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苏曼吃惊地看着来人,眉目间染上一抹怒意。
她看着文成,语气不善,“文总监是怎么被顾总找到的?不是手机信号不好么?”
文成笑容凝滞,迟疑了一下才笑开,“这……总有好的时候嘛。”
“那陆总监又是怎么回事?是孩子不用生了?还是不休也得休的产假可以不休了?”苏曼怒气冲冲地瞪着陆天洋。
“生孩子又不是我的事儿,这假期是我的,我愿意休就休,不愿意谁也没辙。”陆天洋满脸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苏曼被噎了一句,刚想转向贺梅,就见听贺梅抢先说道,“苏秘书,有个笑话我一定得讲给你听听。刚才我竟然接到了一个自称是顾先生的人打的电话,说他是顾董。你说好笑不好笑,顾董他人还在休养呢,怎么可能给我打电话。真是笑死人了。呵呵呵呵……”
贺梅这招先下手为强,让苏曼连质问的机会都没有,她语气一滞,少见的被憋得脸通红。
“啪!啪!啪!”响亮的掌声突然响起,众人都眼神警惕地向大班椅上的顾景桓看去。
“顾总果然是教了我一堂足够深刻的课。”顾景桓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带着点痞气地叼在了嘴里。
“生意场上绝对不能任人唯贤。尤其是原本就是敌人的贤人,更不可轻信。这一巴掌打得响亮。”
“不愧是我儿子啊,一点就透。”顾泽涛嘴角噙着笑意,他满意地看着顾景桓,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都是花枝招展的得意。
“但事有两面,有些事到底是得还是失,这还是要时间才能检验。”顾景桓高深莫测地扔下一句话。
他把完好无损的烟戳进烟灰缸里,面无表情地看向文成三人,“到目前为止,你们三个还是我的员工。有要辞职的么?”
听了顾景桓的问题三人俱是一愣,他们三个站在这儿了不就代表不干了么,这种时候顾景桓不应该怒火中烧然后说一句“你们三个被辞退了”然后顾泽涛再说一句“违约金我赔”么?
被顾景桓问到三人头上,三人头皮都有些发麻。
文成年纪最大,他最先站出来说道,“抱歉了顾董,我辞职。”
“我也辞职。”陆天洋向前走了一步,昂首挺胸没有半死惧意。
贺梅没说话,顾景桓夹着手里的烟点了点她,“你呢?”
“我……”
“你什么?如果不辞职,那现在就回去上班。我不追究你之前的责任。”顾景桓眸中精光迸射。
贺梅明显眼前一亮,可是顾泽涛却没给她机会,“贺女士,既然已经选择过了,就别再当墙头草了吧?有时候成功失败只是一念之差啊。”
顾泽涛的话明显起了作用,只见贺梅眼神坚定下去,她一咬牙,“顾董,我辞职。”
“好。你们的辞职我批准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三个不再是顾氏的员工。你们的违约金我不要了,算是我给你们的退休金。”顾景桓缓缓地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倚在办公桌的边缘上。
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景桓,心里那口气却因为顾景桓的好说话而提得更高。
“可惜了。”顾景桓突然叹了口气,“顾氏的规矩你们还记得吧?离职了就再不能再入职?是不是都忘了?”
果然三人面面相觑,满面惊恐。
“你们从我这儿辞职,指望有一天别人掌舵的时候再回来入职,这样的好事,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顾景桓幽幽地道,“可惜,规矩却摆在那儿,不论是谁掌管顾氏,不离开的人可以一直延续,离开的人却永不录用。你们都被顾总耍了。”
此时被顾景桓提醒,三人也都恍然大悟,然而为时已晚,都恨恨地看向顾泽涛,指望他给个解释。
文成更是说道,“规矩是人定的,既然规矩可以生,规矩也可以灭。您说是不是,顾总?”
