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因为被三伢子说了, 文祈想了想,还是先把糕揣到了怀里。虽然不想当着三伢子的面吃惹他不高兴,但这么香的点心, 也不能就这么说丢就丢对吧。
三伢子看他把糕揣了起来, 瘪了瘪嘴, 也没再说什么。文祈嘴馋他是知道的, 现在这样, 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所以他只是拉起文祈的手:“走罢。”
文祈呆呆的看他:“去哪里?”
三伢子瞪回去:“莫非你现下是来上早学的?”
“上学”两字毫无疑问是终极咒语,文祈那还在点心上转圈的心思瞬间被喊了回来:“不是!走罢!”
两个小孩,结果谁也没说要去哪里, 就这么手拉手十分有默契的往后院跑。发现文祈不见了而心急火燎的王姐儿和估摸着小家伙肯定是去前头找三伢子的张静一路找过来,一下就逮住了两个小东西。
都知道三伢子自从开了心智, 向来就比较稳重, 肯定不会是他主动来把文祈拖走的, 自然不免又要说文祈几句。
小家伙在张静面前虽然不至于像在他爹面前那样无法无天,但也不是太害怕, 张静说他,他还嘻嘻的笑。看的张静牙痒痒,最后狠狠刮了他一下鼻头。
小东西一手被张静抓过来攒着,一手还拖着三伢子的手呢,就去揉鼻子, 还是笑的一团傻气。看到最后张静什么气也没了, 拖着两个小的回了院子。今天一天事多, 不能太耽误时间。
虽然文瑞的本意并不是要惊动所有人, 但到底阵仗还在, 尤其还请了戏班,这动静就不是说掩盖就能遮掩过去的了, 所以今天新学府后头这一片住宿区的气氛从一早开始就和平常不太一样。
都知道张少东要认干儿,有不少能来事的学生已经趁着早上学里还没正式开课,就提了各种东西来拜访。张静秉承钱夫子的教导,一律不收。
后来来得多了,干脆让他们真想送的直接给到大食堂,中午给大家加餐,情况这才稍微好了些。但就算这样,依然有不少学生跑过来看热闹的,尤其是蒙童馆的孩子。
其实按原先的计划,蒙童馆虽然是新学府建制的一部分,但实际来说合并到旧学里统一管理的话,反而会更好。
只是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尤其旧学里说话比较权威的几位老师都跟到了新学里来,文祈三伢子这样小孩也跟了过来启蒙,结果反而倒是把整个蒙童馆都先放到了新学。旧学里现在就只有部分技艺馆里学算术的学生,家里都在本地,也不想负担住宿的费用,就由几个最早就在学里的老先生带着,守着旧馆。
今天这样隆重的大事,上点年纪的学生还知道稍微约束一下自己,认真的更是仿佛和自己无关。但这些小萝卜头可不管,现在虽然已经到了早课时间,偷跑出来的却不止一个两个。
而且毕竟这是东家的大事,那些先生虽然平时还是很讲究约束学生的,今天却也有点睁一眼闭一眼的意思,所以不说张静和文祈的院子外头都早有了大大小小的学生,连钱夫子的院子外头都蹲了一些探头探脑的小家伙。
文瑞来到自己和张静的住处的时候,头都大了。
其实在他心里,虽然对这事儿看重,但也没重得跟什么似的。只是他忘了,王府的办事规格,一个随便弄弄在普通百姓那里看来也是奢华的大手笔。
就比如在平常人家,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弄桌酒,亲生父母挑点东西到养父母家,两家一起吃个饭,孩子磕头改口,养父母给点东西,仪式也就完了,前后加起来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但这一换到王府来就不成,请的戏班就要唱一下午一晚上的戏,酒席虽然也只在自己院子里办一桌,但厨师却是从王府带过来的曾经御膳房里的大师傅,自己手底下帮忙的就好几个徒弟;各色食材更是安排专人五更就起,直接从乡下庄里运过来的最新鲜地头货。其它零零总总的不用多说,文宪这一个月就光忙活这些了。
相比较以往王府的大阵仗这些确实不算什么。就比如戏班子,哪次请不都起码得三天的,遇到隆重的事情,比如过年,那唱一旬也有;食材哪次不都要天南海北的去订,有的比如给他大舅私下办寿宴,那提前半年就预定都是正常。
可是那些都是不会让寻常老百姓看到的,今天这个,却是在学府之中。
虽然是在住宿区,跟学堂的部分中间还差着挺大一段距离,但无论如何那动静都是影响力深刻的。学府里固然有有钱人家子弟,比较有见识;也有官宦子弟,更是明白这些;但更多的却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甚至因为张静的坚持,还有极少数男装打扮的女孩子。
这样大动静,男孩儿们都忍不住要来看热闹,平常都被拘在家里的女孩儿们自然更加好奇。文瑞身边往常只跟着个小蚬子,今天自然也是如此。那些影卫躲在人群里,一般的挤挤挨挨他们也不好上来管,于是文瑞刚出现在院子前,就被一堆小萝卜头给淹没了。
其实小孩儿们也没做什么,学里夫子们的要求都很严格,所以他们都还记得约束自己,没到处乱跑冲撞。只不过文瑞方方面面摆在那里,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挑出来是个顶尖儿的,那些小东西们就算不懂什么是气质,他那一身从头到脚的富贵气还是能感觉得出来。
尤其走近了还能隐约闻到香风阵阵,几个年纪稍微大些、来学里学算学的女孩儿们眼都直了,脸红红的不停互相嘀咕,把文瑞用谁家的香粉这个问题反复讨论了无数遍。
文瑞满头黑线,也没办法去管,只能深呼吸从孩童们中间迅速的穿过,进门之后就让小蚬子先把前门给掩上。门关起来的那一刻,清晰的听到外头小孩儿们因为看不到了而发出的叹息声,顿时更囧。
张静这会儿正抱着文祈在院子中间站着,文瑞的窘迫都被他看在眼里,再加上这段时间渐渐对两人的关系适应了,活泼的天性就有点冒头。眼看着文瑞逃难一样的跑进院子里,心里觉得好笑,嘴上直接开起了玩笑:
“这位大爷,您是觉得哪家的胭脂更好些呢?”
