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卢高!
精云院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在精云院内部可以带刀,但是绝不能拔出刀刃。现在卢高在众目睽睽这下拔出血红色的刀刃,并向同班弟子发出威胁,可以见得他的愤怒、不计后果和破釜沉舟。
为了晚上的比试,他像是做了精心的准备,手中的宝刀是证明,肩上的黑色披风也是证明。
大风刮过,刮起他的黑色披风,哗哗哗地响,多少有些悲壮之气。
院子里十分安静,众弟子都静静地看着他和陈来。卢高的心腹弟子们都希望看到一场对决,刘奎安的心腹弟子们也是如此,而其他弟子们都希望到此为止。至于是决战,还是和平相处,他们知道最终决定于陈来。
靴子内有一个硌脚的小石子,走路很不舒服,为了以后走路的顺畅,必须把这个小石子清除。陈来觉得卢高现在就是他靴子内的一个小石子。只是,院子内不是比试刀法的地方,必须得找一个清静的场合。
他冲弟子们摆摆手,要求他们散开,大步走到卢高身边。
卢高身材白胖、高大,比陈来高出一个头。陈来站到他的肩膀旁边,衬托得他更是肥大,“我们到望月湖去吧……顺便为我准备一把刀。”
轻声提醒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开,走向大门。
卢高随即将刀刃插回刀鞘,也转过身去,只是走向了后院。
众弟子看两个人走的方向截然相反,不明白陈来说了一句什么话就让卢高变得这么老实,都轻声议论着散开了。
夜幕降临,月亮还没有升起,但是白森林里仍是光亮一片,像是夜晚的雪地。
陈来心情很烦躁,不是因为卢高的挑战而烦躁,而是因为无法突破瓶颈而烦躁。对他来讲,将要面临的一场对决简直是可有可无。
不过,想了一通修行术的那些费脑筋的问题之后,他还是想起了以前的几次刀法对决。
第一次是在绿鬼森林,那时同血龙比试刀法。那一次他做了精心的准备,并且对死亡毫无畏惧,最好取得了光辉的胜利。
第二次是在百旗京,那是同卢芝兰,也是同甄挺的高徒比试刀法。那一次根本没有把对手放在心上,结果导致六把刀插透脚心手心,险些丧命!
第三次是在地京山,那是同甄挺高徒比试刀法。那一次丝毫不敢大意,但还是一败涂地,险些丧命!
这三次对决都是无法避免,都有着事件本身的意义,他觉得自己必须去做,可是将要面临的这一场同卢高的对决,他认为无疑是在浪费一个刀客的生命。
无论是从修行术还是从刀法,他认为卢高跟他们都不是一个层次的!现在的卢高只不过是一头发疯的白熊而已。他都懒得掏出《推龙决》询问一番他的底细。
这使他的心情更是烦躁,“嗨,还是早点结束吧。”
走到望月湖和树林相接的草地上时,他发现卢高已经在湖边站着了,两只手各握着一把刀刃。一把深红色的,一把雪白色的。
唰!
卢高一扬右手,将手中的雪白色的长刀扔向陈来。长刀在空中划了几个圆圈一头扎进陈来脚前的草地中。“陈来,你知道什么是天才的刀客吗?”
陈来看着脚前的长刀,想到那个叫屈俊的十二岁的少女,到现在为止,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只有这个少女才是天下真正的天才刀客。
当看到前方胖子的臃肿的身材,看到他那像大腿一样粗的胳膊,看到他那笨拙的胖手,他很难将对方同刀客联系起来,更不用谈什么天才!
他拔起前面的长刀,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叹道:“快点吧胖子,我还等着回去啊。”
此时的卢高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了,坐在一块湖边的石头上,双手按着红色的刀柄,解释起天才刀客来,“什么是天才的刀客?就是可以把刀当做自己第三条胳膊的人。更伟大的一些,可以把一把刀当成是两条胳膊,甚至是四条、六条胳膊……”
陈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听他废话,“你到底还比不比?”
他插下刀,转过身,昂起头看向回家的路。
“放心吧陈来,今天晚上我是不会杀你的。”卢高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陈来,“我只不过是让你感受一下给别人磕头的滋味而已。”
他自信地呵呵笑着站起来,“不过别人是看不到了。”
非常突然,他拔起深红色的钢刀就一跃而起,身材变得极为敏捷。一只狗熊突然变成一只猴子,那就证明着他的速度极快!