不知道是不是处于对顾景桓由衷的尊敬,顾氏内外的人称呼顾景桓,都是“顾先生”或者“顾董”,然而对待其他人,却一律只称总裁。这一点,连他们自己都不曾发现。
“哈哈,文先生这话说得不对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更何况偌大的顾氏怎么能够随意乱改规矩呢。”
顾泽涛笑眯眯地道,“况且你们刚才摆了我儿子一道,这么响亮的打脸,我身为父亲的怎么能够不给他报仇呢?所以你们放心,我也不会雇佣你们的。而且我不但不会雇佣你们,A市的任意一家公司都绝对不会。背叛老板的员工,相信哪个领导都不会想要的。”
“顾总,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天洋脸色一变,立刻追问。
“我们已经辞职了,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文成焦急地道。
“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支持您做董事长,您可以保证我们到老到死都留在顾氏,还有顾氏的股份拿。您可是顾泽涛,您绝对不能说话不算话啊。”贺梅最为激动,她堵上了所有就为了能有更好的前途,如果顾泽涛言而无信,那她就算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惹怒了顾景桓,贺梅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我为什么不能言而无信?反正我也不要脸皮,我反悔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打我么?”顾泽涛一脸无辜,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来啊你来打我啊。”
陆天洋最血气方刚,他挥起拳头就要打过去,然而还没等接近顾泽涛,就被两个保镖彻底架住,动弹不得。
“你看,我就算反悔你也没办法。而且我是顾泽涛,比武力我有保镖,比财力我能拿钱砸死你,比才貌……”顾泽涛颇为骄傲地扬了扬眉毛,“你和我有可比性么?”
陆天洋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同辈眼中的佼佼者,突然被顾泽涛说得一文不值,自尊心大受打击,他指着顾泽涛破口大骂,“顾泽涛,你这个奸诈狡猾的小人!你个过河拆桥的老混蛋!你不得好死,你……”
顾泽涛眉头微皱着扣了扣耳朵,点了点架着陆天洋的两个保镖,“去,你们把他扔出去,不用客气。”
“另外这两位,请出去就好。”
“是。”说完陆天洋被保镖直接拖了出去,走廊里传来他的骂声,回音缭绕不散。另外两人则敢怒不敢言地看了顾泽涛一眼,恨恨地走了。
“都走了,你不走么?”顾景桓水波不兴地喝了口水,似乎是站得累了,他直接坐到了办公桌上。
“你小子,我都给你出气了,你就这态度?连个谢谢都没有?”顾泽涛说得颇为诚恳,好像他真的只是个摆平事情的长辈。
而完全不是那个只用了几分钟就将顾氏三员大将全都侵蚀干净的敌人。
顾景桓将杯子放下,直接拿出手机给随浅发短信问她饭做好了没有,他要回去吃饭了。
任顾泽涛还在碎碎念着什么“你什么时候把儿媳妇带给我见见还有我的宝贝孙子哎呦我都是有孙子的人了”之类的。
半分钟之后,顾景桓掌心的手机微微震动。
“现在回,正好。”随浅的短信言简意赅,却看的顾景桓心花怒放。
他跳下桌子,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顾泽涛,幽幽地道,“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到底是得是失,要时间才能证明。既然你不走,那我走。”
“你陪着顾总吧。”顾景桓给苏曼扔下一句,潇洒地离开了。
……
等顾景桓回到家的时候,一进门就被客厅温暖明亮的灯光包围,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顿时他之前被顾泽涛恶心到的阴郁心情彻底云开雾散。
“我回来了。”顾景桓笑呵呵地道。
“爸爸回来啦。”小包子早听到了声音,抓着铅笔就从他的房间跑出来,一把抱住顾景桓的腿,亲昵地蹭。
随浅也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她头发高高地盘起来,却穿着最家居的休闲服带着卡通围裙,整个人清丽脱俗之外还有满满娴熟文雅的气息。
“回来啦。”她冲顾景桓笑笑,又连忙跑回厨房。
顾景桓单手抱着小包子,父子俩说说笑笑地就进了房间。
随浅则撞菜摆盘,盛汤盛饭。
等顾景桓走进厨房的时候,她已经全都弄完了。
顾景桓从身后抱住她,在她馨香的发顶亲了亲。
“以后跟我一起上班吧。”他突然道。
“嗯?”随浅一边盛饭一边问。
“嗯。”顾景桓贴着她的头,没说什么。只是闻着她的味道,都感觉无比安心。
随浅眉头稍稍动了动,精明如她,察觉到了他今天情绪的异常。
“吃饭了。”她转身,主动在顾景桓脸颊上亲了下。
“再抱一下。”顾景桓任性地要求。
然而随浅果然没有再动了,乖乖巧巧地让他抱着,那耐心好像足够持久到地老天荒。
过了一会儿顾景桓在她脸上吻了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一家三口吃完饭,顾景桓主动刷碗,随浅本想陪着小包子做功课,然而手机却响了。
“是随浅么?”好听的男中音响起。
“是。”随浅淡淡地答。
“我是顾泽涛,你可以下来一趟么?我就在你家楼下。”
“……好。”
随浅挂了电话,和顾景桓借口去超市买点东西,拿着手机就下楼了。
