛有雨水落在了他的脸上,但却毫无踪迹。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眼前那一张衰老干枯的面孔,徒留形骸,仿佛枯骨一般的轮廓。

“槐诗……槐诗……”

那一双漆黑的眼眶里,空空荡荡,灵魂的火花在艰难的跳动着,仿佛风中残烛。

看着他,语无伦次。

“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哪怕是在近乎永恒的消磨中,一切都分崩离析,可在那一张干瘪又破碎的面孔之上,槐诗却分辨出了某种分明的喜悦和解脱。

他看着槐诗的面孔,一遍遍语无伦次的重复:“终于……找到你了……”

就仿佛喜极而泣。

可是干枯的灵魂中却再无眼泪。

除此之外,忘记了所有的话语。

在漫长又漫长的寻觅中,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何不能放弃……

可唯一没有忘记的,是这个无数次重复中已经快要代替自我的名字。

“这个,这个……要给你……一定要给你……”

他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怀中的残破的掌机,从插槽里,拔出了一枚遍布锈蚀痕迹的芯片,凑到了濒临破灭的灵魂之前。

铁片上,一滴白银之海的雨露落下,落入了槐诗的灵魂中去,令他睁开了眼睛。茫然的凝视着这个世界,感受到痛楚和近在咫尺的死亡。

可在那一张铭刻着统辖局标志的铁片之上,来自再生计划的权限降下,融入了他的灵魂里。

重新,修补一切。

赋予了生命和呼吸。

也终于让槐诗,回忆起了他的名字。

“……马克西姆?”

槐诗看着眼前的行尸走肉,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灵魂火焰。

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的跳动了一下,又跳动了一下。

就仿佛,逝去的魂灵在一次归来了,回到了空空荡荡的躯壳里。令干枯的面孔之上,浮现熟悉的痕迹。

“原来……他是叫做马克西姆……对的,我是马克西姆……”

那个男人呆滞的低语:“我……找了你好久,槐诗,在哪里都找不到你……我有东西一定要给你……我都忘记了,我还忘记跟艾米丽说对不起……可是,艾米丽是谁,我想不起……我都忘了……全都忘了……”

太久了。

都太久了。

太多的东西,都已经消磨在这近乎永恒的时光里。

有一部分的他或许还活着,可更多的那一部分,早已经死了。

生命,灵魂,自我。

他已经快要全部失去,只剩下一具残破的空壳。

“这真的值得吗,马克西姆?”

槐诗低头,看着他递给自己的铁片,不知究竟应该感激还是悲悯:“为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牺牲所有。”

马克西姆怔怔的看着他,好像听不懂他的话。

残破的魂灵中,流出最后的困惑。

“为什么不值得?”

“……”

槐诗握紧了他递给自己的铁片,闭上了眼睛。

寂静里,有细碎的声音响起,来自残破的灵魂中。

就在马克西姆的灵魂里,那一块从剥落的裂片之后,所露出的源质结晶。

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切裂了自己的灵魂,存留下了来自过去的记录,以期待有朝一日,这一份记录能够去到它应该去到的地方。

“我在此向决策室进行最后的报告:再生计划所产生的意外……我必须承担最主要的责任,并因此,根据自我的判断而进行最后的补救行动。

……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接下来我会往废弃层里去……如果有人能够找到这一块源质记录的话,就说明,我可能已经死了……那么,这很有可能是我的遗书。”

在结晶的投影之中,大量的杂波和破损的半点出现,令那一张面孔变得模糊不清,无法分辨,好像随处可见。

可即便是灵魂的状态,他依旧保持着统辖局的制服,端坐的时候,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断断续续的话语声响起。

“……在很小的时候,我好像,很沉迷游戏,废寝忘食,即便玩得不好……我可以拯救世界,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可直到成年之后,我才发现,有些人能够成为英雄和勇者,而有些人只能成为铁匠和货郎,哪怕已经拼尽全力。”

投影中的男人微微耸肩,仿佛自嘲:“可这个世界并非只对勇者有意义,对不对?铁匠和货郎也会有自己所珍视的东西。

所以,即便是付出全部都没有关系,我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哪怕只是一步,哪怕只是一点……

不,哪怕是毫无意义也没有关系。

我深知自身能力的极限,很有可能一事无成,但一定还会有其他人同我一起,比我更强的人。

各位同仁,我明白如今现境的危机和自身的无力。

可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正是由无数人,以毫无意义的牺牲、毫无意义的挣扎和毫无意义的努力所用尽全力的拼凑而成。

缺一不可。

我们从地狱里爬出,奋进全力的向上爬行,试图撑起一切。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几率也无所谓。

我们都是祭品,但我们心甘情愿。

我们牺牲一切,不是为了太过遥远和虚无的未来,而是为了能够成就更好的现在。

或许,这就是统辖局存在的意义……

以上,这里是统辖局决策室办公厅助理主任,马克西姆。”

在闪烁的投影,那个男人郑重的颔首,望向了遥远时光之后的另一边,恳请道:“请代我向我的女儿艾米丽道歉,愿她能够原谅我。

也愿我能够履行最后的职责,将这一份力量,交托到真正有资格使用他的人手中。”

在渐渐熄灭的光中,那些渐渐飘忽的声音里,有最后的道别传来:

“大家,再见。”

啪!