这一个月来,文瑞怕张静情绪上有反弹,所以虽然有过第一次,却一直没有第二次。这点忍耐也确实达到了效果,至少现在张静面对他不会再表现的尴尬局促,而且还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亲昵随意。
这样的张静文瑞自然爱的不行,眼瞅瞅院子里没旁人,两步跨过去作势要接儿子,趁着张静还没反应过来抓紧啄一下。意犹未尽,舔舔嘴唇:“那张家少东素日爱用的便是最好,若是恰恰点在唇上,滋味更是绝妙。”
张静平日里怎么可能会用胭脂,文瑞这话摆明了就是吃豆腐,这一句被反调戏他连脖子都红了,耳朵尖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心里十分懊悔,早知道文瑞那家伙是所谓惯经风月的,就不该开那句玩笑!
文瑞多会看气氛,一看张静表情就知道他受不住这样调笑,马上转移话题抱怨起来,语调柔软还带着一丝委屈,说到最后再不轻不重的控诉一下:
“看来学里夫子们教导的还不够严厉,姑娘家家的,便如此肆意妄评男人。并且又如此无知,却不晓得那不过是薰香罢了?!贤弟也是,竟学外人戏弄愚兄!”
张静正羞着呢,听他厚脸皮,羞恼起来,不由瞪他:“你却不是了?自己个儿招蜂引蝶,却怨旁人的不是!”
说完扭头就走,整赶上文宪指挥两个帮工的抬着大圆桌往前头过来,脸还红着也不管了,直接撸袖子上前作势要帮忙。
文瑞也知道他只是嘴硬,真生气应该没有,抱着儿子笑嘻嘻的跟在后头,还扬声跟文宪核实准备进度:“此处所余事项也就这一桌了罢?文祈院中的可准备好了?”
文宪正着急拦着张静不让他动手,听他家爷这一问,又连忙转过身来回答:“已经备好了,张老夫人也安顿好,只等时辰到便是。只是老夫人给小少爷准备了衣物,稍后要抱小少爷过去换的。”
文瑞点头,然后和文宪同时回过神去拉已经让工人们愣在地当间儿的张静:“这些事都有下人,你这是要抢他们工钱不成?”
张静其实也不是有多急切的想要去抬桌子,而且就刚刚那一会儿他就已经感觉到,虽然自己这几个月一直坚持着锻炼,但和专干粗活的工人们比,依然还是弱鸡一只。
心里正窘着,想直接丢手又有点抹不开面子,这会儿有人来拦正好趁势丢下,扭头又去抱文祈:“既如此,我先带文祈过去换衣服罢。啊!文兄,有一事正要同文兄说。”
文瑞把文宪留在这里继续准备,跟着张静从院子后门转出去:“何事?”
张静约略把小青娘子的事情给文瑞说了一下,特别强调了下人家就是冲着看戏来的,一会儿认干亲的席面上如果文瑞觉得不合适,那把她安排到别处也无所谓。
文瑞对此倒是没什么,不过两家认亲,席面上多了不相干的人也确实很奇怪,所以也就点头,心里只想着顶多回头再让文宪单独准备个一小桌也就成了。
“贤弟放心。”
张静看他点头,确实放了心。但文瑞很快发现,真正要不放心的说不定是他自己。因为一到文祈院子里他就发现,那小青娘子虽然带着厚重的面纱,给他的感觉却十分的熟悉,熟悉到,他原本以为应该再也不会见到对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