果然顾泽涛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的车后还跟着一辆商务车,目测是带来的保镖。
顾泽涛就随意地倚在车前,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屏幕的光亮照亮他保养得宜的俊颜,看着丝毫不像五十多岁的男人。
随浅缓慢地走过去,等到了近前,他已经将人打量了一遍。
“你好,我是顾泽涛。”顾泽涛收了手机,抬头看随浅,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随浅。”
“嗯,不错,那小子虽然又冷又横的,但是看女人的眼光还不错。”顾泽涛光明正大地打量着随浅。
“您有事儿吗?”随浅淡淡地问,丝毫不受顾泽涛的影响。虽然名义上顾泽涛是她公公,但事实上,她也只是会把顾泽涛当成“有点关系”的陌生人来看待。
“开门见山,明天顾家会召开董事会,我希望你能阻止小桓出席。”
“他是顾氏的董事长,为什么我要阻止他?”随浅眉目淡然,自有一股云淡风轻的气度。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千金闺秀。
她这一问倒是把顾泽涛问住了,他顿了片刻就接话道,“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小桓一定会下台。这一次顾家牟足了劲儿要把董事长的位置夺回来,并且让小桓失去一切。小桓如果不去,他们没人针对,最终不过是拿到控制权。但小桓如果去了,恐怕手里的股份都保不住。到时候权财两失,就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权和财失去能怎么样?不失去又能怎么样?”随浅漠漠地问。
这一问,又是让顾泽涛一个张口结舌。
“随小姐好心态啊。只是这事儿你不妨设身处地地想想,我听说当初你从美国回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随氏拿到手里的。作为随家人,随氏对你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那么顾氏对于小桓也该是这样的。你不希望身无分文吧。到时候你无所谓,他可受不了。”
“其实我很好奇,顾先生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句话的。你口口声声说‘他们’,难道这个‘他们’里面不包括你么?如果你这么担心景桓的话,最初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阻止最初的计划,反而等到木已成舟才让景桓退让?”
随浅漠然地看着马路边残破的石砖,那一瞬她突然就觉得好笑,世人都说她心如铁石,冷傲孤僻,殊不知真正心硬如铁的人,从未敢将自己肮脏的内心暴露于世人之前。反而每次都要百般掩饰。
“那好,既然随小姐这么说,我也不再说什么了。”顾泽涛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和随小姐聊聊。”
“请说。”
“啧啧,大家闺秀的教养就是不一样。都气成这样了还能和我心平气和地聊天。”顾泽涛先是唏嘘一番,见马屁没怎么奏效,这才说道,“我想要和随小姐做个交易。”
“我要随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交换,我和你保证,不论什么时候,顾景桓都会在顾氏有一席之地。”
随浅眉头微蹙,“威胁么?”
“说笑了,这我哪儿能啊,绅士是从来都不会让女士难过的。再说随小姐现在可是随家的家主,如果严格来讲,我是没资格和你谈条件的。但谁让你还是我儿媳妇儿呢,是吧?”
随浅无声地看着顾泽涛,如果说以前她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亲生父亲可以舍得把自己刚出生的儿子送到国外,然后从此不闻不问。那么现在她懂了,有些人你是真的不能用人的逻辑来看待他。
“你的交换条件没什么吸引力。”随浅思忖片刻道。
“是么?那好,我再加一条。”顾泽涛很随意地道,“那就再加一条,绝对不会把小桓踢出族谱吧?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咯。”
“他不在乎入不入族谱。我也不在乎。”随浅眨眨眼,“时间不早了,恕不奉陪。”
随浅说完了转身就走,顾泽涛见状脸色稍变,他动作极快地闪到随浅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果然是随家人,不好糊弄啊。好啊,我给你亮出我的最后底牌。”顾泽涛顿了顿,“随氏百分之十的股份,换小桓从来没有尝到过的父爱。期限,直到随氏的股份一文不名的时候。”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顾泽涛言语间充满诱惑,“小桓从来都没有体会到的东西,或许你说他不在乎,但他的不在乎只不过是没有体会过的不在乎,而不是不屑于体会。我可以完美地扮演好父亲的角色,只要有需要的话。”
“百分之十的股份,就可以换来世间最无价的父爱。是不是无与伦比的划算?”顾泽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的三条,我可以同时答应你,只要你给我百分之十的股份。当然你也可以为了随氏为了你的控制权而剥夺了小桓的父爱,那我也只能为他感到惋惜了。”
随浅看着顾泽涛唱作俱佳的表演,心里第一次有了想把一个长辈拉出去游街示众的冲动。
他怎么能够这么无耻?怎么能够这么理直气壮的来和她谈条件?