唰!
他对着陈来的背影就是狠狠一刀。
陈来感觉到一股风气袭来,拔刀而起,往前飞驰。在飞驰中身子一转,面向卢高,观察他的刀法。
“千点刀法。”他脱口而出,语气很平淡。
“算你有点眼光!”卢高在飞到最高点时双手握刀,往前一击,“散!”
一道刀气飞出刀尖,一下散开,散出无数亮点,顺着刚才杀出的刀气飞向陈来。
陈来对这套刀法丝毫不感到陌生,等着无数亮点来到,准备使用不久前刚捉摸出来一点门道的“噬云刀法”来接收飞驰而来的所有刀气。
可就在他举起长刀的瞬间,他惊奇地发现面前的无数个亮点突然不见了!
飞驰而来的合并起来的刀气竟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来顿时心中一紧,往后急退。忽然意识到什么,唰的对着背后就是一计川字刀法。
叮叮叮!
无数个川字将身后的无数个亮点击打得粉碎。
陈来不由得一愣,千点刀法刚才明明就在身前,怎么突然就跑到身后了?卢高在这种刀法中加入了什么功法?
当看到前面突然再次闪现出亮点时,他才意识到面前的刀法根本都没动!再一次挥刀,飞出一计川字刀法,再一次将面前的亮点击得粉碎。
如果面前的没动的话,身后的刀法从何而来?
陈来这才注重前方的对手,大叫一声,砍出一刀。顿时一朵璀璨的蚕花飞向卢高。
“天蚕刀法!”卢高大吼一声,往后一撤,“你怎么会天蚕刀法?”
身子一转,双手发力,再发一刀。他身后的披肩像是膨胀一般飞在他身后。
一道刀气冲出刀尖,冲向迎面而来的金蚕。
砰!
一声炸开。像是巨大的爆竹爆炸一般,发出红光。
接着,刀气消失不见,可是金蚕却极为灿烂,以更快的速度击向卢高。
卢高大叫,再次挥刀。
陈来已经落到一块巨石上,静静地看着卢高怎么应对这一刀。只要卢高用刀法反抗,金蚕就会散开,散成蚕花花瓣,杀伤力更大,到时他根本无暇应对!陈来准备着补出一刀来化解这最后一刀的杀气,毕竟现在他不想杀死卢高,也从来没想过要杀死他。
“收!”卢高大喝一声,根本没有发出刀法,而是伸出长刀直接迎接飞来的金蚕。
啪!
金蚕飞到长刀的刀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再也毫无动静!原来金蚕竟然留在了刀面上,使卢高的长刀上像是刻了一副金蚕的图画!
陈来剑眉一竖,顿时意识到卢高的手中是一把宝刀!
卢高哈哈大笑,“噬云刀不愧为噬云刀!”
随即一个转身,划出一刀,将上面的金蚕唰的打出。“看看我的天蚕刀法!”
顿时金蚕朝着陈来的方向呼啸而去。速度更快,力量更猛,杀气更足!
陈来看得亲切,一计噬云刀法将金蚕收入刀中。突然感觉到刀中一沉,意识到不妙,像投掷红缨枪一样,将长刀掷向卢高的心脏。
飞到半路,长刀砰的一声爆炸!长刀被炸开,无数的刀片在空中疾驰;碎小,极薄的刀片在空气中像是微笑的冰片一般。
显然这把刀被人动了手脚!里面包含着害人之心!陈来大怒,飞身而起,抓住飞来的一片刀片,用力一抓,打出一计川字刀法。
嚓嚓嚓!
无数个川字刺向卢高。
卢高呵呵一笑,扬刀迎接,“再多的刀气,也是无用!”
声音一落,无数的川字刀气都被他手中的宝刀噬云刀吸收。看到后面还有,他扬起宝刀继续接收。
可是当听到宝刀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时,他大惊!
飞来的不是刀气,竟然是碎小的刀片!
看到刀片已经飞到面前,使用宝刀已经来不及,急忙发功,催出气罩来抵御刀片的侵袭。可是气罩还没有产生,刀片已经来到!
哦!