源质结晶之上,浮现裂痕。

当使命完成的瞬间,便无声消散。

寂静里,只有槐诗伸手,试图挽留那些飞散的流光,直到许久之后,轻声呢喃:“再见,马克西姆。”

而就在他身旁,那一具空洞的灵魂,仿佛也听见了他的话语,露出了笑容。

有崩裂的声音响起。

“你该走了,槐诗。”

他说:“你还有你的路。”

“……嗯。”

槐诗闭上了眼睛,咬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撑起身体。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槐诗转身离去。

当来自办公厅的权限再度被激活时,便有光芒之门从天而降,贯穿了寂静的地狱,带来了抗争的浩荡回音。

在推开门的瞬间,他听见了背后的声音。

“能赢么,槐诗?”

槐诗的脚步停顿一瞬,用尽全力的点头:

“一定!”

于是,马克西姆在没有说话。

只是满足微笑着,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光里。

寂静里,地狱坍塌的轰鸣声从远方响起。

撼动整个世界。

一切好像在动荡中彻底破碎。

可在废墟中,马克西姆却一动不动,只是握着那一台残破的掌机,一遍遍的哼唱着熟悉的游戏音乐,那些单调的旋律。

便由衷的快乐起来。

就好像又一次变成了英雄那样。

小小勇者拔出长剑,再度踏上征程,去往魔王的城堡。

寻找伙伴,磨砺等级,和邪恶对战。

“真美好啊。”

马克西姆,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坠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这一次,我能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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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外道王第八百五十四章 命运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欢迎再来’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梦的解析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还好吗?第1524章 围攻序幕第八百六十二章 你们这些回魂尸!第一百一十二章 炼金之火第七百三十七章 兄弟友爱,岂不美哉?第1386章 ‘虚惊一场’第九十六章 他要叫人了!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夏天第六百零四章 试刀(感谢日轮啊顺从死亡的盟主第五十五章 当断则断第八百七十章 成年仪式(下)第九百四十八章 师徒(感谢莫负流年RNG的盟主第八百七十九章 真名实姓第二百四十一章 军团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搞一票大的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力量与话语第九百六十五章 给你第一千零五十章 献上头颅!第二百五十六章 远大前程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朋友’第九十二章 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狼狈,但……第九百一十五章 有问题!(感谢白泽女王的白银盟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天材地宝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Stand by Me第七百一十五章 绿日的光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二十四小时(10)一些这两天想要说的话,还有一些一直以来想要说的话。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毁灭与祝福(感谢世绫的盟主第一百八十八章 对策(感谢新盟主茉莉)第十五章 博爱公益第1529章 僵持第九百六十二章 苏鲁支语录第九百六十章 猎狼人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未来之赌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第六百八十二章 忠告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赠礼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败涂地第三百一十八章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求月票)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最后的极意第二百四十七章 方良第五十三章 浮士德(上)第二百七十七章 镜之残骸(感谢矽砺12451的盟主)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情报第六百九十九章 绿日来人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风来第一百六十九章 礼物第八百六十八章 不锈钢老鼠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风暴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大锅乱炖第三百五十四张 天罚(中)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追逐者们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安心,有我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期望第七百一十章 鼠与船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开团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好久不见第九百五十一章 回家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二十四小时(3)第六百零二章 怨憎第八百六十四章 钢铁之声第六百三十七章 刺不刺激?第八百零九章 另眼相看第六百七十二章 了断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狼爵第八百七十五章 死者代言人第四百一十六章 大师兄不好啦!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现境与太一第七百五十五章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我们的战争第二百八十章 治疗第九十四章 重新做鸟第八百六十三章 火地之王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英雄第八百五十章 炼金术战争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嗯?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正事第八百八十二章 输入一个兵,再输入另一个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事不好第十二章 牛郎的石楠花味儿第五百八十五章 最后的愿望第二百七十九章 等待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更大的棒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槐诗(感谢枫萧一片秋的盟主第六百九十八章 不也挺好嘛?第一百一十八章 秘密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引路者第九百八十五章表态第五百四十九章 久旱无甘露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传承之光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二十五小时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心脏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封锁第二百八十八章 暴雨将至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俺也一样!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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