随浅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泽涛,此时此刻,她真得拿不出任何表情来对他。
“不同意么?不同意的话我就走了。”顾泽涛笑得如同魔鬼,他幽幽地说,缓缓地转身。
“等等!”随浅叫住他。
“能不能,让我想一想?”
“一晚上够了吧?明天早上给我消息哦。”顾泽涛走到车前,突然转过身,“对了,什么时候把我孙子带来给我看看。我可是还从来没见过他呢。听说聪明伶俐还帅气?感觉就很对我胃口。改天带来给我瞧瞧。”
“……”
随浅站在门口目送着顾泽涛的车缓缓离开,忽然就明白了顾景桓今天异样的情绪是为哪般。看来,他已经见过顾泽涛了。
这个顾泽涛,和她想象中的长辈,还真是很不一样。
……
晨曦微露,随浅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顾景桓每天五点的生物钟,除了生病醉酒,他都一定会起床。
而她昨晚还是被他拉着做了一次,不舍得推开他,却又顾着他有伤,所以昨天每一下都充斥着温存。昨晚的两人更像是互相取暖的迷路人。
随浅摸着身畔温热的温度,内心升起绵软的温馨。
她抱着被子靠在床头,脑袋里再次响起昨天顾泽涛的提议。
“随氏百分之十的股份,换小桓从来没有尝到过的父爱。期限,直到随氏的股份一文不名的时候。”
“百分之十的股份,就可以换来世间最无价的父爱。是不是无与伦比的划算?”
“我说的三条,我可以同时答应你,只要你给我百分之十的股份。”
老实说顾泽涛不安好心,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可顾泽涛最后的条件,也确实成功地诱惑到她了。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外婆死得太早,妈妈死得太早,她没来得及多享受享受亲情。
对于亲人能够带给自己的温暖,她比谁都要期盼。所以也更明白那种渴望。
顾景桓从来没享受过任何一种亲情,父爱,母爱,长辈的宠爱和呵护。从来没有。
而顾泽涛用钱来和他谈感情。如果无价的亲情真的能用钱换来,那么哪怕是假的,也是有意义的。
她相信,顾泽涛也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去爱自己的儿子。去补偿他。
而这个契机,就是她手上的股份。
可顾氏对随氏的野心有多大,她又是再清楚不过。
一山不容二虎,两头同样凶猛的老虎,都不会甘于沦为败寇。
这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了,顾家就同样有资格在随氏也插上一脚。而纵虎归山,总有一天要自食其果。
随浅甚至想到了未来的某一天,顾氏和随氏会彻底成为死敌,不死不休。
随浅正想得出神,顾景桓已经锻炼身体回来。见她醒了,大步上来就是猛地一记深吻。
“这么开心?”随浅被他问得晕晕乎乎的,再看到他灿烂至极的笑容,更是被炫迷了眼睛。
“早上把小包子拉着一起去健身了。”顾景桓眉飞色舞,“起初他还死活不去,结果后来尝到甜头,死活不回来。刚才还和我说,明天一定要继续。”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可爱的儿子。”顾景桓满眼欣喜和感激,“你放心,我会把以前欠他的统统补偿回来。”
“顾景桓,没有体会到父爱,是不是你这辈子最遗憾的事?”随浅突然有些伤感地问。
顾景桓的笑容渐渐地淡下来,最后凝成最温馨的弧度,他将随浅拉到怀里。
声音低沉而温柔,“不遗憾。有句话不是说么,没得到过不残忍,得到过又失去才残忍。因为体会过美好。而我没有体会过,所以不遗憾。”
随浅微笑着闭上眼,“嗯,我知道了。”
待顾景桓出去做饭,随浅下地拿起手机,给顾泽涛拨过去。
“想好了?”那端男低音清亮舒爽,显然也是早就醒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