肥胖的身躯被击飞,他发出一声惨叫,扑通一声落入望月湖中,激起几丈高的浪花。
手中的宝刀从他手中脱落,落向湖水,在刚接触到水面的一霎间,被一道云气卷起,直线飞行一阵,飞落到陈来手中。
陈来看到手中的长刀长约四尺,刀宽四寸,通体深红,上面镌刻着一朵朵小型的白云,刀背上刻着一连串的看不懂的字符,刀刃极薄,如同寒霜。
宝刀是使用宝贵的红玄钢锻造出的,握在手中极为冰凉,感觉到一股凉气氤氲在身边。同时,还有一种鲜血的腥气。
月亮突然从天空上升起,四处一片透明。月光照射在深红色的刀刃上,刀刃更是一片血红,像是正在流淌着鲜血。而刀面上面的一朵朵白云竟然闪动起来,像是在顺风漂浮。
“果然是一把宝刀。”
他感觉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刀!不禁心潮澎湃。
“好刀!”他哈哈大笑。
看到这把刀,他想着师傅白陈车的宝刀弯月刀来,感觉根本不是一个层次!想着看到,那把弯月刀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钢刀而已。
“好刀!”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又想起自己的那把像银子做成的大砍刀来,感觉手中这把刀的做工更为精致!刀气更加浓厚!刀锋也更为锋利!握在手中,也更让人喜爱!
“果真是好刀!”他再一次哈哈大笑。
当看到刀柄的末尾处有一个“兵”字时,他想到了黑兵沿大师,咧嘴一乐。他断定这把宝刀是出自黑兵沿大师之手。
他看向草地上的刀鞘,一掌收回,将宝刀插入刀鞘。红光不见了,被黑漆漆的光芒所代替,又显得精美和厚重。
“宝刀啊,真是宝刀啊……知道这个,我早就找卢高比试刀法了。”
他昂起头,望着圆圆的明月,举起手中的宝刀哈哈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的含义他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
又笑了笑,将宝刀系在腰上,就像这把刀原本就是他的一样。
“还我的宝刀!”卢高划着水,晃动着臃肿的身子爬到水边,“陈来!不是我寒碜你,夺走我的宝刀,你会后悔的!快还给我!”
他瞪着宝刀,忘记了胸前的伤痛。
陈来上前几步,踩住他的肩膀,“卢高,刚才的比试,我要再加上一个条件……获胜的一方得到噬云刀。”
“我不答应……”卢高挣扎着往前爬。
声音未落,陈来已经发力,将他一脚蹬入水中,“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希望你吸取教训,好好做人!”
一脚将他跺入水中,转身飞走。
卢高喝了一口湖水,大声咳嗽起来:
“陈来!你竟敢夺走我的宝刀!”
“陈来!你就是一个贼!”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卢高握起两个拳头,一下又一下扑通扑通地击打着水面。不一会儿,水面上浮起几条死鱼来。
月光之夜,白森林上一片雪白。远远望去,像是落了一层大雪。
陈来驾云飞向幼境堂主院,从来没有觉得月光之下的白森林是那样的纯洁和美丽,欣赏着心怀大开。
再一次握起噬云刀,仔细观看,口中又不禁赞叹起来。
想到使用噬云刀修炼噬云刀法,效果一定会好的出奇,他更是春风得意。不由自主地,脚下的白云也快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回到幼境堂主院。院子十分安静,接着他的是那只金色蝴蝶。
陈来呵呵一笑,冲它拍了拍腰上系着的宝刀。金色蝴蝶飞在宝刀边,像是看到一件宝物似的,翩翩起舞起来。
想到暂时还不能将噬云刀呈现在师傅面前,他悄悄走进他的卧房将宝刀藏在床下,然后去白陈车的房间里问好。平常都是小心谨慎,这一次因为得到一把宝刀,多少有些随意。
不过,到了书房门前,他又摆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模样。
白陈车正在书房内秉烛夜读,消瘦的背影投放在墙壁上一动不动。旁边放着一杯绿茶,散发着碧螺春的幽香。
“师傅……”陈来站到他的书桌前行礼。
白陈车放下书本,看向他比着往常显得意气风发的脸膛,“经历一场白雨的洗礼,感觉如何?”
