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一直从日上三竿忙活到夕阳落山,才逐渐的消停下来。
看着那样厚厚的宛如小山一般的书山,千寻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儿百忙之中终于消停下来,喝了口茶水:“喂,这下不生气了吧?”
千寻不以为然的哼了哼鼻子,朱儿气结,干脆不去理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随意翻过一本书,看见首页上的赠言,一下子愣住了。
“昨日种种,皆成今汝,切莫思量,更莫哀,从今往后,怎么收获,怎么栽。”
笔锋潇洒流利至极,七分用力三分飘逸。
朱儿没说什么,默默的合上了书。
焰醉偷偷跑过来,看着朱儿的举动,嘿嘿笑道:“这几个字可是千寻自己亲手刻上去然后拓印的。”
朱儿一时间莫名的眼眶有些红。
“我在想晚上吃什么?”千寻扶着雕花座椅的把手,无意识的敲打着。
“晚上吃鸡!”朱儿当机立断。
众人顿时哀嚎。
当然,最终朱儿与千寻的晚饭还是巷口老洪家烧鸡,其他人本来还哀嚎,最后却都被顾莲芜的手艺给折服了,纷纷感叹焰醉娶了个好媳妇儿,避免了他们陷入吃鸡吃到吐的危险境地。
晚饭过后已然是月明星稀的人间,期间不断有人离开,到最后,又是只剩下了千寻朱儿与焰醉三人大眼瞪小眼。
千寻摆了摆手,又恢复了懒骨头的样子,颠儿颠儿地上楼去补觉了。
朱儿傲娇的看了一眼焰醉欲言又止的样子,那眼神分明在说:怎么?还想让姑奶奶洗碗不成?
焰醉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无奈地端起盘子洗碗去了。
待焰醉再从厨房出来时,便只听得见楼上厢房里清浅的呼吸声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像是叹气,又像是宠溺。
眸光微动,他瞥见了角落里那一沓刚刚印刷好的书稿,沉吟了半晌,又从怀中掏出了三个本子。
正是《莲开落》、《弦有声》、《朱烈鸟》。
她的,每一本话本的原稿。
一字排开摆在桌上,焰醉突然发现她的每一本,好像都是在架构更大的框架,他悄悄一笑,也没有说话。
继续翻开了《朱烈鸟》的那一卷,他细细翻阅到上次读的那里。
我再一次,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柳绝音。
都是琴师,但是他总是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的存在,不是因为服饰也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就是有那种特殊的温雅气质,让人不自觉就沉迷其中。
相比于他的温雅,我第一次觉得,谢婴的温柔,是隐隐带着戾气的,或者说,谢婴的优雅,少了一种中正平和的清正。
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容貌的原因,柳绝音的相貌是线条极为柔和的,而谢婴的,稍微要硬冷优雅一些。
后来我知道,不是的。
一些人的温柔,是与生俱来的,而另一些人,则是潜藏与蛰伏。
当然,并不是说谢婴的温文尔雅就全部是假装,而是他那时候的心,有了新的欲念与羁绊。
“陛下让你来的?”柳绝音开口了。
“是,让我和你来讨论登基大典的事。”我看出他眉眼间的复杂与愁绪。
果然,他听了这个之后,神色停滞住了——我的猜测没有错,他不想被束缚在此。
然而,他是被连城特招进宫的,所以,是连城束缚了他吗?
“你被束缚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下了这个论断。
却不料,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亦如此。”
我?是指谢婴吗?
我笑:“我是自愿,你不是。”
他像是愣了愣,随即盘下膝来。
“听琴吧,你需要在乐调最高点的时候,作出与当年的一同的一样的动作。”
白虹贯日?
我再一次愣住了。
我没有想到连城的要求是这个,只是,想起来终究有些讽刺。
当年我以己身一飞冲天引动天地异象,而后谢婴向我许婚,一举入朝三言三中,拜为国师。
而今,我亦要以他当年的方法,来使他放弃他为之努力了十年的复国大业么?
我的思绪还有些乱,那边,柳绝音的琴音已经在准时响起。
那是我第一次听百鸟朝凤,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个曲子的名字。
然而,像是琴声里所诉说的那样,当时的我,第一次感到了压力与艰辛,那样的喜怒哀乐与真实的悲与苦。
然而,我是凤凰,我需要有自己的傲骨与坚持。
一直以来,我更像是谢婴羽翼下的菟丝草,依附着他的宠溺与关怀。
一百年来,我看过许多,学了许多,却总觉得自己像是什么也不会的,只能依靠男人的凡间女子。
此刻,这一曲琴曲,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是凤凰,我需要的,是同等的平视与尊重,而不是被宠成一个废人。
那一刻,久违的傲骨似乎重新回到了我身上。
我并不是不爱谢婴,而是我觉得,他不该是这样,我也不该是这样。
曲调在一个最高的点上猛然顿住,我骤然惊醒。
柳绝音按住那还在震动的琴弦,淡淡道:“就是这里。”
我沉默点头,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惆怅。
“我这样做对吗?”我没有可问的人,只能去问他。
他重新抱起琴,却只是淡淡道:“坚持你自己的选择就好。”