陈来不敢迎视他的严厉眼神,低下头会答道:“师傅,我提取了大量的灵气,又按照你交待的修炼‘藏云蹑灵’,可是一直无法突破,甚至无法提升一分……弟子正为此事感到疑惑,请师傅加以点拨。”
白陈车观察着他的脸色,浓浓的黑眉渐渐皱起。一般情况下,弟子无法突破瓶颈,都会愁眉苦脸、急不可耐,可是陈来却是另外一番样子——他能从陈来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内心。显然这和陈来的火爆脾气大不相同。他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陈来讨得了哪个女孩子的欢心,一个就是得到了什么宝物。
不过,他并没有追究此事,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在学堂内,弟子们已经告诉你了,从云境突破为仙境,用时最短的也有四年,你想着一夜之间就能突破?”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盯向不敢坐下的陈来,“你要是能突破,你就是精云院的院长了,因为包括院长在内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例子,甚至是闻所未闻。”
陈来伸出小指挠了挠头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脚。他想把右脚放到师傅的面前让他看一看,告诉他自己有这个可能,但还是站直着身子保持着沉默。
白陈车看到他低着头,认为他这是谦虚好学,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书房淡淡道:“你看看这间书房,比着你以前见过的书房有什么不同之处。”
陈来后退一步,左右观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白陈车要求他再仔细观察。
陈来再一次观察。东西两边放着高大的白色书柜,师傅在西边的书柜前坐着,南边是门口和前窗,后面有个后窗和后门。通过后窗可以望到后院的菜地和花园,通过后门后面的楼梯可以直接下到后院里。
这些他都十分清楚,又冲着白陈车摇摇头。
白陈车提醒道:“你在百旗京上居住的院子叫什么名字?”
陈来脱口而出:“雏境舵主院。”
“知道为什么叫雏境吗?”
“就是院子很小,境界很低吧。”陈来也说不出个鼻子眼来,打着手势重复了两遍。
白陈车指了指前面的院子,“这个院子叫什么名字?”
“幼境堂主院。”
“那为什么要叫幼境呢?”
陈来顿时一愣。雏境?幼境?难道这个也在进步?
“师傅!在雏境舵主院里面的书房中,我看到《狱刀决》这本书,并且通过后门看到了天地间的气海!”他体会到一点什么,变得很兴奋,大步走到后门边,一下推开后门,“师傅!你看,这个后门跟那个后门不同!这个只能看到菜园,什么气海也看不到!”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伸出小指挠了挠头皮,又伸出食指不让他发言,请他给自己一个思索的时间。
雏境是最底层,那么幼境就是更高一层,在幼境的书房中更应该有所惊喜的发现!
他大步走到后窗边观察,菜园还是菜园,花园还是花园!
又走到后门边观察,菜园还是菜园,花园还是花园!
他走到书柜边开始扒扒捡捡,寻找《狱刀决》这本书,找了一通没有找到。又走到白陈车身边的书柜边寻找,显得急不可耐。找了一会儿,找到了,掀开边看。
从第一页一直掀到最后一页。跟原来的《狱刀决》一模一样!里面的内容毫无变化!字体、颜色,甚至墨汁的气味都一样!
啪的一声放下书本,他又一次走到后窗边观察,菜园还是菜园,花园还是花园!
又走到后门边观察,菜园还是菜园,花园还是花园!
一转身又走到后窗边。
他来回走动,带起的风刮得烛火闪来闪去。
“这不正常!”陈来看向白陈车,“师傅!在雏境舵主院,从后窗和后门看到就不一样!可是这里的一模一样!”
一挥手又指向前面的院子,“是不是幼境二字不该写在这里?”
白陈车的脸越来越长,脸色越来越难看,像他手中的绿茶一样变得越来越绿。陈来来自最底层的百旗京,能来到地京山上,那是经历坎坷,他觉得一个经历坎坷的人一定会变得越来越稳重,可是陈来呢?越来越上火!越来越沉不住气!
给人的感觉,他现在是毫无进步!
那修炼修行术还有什么意义?
修炼修行术,不仅修炼功法,还修炼性情啊,使人的性格更坚定,更包容,更完满。可是他感觉陈来分明是在退步!
“你就是贼性未改!”白陈车一站而起,挥手指向他,“只有贼才目光短浅,只有贼才急功近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